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濱江市公安局三樓大會議室,一個月一次的嚴打鬥爭階段性總結大會如期召開。
市政法委鄭書記、分管公安的王副市長出席會議。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院長、市檢察院的檢察長和市司法局的局長也來了。
會議依然由市局常務副局長主持,跟上個月一樣介紹完參加會議的領導,就開始通報各單位上個月取得的成績。
七個區縣公安局是嚴打主力,所以要放在最後通報。
原本先通報第三梯隊幾個單位的成績,但因爲港務局經警支隊主動請纓出戰,市局把各區縣和市屬國企保衛部門也納入進來了。
有成績表彰,沒成績也不用上臺檢討,畢竟“地方部隊”不好跟“正規軍”相比。
“皋如市礦山機械廠經警分隊抓涉涉嫌盜竊的不法分子兩名,皋如市高壓電器廠保衛科抓獲調戲婦女的嫌疑犯一名。”
“長州市肉聯廠保衛科協助長州市公安局治安大隊搗毀聚賭窩點一個,抓獲參賭人員十二名,繳獲賭資三千八百二十一元。”
“思崗縣國營絲綢總廠經警分隊抓獲攔路搶劫並試圖強姦女工的嫌疑犯兩名。”
“農業銀行保衛科的押運人員,在押運現金的途中,抓獲打架鬥毆的人員四名。”
……
都有成績,但成績都很一般,但人家又不是公安,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見臺上從幾個區縣通報到了市屬企業,何局和江局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陳向陽。
陳向陽裝作沒看見,趕緊拿起筆裝作記錄。
“港務局經警支隊積極作爲、主動擔當,安排專人多次前往逃犯家中做其親屬的思想工作,通過其親屬規勸和敦促其投案自首。工作做通之後,安排專人專車前赴章家港將畏罪潛逃四年的逃犯帶回歸案。”
港務局經警支隊具有一定特殊性,市局很重視,所以通報成績時都帶着表揚。
陳向陽聽得心花怒放,很想保持淡定,但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負責通報成績的市局治安支隊長頓了頓,接着念道:“除此之外,抓獲打架鬥毆的不法分子六名。並協助港區分局搗毀黑惡團伙一個、抓獲涉嫌販賣黃色錄像帶的嫌疑犯一名,涉嫌賣淫的女子六名,涉嫌嫖娼的男子十二名……”
抓了一個在逃犯,還協助港區分局破獲那麼多治安案件。
這個成績很不錯,不誇張地說超過了大多派出所。
出席會議的市領導很高興,跟參加會議的區縣公安局長、支隊長一樣不約而同朝陳向陽看去。
何局再次回頭看去,微笑着豎起大拇指。
彭局來的晚,正好坐在陳向陽身邊,忍不住拍拍陳向陽的肩膀,隨即也豎起大拇指。
能被市領導另眼相待,能讓那麼多區縣公安局長和支隊長側目,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況且連姓何的都服軟了!
陳向陽樂的心花怒放,急忙連連點頭表示感謝。
市局治安支隊的鄒支隊長清了清嗓子,拿起第二份材料:“各位領導,同志們,接下來通報長航濱江分局、市局水上分局、公交分局和機場分局上個月的成績。”
在這幾個分局中,長航分局的情況一樣比較特殊,當然要放在第一個。
陳向陽正想着姓何的上個月能有什麼成績,鄒支竟抑揚頓挫地念道:“針對江上治安形勢的特殊性,長航濱江分局主動與市局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聯合,在白龍港成立水上嚴打指揮部,重拳出擊,對江上的各類違法犯罪行爲展開嚴打。
截止今天上午八點,已破獲特大盜船案一起,抓獲盜賣船隻的嫌疑犯兩名;破獲監守自盜油料案兩起,抓獲涉嫌監守自盜的船員和涉嫌收贓銷贓的嫌疑犯二十八名;
搗毀生產、銷售僞劣柴油的窩點一個,抓獲涉嫌制販假冒僞劣柴油的嫌疑犯三名;破獲特大系列監守自盜案一起,抓獲在轉運進口鐵礦石、進口煤炭及糧食、建材途中監守自盜的船民一百三十九名,涉及收賬銷贓的嫌疑犯十九名。這起特大系列監守自盜案仍在偵辦中,並被交通部公安局列爲督辦案件。
初步統計,截止今天上午八點,長航分局聯合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展開的水上嚴打,已抓獲各類違法犯罪分子二百二十四名,查扣涉案船隻五十八條,作案使用的車輛八輛,爲船主、貨主、航運企業乃至國家挽回經濟損失五百多萬元!”
破了這麼多大案!
有特大的,有系列的,甚至有交通部公安局督辦的!
抓獲的各類不法分子更多,挽回的經濟損失更是高達五百多萬……
陳向陽懵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彭局再次拍拍他肩膀,隨即指指他記的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微笑着示意他繼續記錄。
陵海公安局的局長周慧新沒想到兩個部下去白龍港找鹹魚幫忙,竟取得這麼大戰果,急忙轉身悄悄朝長航分局的江副局長拱手致謝。
何局是正處級,坐在第一排,通報到自己單位的成績,不能再回頭看陳向陽的表情,作爲局長也不能表現得得意忘形。
他強按捺下心中的激動,正準備看看主席臺上幾位市領導和陳局,坐在他身邊的市局楊副局長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隨即拿起筆在本子上飛快地寫下一行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
論抓獲的不法分子,長航分局不是最多的。
論破獲案件的數量,跟區縣公安局相比長航分局一樣排不上號。
但論質量,長航分局這次真放了一顆衛星,一起特大,一起交通部公安局督辦的特大系列監守自盜案,超過了幾個區縣公安局的第一梯隊。
陳向陽渾渾噩噩,雖然在之後的點評中被市領導表揚了,但領導是怎麼表揚港務局經警支隊的完全沒聽進去。
散會之後,陵海公安局的周局非要請何局、彭局吃飯。
何局豈能錯過這個機會,很熱情地邀請陳向陽一起去。
陳向陽打死也不可能去,擠出笑容婉拒,鑽進吉普車就讓司機趕緊回港務局。
老沈搞清楚來龍去脈,啪一聲猛拍大腿,追悔莫及地說:“千算萬算,竟然把鹹魚給算漏了!其實我早該想到的,他既是徐三野的徒弟,也是王文宏的老部下,水上分局完不成打擊任務肯定會找他。”
“沈所,你是說這些案子都是鹹魚破的?”
“他一個人哪破得了這麼多案,但前期工作肯定是他做的,至少江上的犯罪線索是他收集的。”
“你怎麼知道的。”
“水上嚴打這又不是第一次,徐三野和餘秀才當年也搞過,鹹魚只要依葫蘆畫瓢就行了。而且他是陵海航運公司的子弟,是濱江航運學校畢業的,又在東海海運局幹過,連他爸到現在都在跑船,江上的事沒人比他更熟悉!”
通報成績時,市局治安支隊長是提過白龍港,並且人家說的很清楚,陵海公安局也參與了。
鹹魚是陵海公安局出來的,又在水上分局幹了一年。
有鹹魚在,姓何的拉着水上分局和陵海公安局一起搞水上嚴打,仔細想想打出這麼大戰果也不算誇張。
想到這些,陳向陽苦笑道:“姓何的可以啊,居然藉助鹹魚這張底牌,跟我們玩轉移戰場。”
老沈同志雖然有些失落,但並沒有不高興,看着陳向陽做的會議記錄,不禁嘆道:“從油耗子着手,他還真選對了方向。至於管轄權的問題,拉上水上分局就解決了。人手不夠,從陵海公安局調,反正陵海公安局也有打擊任務。”
“他們不只是破了幾起盜竊油料的案子,也破了一系列監守自盜進口鐵礦石、進口煤炭的大案。”
“陳處,江上的案子說難查很難查,說好查其實也好查。因爲轄區的關係,跑船的那些人根本不害怕,比如盜賣油料、盜賣運輸的貨物,不誇張地說真是公開化的,但想抓現行很難。”
陳向陽好奇地問:“他們是怎麼抓的?”
老沈不假思索地說:“盯唄,我說這段時間長航分局和水上分局的機關民警怎麼越來越少呢,原來都被抽調去參加水上嚴打了。”
“盯?”
“就是盯着嫌疑船隻。”
“江上怎麼盯?”
“找船盯梢,找船蹲守。”
老沈想了想,禁不住笑道:“別人找不着船,鹹魚能找到。港監局查扣了那麼多條三無船,漁政也查扣了不少。至於開船的人,對鹹魚來說那就更好找了,他是陵海航運公司的子弟,航運公司的人個個會開船!”
陳向陽也想明白了,無奈地說:“港監、漁政、航運公司,甚至連海關都會幫他,他搞水上嚴打還真不難。看來我們不是輸給了姓何的,而是輸給了鹹魚。”
老沈遞上支菸,勸慰道:“鹹魚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好事,輸給他不丟人。”
陳向陽感慨地說:“這倒是,姓何的有什麼好得意的?要不是鹹魚,他這次肯定要扛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