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蹲守,對偵查員而言真是一種煎熬。
儘管身穿軍大衣、腳穿厚棉鞋,可坐在車裡依然很冷。葛曉倩很想請駕駛員點着引擎,再開一會兒暖風,但話到嘴邊卻不敢開口,畢竟路邊就是住宅區,萬一嫌疑人突然下樓出來,發現停在路邊的車可疑怎麼辦。
她是女同志,受到了優待,至少可以坐在車裡。
柳貴祥和小陳等男同志上半夜不能躲在車裡,要在美髮店、洗浴和營業到很晚的飯店、商店外面蹲守。
蔣有爲在陳子坤的帶領下趕到了章家港公安局,打算請人家的局領導幫着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個什麼藉口對住宅區進行一次拉網式排查。
水上分局副局長辦公室,趙紅星正忙着給從事擺渡的船老闆打電話。
“老徐,這麼晚了還沒收工?”
“我等會兒再回去。”
“大過年的,不回家陪老婆孩子,呆在江邊冷不冷啊?”
“趙局,不怕你笑話,我是怕冷,但我更怕窮!全家老小都指着這條船呢,我要是回去,讓他們吃西北風啊?”
“那你要注意安全,夜裡劃江很危險。”
“我知道,我注意的。”
“我下午跟你說的事,你也要幫我留意。”
“放心,我幫你盯着呢。”
水上建材市場曾盤踞過一股黑惡勢力,那股黑惡勢力是水上分局剷除的。
從那之後,在天升港和水上建材市場附近水域的私人擺渡船都歸水上分局管理。所謂的管理只是給他們辦個證,每隔一段時間組織他們學習下,並且辦的證沒什麼法律效力,那些船主仍屬於非法擺渡。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並非水上分局知法犯法,而是羣衆有這方面的需求。按現在的規定,那些船主又不可能辦齊擺渡所需的各種手續,只能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同時加強管理。
剛開始市局法制科還提出過異議,直到爆炸案發生之後,上級要求“外鬆內緊”,嚴格盤查進出市區的大小道路車輛和人員,以及嚴格盤查靠泊各大小碼頭的船舶,上級這才發現想封鎖住江面是無法做到的。
水上分局管住了那些私人擺渡船,就相當於堵住了一個治安漏洞。
如果水上分局不管,或聯合海事和長航分局取締,且不說羣衆有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就算沒有也不能真正取締掉,那些船主肯定會偷着幹,到時候天知道有沒有乘小船過江。
總之,有些事情真是堵不如疏。
就在趙紅星翻看着電話本,給水上分局“監管”的私人擺渡船主挨個兒打電話的時候,剛吃完飯的韓渝來到刑偵支隊辦公室,一邊翻看着集資詐騙案的卷宗一邊心想單富良這個騙子跟別的騙子不太一樣。
單富良之前做五金生意做的很成功,哪怕是“靠水吃水”全靠港務局這個大客戶發的財。
做五金生意的風險不大,至少對單富良而言沒什麼風險。
他的貨大多是跟廠家賒欠的,有些廠家甚至給他家鋪貨,他賣出去拿到錢再給廠家貨款,整個一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想虧損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之前賺了很多錢,蔣有爲曾估算過,他家做五金生意至少賺了八百萬,那麼多錢去哪兒了?
他父母聲稱不知道,他老婆也說不知道!
韓渝翻看着一份筆錄,順手拿起電話撥通了柳貴祥的手機。
“韓局,什麼指示?”
“貴祥,我在筆錄上看到嫌疑人在五山賓館舉辦‘招商會’的時候,有兩個浙海老闆參加了,你們有沒有找過那兩個浙海老闆?”
“找過,沒什麼可疑。”
韓渝追問道:“那兩個浙海老闆是怎麼認識單富良的?”
柳貴祥不想被人注意,跑到停在路邊的一輛大貨車後面,舉着手機說:“那兩個老闆都在港閘五金機電市場做機電生意,他們跟單富良是同行,既有競爭也有合作,他們早就認識了。”
“從材料上看,單富良從98年下半年就頻頻去東廣,99年甚至去了大半年,他去東廣究竟是做什麼的?”
“他老婆說他是去東廣做五金機電生意的,還去東廣的一個五金機電市場租過門面。可東廣那麼大,具體在哪個市他老婆居然不知道。”
“他老婆有沒有去過?”
“沒有,他老婆老實巴交,而且他家有店,他老婆要在家看店。”
“他有沒有辦理過護照或港澳通行證?”
“不知道。”
韓渝哭笑不得地問:“兄弟,有沒有搞錯,這麼重要的情況你們都沒查?”
柳貴祥急忙道:“韓局,他跟你一樣去東海買了房,他、他老婆和他兒子都把戶口從濱江遷到東海去了。不過我們查過他名下的銀行賬戶,發現他詐騙到的錢都提現了。”“好,你們繼續蹲守。”
“是!”
韓渝深吸口氣,掏出手機翻找出一個號碼,猶豫了一下用固定電話打了過去。
“鹹魚,這麼晚了,什麼事?”長航公安局東海分局局長何斌呵欠連天地問。
“何局,你可能聽說過,我們分局轄區兩年前發生了一起集資詐騙案……”韓渝簡單介紹下情況,趁熱打鐵地說:“他在詐騙之前做五金生意賺了那麼多錢,雖然跟詐騙案沒什麼關係,但我還是認爲有必要搞清楚那麼多錢去哪兒了。鑑於他頻頻去東廣,我想查查他有沒有辦理過護照和港澳通行證,他有沒有出過境,以及他兒子現在去哪兒了?”
“行,我幫你託人查,你有他們父子的身份證號嗎?”
“有,我報給你。”
“等等,我先去拿筆。”
……
等了大約一個小時,東海那邊有了反饋。
單富良在東海公安局出入境部門辦理過港澳通行證,99年初從深正去過一次香港,但沒辦理護照。至於他兒子單學安,既沒辦理護照也沒辦理港澳通行證。
由此可見,他應該沒去澳門賭博,之前賺的那些錢應該不是出境輸掉的。
那可是至少八百萬,如果只是在東廣做五金生意,想賠掉並非一件容易事,畢竟他不是剛下海經商的新人,他曾是港務局的“地頭蛇”,是一個很精明的生意人。
他可能做過別的生意,可能是合法的,也可能是非法的。
他兒子已有兩年杳無消息,再想到連濱江市局都建了前科人員指紋庫,韓渝再次拿起手機,翻了好一會兒總算翻到了一個號碼,立馬用座機撥打過去。
正在聯繫的朋友曾在東廣軍區一個部隊擔任過師長,98年在荊江抗洪時認識的,參加全軍抗洪表彰大會時在首都聚過一次,後來一直用短信保持聯繫,但主要是春節期間發短信問候一聲。
要不是人家下午發短信拜早年,韓渝都想不起這個人。
人家轉業到了東廣省公安廳,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職務,但可以肯定是閒職,上級不可能讓一個軍轉幹部做副廳長。
等了大約二十秒,電話通過。
韓渝笑道:“劉師長,我韓渝啊,下午收到你的短信,一直忙着沒顧上回,這會兒剛到單位,趕緊給你打電話賠罪,順便給你拜早年,祝你和你的全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老劉同志沒想到“一杯倒”會給自己打電話,更沒想到“一杯倒”會大半夜打電話,不禁笑問道:“鹹魚,你小子這麼晚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打擾你休息了?”
“沒有,你也不想想這是廣洲,我們這邊睡的都很晚。”
“劉師長,你現在是省廳領導,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小子是不是在笑話我,我算什麼廳領導,不過我的工資倒不比廳領導少。”老劉同志笑了笑,接着道:“到底什麼事,你先說說,我不敢保證能不能辦成?”
“幫我查兩個人,在你們那邊有沒有犯罪記錄。如果有條件,再幫我查查這兩個人在你們那邊有沒有訴訟記錄,我是說民事的。”
“你大半夜給我打電話,就是想查兩個人?”
“怎麼了?”韓渝也覺得自己有點唐突,連忙道:“劉師長,如果你覺得爲難,我們可以公對公。你幫我聯繫下負責這方面的部門,我們分局可以發協查函。”
“你想哪兒去了,我是說我以爲你想找我敘舊呢。”老劉同志頓了頓,接着道:“我雖然在政治部,但託人查查還是能做到的,只是這會兒太晚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天。”
“沒問題,我不急,我把那兩個人的身份證信息報給你。”
“給我發短信吧,我在外面吃夜宵。”
“也行。”韓渝沒想到老朋友如此爽快,咧嘴笑道:“劉哥,我先謝謝了。你如果有時間來濱江玩,105軍404師的姜師長你應該有印象,他來過好幾次。”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打擊我,提誰不好非要提他!人家提副軍了,現在是將軍,跟我們不是一路人。”
差點忘了,老劉同志轉業前也是師長。
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只要做上師長誰不想當將軍?而且,他們既然能做上師長,也就都有機會提副軍晉升少將。
當年一起帶隊去抗洪的,現在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很可能安排了個閒職,能想象老劉同志有多鬱悶。
韓渝猛然意識到不該提姜副參謀長,急忙道:“劉哥,我錯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保證再也不提他。”
老劉同志也意識到韓渝並沒有真正當過兵,一時間想不起來這些很正常,笑道:“沒事,跟你開玩笑的。你說的事我明天託人辦,最遲後天給你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