不跟市領導出一次差,不知道市領導也不容易。
比如沈副市長,在陵海是坐在主席臺上的市領導,可到了首都跟辦事員沒什麼兩樣。
去部委跑審批、跑資金要求人家,真叫個點頭哈腰。去中遠總部招商引資同樣如此,只有在最後兩天慰問施工單位時才能找回來點做領導的感覺。
全濱江的建築業發展的都不錯,各區縣都有建築公司,幾乎每個鄉鎮都有建築站,並且很早就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比如陵海建築安裝公司,對外叫濱江三建。
又比如思崗建築安裝公司,對外叫濱江七建。
各鄉鎮建築站雖然各自爲戰,但又都掛靠在各自區縣的建築公司下面,正因爲“組團出征”,打出了“濱江鐵軍”這一響亮的名聲。
三河建築站和江濱建築站在首都有工程,現在三河鄉和濱江鄉又都屬於陵海港工業園區。
沈副市長作爲港區的一把手,難得來一次首都,當然要去慰問下在首都施工的隊伍。順便借這個機會,給有錢的項目經理和大小包工頭介紹家鄉的情況,說不定人家想改行回老家投資建廠呢。
值得一提的是,陵海市人民政府在首都有辦事處,駐京辦主任是政府辦副主任兼任的。濱江三建,也就是陵海建築安裝公司,在首都一樣有辦事處。
市領導來首都出差,駐京辦和建築公司首都辦事處的負責人全程陪同,要車有車,要請客什麼的都會幫着安排。
到漢武就不一樣了,陵海市政府在漢武沒辦事處,陵海建築公司在漢武既沒辦事處也沒工程。
長航分局的何局對漢武倒是熟的不能再熟,可何局明天才能到。
同樣從陵海公安局走出來的小魚終於派上了用場,利用職務之便開警車來接機。
把沈副市長和韓渝送到距交通部長江航務局不遠的賓館,又回去把玉珍接過來,在賓館附近找了一家飯店,給沈副市長接風洗塵。
接待老家的市領導,真牛大了。
韓渝能想象他們小兩口下次回陵海,沈副市長肯定要請他們吃飯。
一個沒正兒八經上過學的文盲不但成長爲黨員幹部,還做上了警校的教官,小魚的經歷比韓渝傳奇,在老家的名氣比韓渝大。
沈副市長早就聽朱大姐說過,笑看着他倆問:“小魚,你爸你媽怎麼沒來?”
小魚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我喊他們來的,可他們沒見過大領導,有點害怕,不敢來。”
“出了門沒什麼領導,只有老鄉。”
“沈市長,聽口音你不像我們陵海人。”
“我老家在雲港,現在調到陵海工作就是陵海人,我們就是老鄉。”
“原來你是雲港人,雲港離我們陵海很遠,好像離東山挺近。”
“對對對,是挺遠的,你去過?”
“我沒去過,玉珍去過。”
能跟市領導談笑風生,一點都不緊張的也就小魚。
韓渝正覺得搞笑,玉珍就笑吟吟地說:“沈市長,我家跟鹹魚哥家一樣都是跑船的,我小時候跟我爸我媽去過雲港。我爸說雲港有花果山水簾洞,孫悟空的老家就在你們那兒,可他只是說卻不帶我去玩。”
“花果山風景不錯,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天天在市場忙,我哪有時間。”
“沈市長,差點忘了介紹,玉珍雖然在漢武搞服裝批發,但同時也是我們陵海的企業家。”
沈副市長好奇地問:“玉珍,你在老家有廠?”
玉珍連忙解釋:“沒鹹魚哥說得那麼誇張,我們航運公司的一個姐姐在老家開廠,我只是投了點錢。”
“什麼廠,開在哪兒,規模多大?”
“小服裝廠,規模不大,開在城東開發區,正在蓋廠房,還沒開始生產呢。”
“你那個姐姐叫什麼名字?”
“林小慧,跟鹹魚哥是同學。”
玉珍話音剛落,小魚就忍不住笑道:“沈市長,鹹魚幹以前追求過林小慧,我跟鹹魚幹一起去東海找林小慧的,林小慧還給鹹魚幹做了一件過年的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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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韓渝頭大了,笑罵道:“別瞎說,說這些做什麼。”
“這兒是漢武,又不是白龍港,檸檸又不在這兒,你怕什麼。”
“檸檸不在這兒也不能瞎說。”
沈副市長剛調到陵海時是分管工業的,全陵海只要有點規模的企業都去過。
林小慧和柳小美曾經工作過的那家港資企業規模不小,尤其在創匯方面,在陵海真排在前列。
沈副市長樂了,笑看着韓渝問:“鹹魚,你小子可以啊,竟然追求過林總。林總既年輕又漂亮還很能幹,看來你有眼光。”
“沈市長,別聽小魚瞎說,我們幾個都是一起長大的,跟兄弟姐妹差不多。”
“我沒瞎說,我從來不瞎說。”
“看來是真追過,後來怎麼不追了?”
“沈市長,真不是你以爲的那樣,小魚什麼都不知道。”韓渝有些後悔讓小魚接待了,連忙招呼道:“沈市長,吃魚,漢武的魚很有名。”
小魚也意識到不能再說了,再說鹹魚幹真會跟自己急,咧嘴笑道:“漢武這邊的江水比我們陵海那邊的江水乾淨,江裡的魚也比我們老家的魚好吃,沈市長,你嚐嚐。”
“好,我嚐嚐,你們也吃啊。”
“我不喜歡吃魚。”
“鹹魚,你呢?”
“我……我也吃膩了,看見魚就怕。”
“吃膩了?”
韓渝正不知道怎麼解釋,小魚又眉飛色舞地說:“我外公以前在沿江派出所燒飯,他就喜歡捕魚摸蝦,讓我和鹹魚幹天天吃魚、頓頓吃魚。以前鹹魚幹個子矮,徐所擔心他長不高,讓我外公燉魚湯給鹹魚幹喝,天天喝、頓頓喝,不喝都不行……”
聊到小魚和鹹魚哥以前的事,玉珍也掩嘴笑道:“聽說徐所還在所裡的門框上做記號,每隔一段時間就讓鹹魚哥站過去量,看有沒有長高。”
前幾天在首都光顧着工作,吃沒少吃,喝也沒少喝,但全是爲了工作,哪有這頓飯吃得有意思。
沈副市長忍俊不禁地問:“鹹魚,你那會兒很矮?”
“我……我長個子晚。”
“沈市長,鹹魚幹剛分到所裡的時候不到一米六,最小號的警服他穿着都鬆鬆垮垮的,徐所就讓他穿張蘭姐的舊警服。”
“穿女民警的制服?”
“嗯,鹹魚幹穿了兩年。”
“哈哈哈哈。”
居然在市領導面前說我以前的糗事!
搞得好像你以前沒糗事似的,行,互相傷害吧,誰怕誰啊。
韓渝打定主意,邊吃邊笑道:“沈市長,我家是船民,小魚家是漁民,我們雖然都是在船上出生船上長大的,但還是不太一樣。他家以前經濟條件不好,他被李教帶到我們所裡之前從來沒看過電視。
他看到電視覺得很奇怪,摸着電視機問人是不是在裡面。看起電視就走火入魔,連廣告都看得津津有味,如果不叫他睡覺,他能傻乎乎的看到畫面變成格子。”
小魚有些尷尬,一臉不好意思地說:“主要以前沒看過。”
韓渝又笑道:“我剛開始擔心他總看電視會近視眼,後來又擔心他回家。”
看兩個一起成長的小夥子互相揭短挺有意思,沈副市長忍俊不禁地問:“爲什麼擔心小魚回家,是不是生怕他回去之後不願意再回所裡?”
“這倒不是,主要是擔心他回去之後出事。”
“回家能出什麼事?”
“不許說!”
“有什麼不能說的。”
不等韓渝開口,玉珍就吃吃笑道:“沈市長,他家以前窮,他媽有什麼東西都不捨得吃,都要留給他吃。有一次回家,她媽把藏了半年沒捨得吃的月餅拿出來給他吃,結果吃了鬧肚子,還去衛生院掛鹽水。”
沈副市長不由想起自己的童年,可能比小魚家更窮更困難,那會兒是真吃不飽穿不暖,但又不想掃三個年輕人的興,故作輕鬆地笑問道:“還有嗎?”
“有。”
韓渝補充道:“小魚還有一次回老家,非要逞能幫他爸去收長魚的籠子,結果在河邊走夜路被毒蛇咬了,腿腫的老大,我當時在東海海運公安局學習,回去一看嚇一跳。”
小魚到今天都忘不掉被蛇咬之後那一瘸一拐的日子,苦着臉道:“不是河邊,是在溝邊收籠子被蛇咬的。”
“在哪兒被咬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一次家出一次事,搞得我和師父都不敢讓你再回家。”
“是你不敢讓我回家,徐所可沒有。他說家是要回的,他還開車送我回家呢。”
“是嗎?”
“送過我好多次,每年發年貨,都是徐所開車幫我送回家的。”
聊到師父韓渝想起件事,擡頭道:“小魚,我跟大師兄約好了,明年清明找條船去入海口看看師父。”
小魚不假思索地說:“我也去,到時候我跟學校請假。”
沈副市長沒見過徐三野,但不止一次聽秦主任和朱大姐說過,甚至知道徐三野和沿江派出所的另一個老同志,當年就是因爲擔心所裡全是老同志不利於鹹魚成長,才把年齡同樣不大的小魚招到派出所的。
後來把鹹魚送到東海學本事,徐三野和所裡的老同志於是重點培養小魚,竟把小魚這個文盲培養成了警校教官。
一個人一輩子能遇上一個貴人已經很幸運了,他們居然遇到好幾位。
沈副市長很羨慕面前的兩條魚,不禁端起酒杯:“鹹魚,小魚,把酒都滿上,我提議這一杯敬你們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