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天黑的早,還沒到下班時間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機關民警和協警少,並且大多成了家,分局機關食堂從去年春天就只提供午飯,做飯的阿姨晚上不來。
柳貴祥因爲要加班回不了家,跑濱江港集團食堂吃了幾口飯,回到支隊辦公室繼續給這些年打過交道的周邊地區同行打電話。
“陳大,我請你們幫着看看的,你發一堆材料過來我怎麼比對?”
“兄弟,我是搞偵查的,不是搞技術的,那些指紋我看着都一樣,我一樣不會比對!”
“你們局裡不是有技術民警嗎?”
“人家有人家的事,再說你這個工作量也太大了。”
“可以輸入電腦自動比對!”
“電腦比對,我們單位沒這條件,要不你贊助一套設備給我們,我立馬安排人幫你辦。”
“好吧,我再想想辦法。”
不去醫院不知道癌症多,不瞭解公安局的不知道失蹤失聯人員真不少。有些人員在失蹤失聯前沒辦理二代身份證,公安機關沒采集過其指紋,也沒因爲違法犯罪留下案底採集過指紋,甚至有些人員失蹤失聯之後其親屬並沒有報案。
更重要的是,對比指紋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在比對前要認真研究指紋,找到並標記好其特徵點,然後再進行反覆比對。
不管哪個公安局,技術民警都很少,並且都是一專多能。比如專業研究指紋的技術民警會同時負責痕跡檢驗,現在上級又要求只要有條件勘查的現在技術民警都要去勘查。
總共就那麼幾個人,要支撐那麼多單位辦案,讓人家幫你大海撈針是不太現實,況且今天都臘月二十六了,人家一樣要過年。
柳貴祥感覺自己在做無用功,正想着這個案子可能會無疾而終,桌上的固定電話突然響了。
“我是長航分局刑偵支隊,請問哪位?”
“柳支,我羅文江,今晚我在分局值班,剛纔路過你們分局門口,見你辦公室亮着燈,打電話問問的。”
“值班加班不是很正常嗎,有什麼好問的?”柳貴祥無精打采的敷衍。
水上分局越來越不名副其實,在編民警只剩下十七個人,據說上級決定等長江大橋建成通車,只保留營船港水上治安警察大隊。而現在的這棟辦公樓及其地皮早就被市裡徵收了,分局等過完年就搬到市區辦公。
既沒幾個人,也沒什麼事。
羅文江這個班值得百無聊賴,笑問道:“柳支,我剛纔去我們樓下食堂轉了一圈,有火鍋料,有菜,還有牛肉,等會兒過來一起搞個夜宵?”
“不去了,我正忙着呢。”
“忙什麼?”
“你說能忙什麼?”
“加班查那起沒頭沒腦的案子?”
“嗯。”
“有沒有線索?”
“有。”柳貴祥點上煙,看着桌上的材料苦笑道:“有一枚修復過的左手大拇指指紋,一份dNA檢測報告,一份血型化驗報告和一小塊兇器砍豁口留下的金屬。”
“還有血型報告,從那條斷臂上能化驗出血型?”羅文江很意外。
柳貴祥解釋道:“市局法醫解剖斷臂發現裡面會有凝血塊,他們對凝血塊進行了化驗,發現斷臂主人的血型是b型。”
市局技術大隊名不虛傳,確實很厲害。
羅文江暗讚了一口,想想又很同情地說:“光靠這點線索破案可能不夠啊。”
“你才知道啊,我打了兩天電話,到處求爺爺告奶奶請人家協查,爲公家辦事甚至要動用自己的關係和人脈,欠下了一屁股人情。”
“找鹹魚說道說道。”
“他是我的領導,找他說道我不想混了!”
“沒那麼誇張,你們是多少年的朋友啊。”羅文江很羨慕馬金濤能跟許明遠一起去赴宴,神神叨叨地問:“老柳,你知道鹹魚這會兒在做什麼?”
柳貴祥不耐煩地說:“我哪兒知道,他是主持工作的局領導,他去哪兒又不用跟我請示彙報。”
“他這會兒正跟許關、老馬一起在陪將軍吃飯!”
“將軍?真的假的?”
“騙你做什麼,秦主任也去了。”
“哪兒的將軍。”柳貴祥好奇地問。
還是我消息比你靈通吧。
羅文江得意地笑道:“楠京軍區空軍副參謀長,少將軍銜,人家是代表軍區空軍來慰問駐濱江空軍部隊指戰員的。話說你應該見過,濱江艦回濱江時市裡在碼頭舉行聯歡會,人家當時應邀來觀看過,那會兒跟市領導坐在一起。”
多少年前的事,誰還會記得?
再說那次晚會地方黨政領導和部隊首長那麼多,誰知道誰是誰?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鹹魚真認識很多部隊首長,再想到人大秦副主任和馬金濤、許明遠都去過,柳貴祥自言自語地說:“他們應該是98抗洪時認識的,應該是一起參加抗洪搶險的戰友。”
“猜對了,老柳,說了你可能不信,當年大部隊出征時我揹包都打好了,結果在關鍵時刻被鹹魚給換下來了!想想就可惜,如果那會兒不聽他的,堅持跟他們一起去,我這會兒也能跟將軍推杯換盞、稱兄道弟!”
“哈哈哈哈。”
“笑什麼?我真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現在後悔晚了,人家不帶你玩,你還是自個兒涮火鍋吧。”
與此同時,曾經的白龍港客運碼頭宿舍區燈火通明,無比熱鬧。
爲營造過年的氣氛,老韓買了一千多塊錢的彩燈把院子拉滿,大門口更是掛上了兩個大紅燈籠。
鞭炮、小朋友玩的擦炮、摔炮和煙火也買了一堆。
老媽正在屋裡忙跟小紅嬸嬸、玉珍阿姨她們聊天,菡菡沒人管,跟小鱷魚一起在院子裡玩的不亦樂乎。
潯潯大了,跟弟弟妹妹玩不到一塊去,站在門口充當起“安全員”的角色。他爸剛買了一輛小轎車,正停在院子裡,可不能讓正在放鞭炮的菡菡把車炸壞。
老韓、韓工、韓申和小魚的外公老錢一邊打麻將一邊商量過完年把宿舍區老房子推倒重新蓋小洋樓的事。
向主任和韓媽忙着收拾鍋碗瓢勺,同時準備明天的飯菜。
小魚的老爸老媽也回來過年了,因爲前段時間一直在東海,在老家住的時間少,老兩口一吃完就回家收拾房間。
韓向檸很喜歡全家團圓的氛圍,正拉着家常,季小紅突然問:“檸檸,三兒過年忙不忙?我爸初三中午請客,讓我問問你們能不能抽空去吃個飯。”
“忙。”
聊到春節期間的安排,韓向檸掰着手指無奈地說:“他除夕要值班,說是值班,其實是去幾個派出所陪除夕值班的民警吃年夜飯。初一上午回白龍港給爸媽他們拜年,吃完午飯我們就要陪我爸我媽回思崗給我奶奶拜年。”
陵海有春節期間請親朋好友吃飯的傳統,從初二開始,輪流請輪流吃,兄弟姐妹多的人家能一直吃到正月十五。
小魚家也有請客的計劃,玉珍好奇地問:“初二呢?”
“初二要去秦主任、朱大姐拜年,朱大姐早就約了,我們也早答約了,不去不好。初二不光要去朱大姐家,也要去給張局和葛叔拜年。”
“那初三呢?”季小紅急切地問。
韓向檸一臉歉意地說:“初三我要去指揮部值班,我肯定去不了。三兒初三上午要去給李教拜年,李教每年都是初三請客,玉珍,你和小魚也要去。初三下午陵海市委市政府舉行新春團拜會,請從外地回老家過年的陵海籍領導、大老闆和各行各業的成功人士共商陵海經濟發展大計。”
玉珍噗嗤笑道:“嫂子,市裡也請了鹹魚哥,鹹魚哥也是成功人士?”
“統戰部長親自去濱江送的請柬,錢書記擔心三兒找藉口不去,又親自打電話請,三兒沒辦法,只能答應。”
“管飯嗎?”
“管,不過那個飯吃着沒意思,很多都不認識。”韓向檸嘻嘻一笑,補充道:“陵海這次不只是邀請三兒,也邀請了我。可惜我初三要值班,去不了。”
一個人在外面混的好不是很難,想獲得家鄉認可卻不是一件容易事,不然也不會有外來和尚好唸經這一說。
韓向檸早把自個兒當陵海人,能被陵海市委市政府邀請發自肺腑的高興。
季小紅很羨慕韓向檸,暗想這幾年雖然賺了點錢但沒什麼社會地位,平時根本見不着市領導,更別說讓市領導請客吃飯了。再想到兒子很爭氣,學習成績很好,又覺得她們長房長支早晚有翻身的那一天。
韓向檸不知道季小紅很羨慕自己,接着道:“差點忘了,春節期間,我們要出去給長輩拜年,也有人要來給我們拜年,我還得想想怎麼接待,不能讓人家跑濱江來連頓飯都沒得吃。”
“誰要給你們拜年?”
“小龔,三兒說小龔打算初三回濱江。”
……
老葛有的是錢,現在就喜歡熱鬧。
晚宴安排在大橋工業園新開的大酒店,菜是讓餐廳經理按最高標準安排的,酒是他自帶的兩箱茅臺!
韓渝一如既往的不喝酒,甚至覺得那麼貴的酒有那麼好喝的?
姜副參謀長被老戰友們的熱情感動了,幾圈喝下來又借花獻佛給大傢伙敬酒。要不是隨行的兩個部下幫着打掩護,他早就被老葛和沈凡等人放倒了。
“鹹魚,我們認識多少年?”
“好多年了,首長,我不會喝酒你是知道的,我以茶代酒,我喝了,你隨意。”
“放心,我不會灌你酒。”姜副參謀長一飲而盡,摟着他肩膀發自肺腑地說:“我們什麼關係,我們的兄弟哥,今後不許再一口一個首長了。”
韓渝生怕他摔倒,扶着他笑道:“你本來就是首長。”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這個副參謀長也幹不了幾年。”
“退休了你一樣是將軍!”
“不怕你笑話,沒做上時做夢都想做,好不容易做上了感覺也就這樣。話說你真要是羨慕當將軍,完全可以特招入伍。你起點比我高,各方面條件比我好,你如果當兵肯定能做上將軍。”
“首長說得對,鹹魚,你認識那麼多部隊首長,真要是羨慕完全可以改行。”沈凡哈哈笑道。
韓渝放下茶杯,煞有介事地說:“六年前,我去海軍東海基地,俞司令跟我說海軍的大門隨時對我敞開着。還有一次去首都參加兩會,海軍總部的首長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後來呢?”秦主任饒有興致地問。
韓渝笑道:“這次回來前,我去東海基地拜訪俞司令,半開玩笑地問海軍要不要我了。你們知道俞司令是怎麼說的嗎?他說此一時彼一時,說像我這樣的在地方上幹挺好,去部隊沒什麼前途,哈哈哈。”
姜副參謀長哈哈笑道:“人家不要你了?”
“不要了,以前說什麼隨時都可以特招入伍,現在變成了此一時彼一時。首長,你給我評評理,俞司令是不是有點過河拆橋。”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俞司令也太不仗義了。”
“他是首長,他說話不算數我不好說什麼。你一樣是首長,如果有機會遇着他,你幫我跟他要個說法。”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