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搖沒有藉助玉的力量顯形,便是一團虛無。
韋湘湊近了看,見幫工們竟然都睡着了。探頭看書房,也沒有封存多久,灰塵落得像積攢了一百年。搖醒了一個人,那人昏昏沉沉地起來,便告饒道:“奶奶,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就睡着了,奶奶罰我們吧!”
“無妨。”
韋湘回想秦扶搖攔住她,又說的那番話,便猜測書房中該是有許多邪魔作祟。後來被老乞丐的葫蘆收了。
老乞丐雖然是被她欺負,但也是有些本事。如此一來她便放心不少,將衆人都叫起來,寬慰幾句,探頭看裡頭,便停下了工程,說明日再休整,今日容她先整理書房。
天色也不早,大家便各自休息了。文琴端了水來爲她洗臉,她洗臉時,水中映出一張陌生的少年的面孔。
她端起盆來把水潑了出去。
“嫂嫂!嫂嫂!我——啊——”
一聲淒厲的喊叫落入耳中。
覆水難收,韋湘被這少年嚇了一跳,也並不打算從水窪中再看看那張臉,何況那張臉也並不是像秦扶搖那樣賞心悅目的,而是張普通少年的面孔。
“奶奶,好好的怎麼潑了呢?”文琴過來又放了熱水,打了個手巾把子。韋湘擦着臉,漫不經心道:“不小心碰翻了。”
轉頭瞥了許久,回屋擺出朱顏送的瑠璃寶鏡。裡頭那陌生少年便撓撓頭:“嫂嫂趕鬼的本事高超,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啊。”
“你是衛燃?”韋湘蹙眉,透過窗看見文琴,便壓低聲音道,“你晚些再來。”
“無妨的無妨的,嫂嫂——”
韋湘又把鏡子扣下了,沒有聽衛燃說完。文琴蹦跳着進來,給她擺出個大包裹來:“奶奶,周管事的說,從前三爺每月都要去買些新書,三爺去了後,他也常常去置辦,還勞煩奶奶放進書房去。這樣三爺的新書就沒有斷過了。”
“你隨我去打掃書房。”
“奶奶我不敢。”文琴小臉一垮,“今天幫工們都暈倒了。”
“高人把鬼都趕走了。”韋湘拆開包裹,漫不經心地哄騙文琴去書房,只見秦扶搖所讀的書從江湖異志到經學典籍都有,還有棋譜,藥方,京城美人圖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便覺得這書生並不是書呆子,有些意趣,擡眼看,文琴哭喪着臉,便道,“那打盆水,把抹布擰淨了搭在盆邊,要黃銅的盆,西井裡的水,燒滾了再晾涼。拂塵和□□從倉庫去找,一起拿來。我在這裡等你。”
文琴得令去了。
另一個丫頭便道:“哪有主子自己打掃的道理,若是文琴不去,我去便是了,我是不怕鬼神的。”
韋湘端詳她,擺擺手:“不必了,我夫君的書房還是我自己去穩妥,若是有個意外也不好。你替我幫文琴的忙,她自己扛不動那麼多東西。”等這丫頭走了,又對另一個說,“你去找周管事,請他對幫工們說明日就要完工,請他們身上都帶一點硃砂,以免再有問題。再去看看老——高人睡了沒有,若是沒有就請他暫時不要睡下,我過會兒有問題請教他,從那邊去了再回廚房,說明日要多做些份量,供給幫工的食物。今日的不大夠,餓着肚子就拖延了。”
眼前就重新一空,她掰扯鏡子,鏡中卻只有她自己的面孔,滿臉狐疑和猶豫,端詳鏡中有些刻薄的自己,她歪了頭:“衛燃?”
無人答她。她蹙眉,如坐鍼氈似的起身,回顧四周:“秦扶搖?”
也無人應答。
韋湘懷抱自己,陡然覺得身後陰冷,轉了幾個圈也沒見到有什麼,便攥着自己的玉,卻沒有見什麼東西顯形。
難不成兩人都跑了?連個招呼都沒有?韋湘去院中站着,擡眼看月亮,正是十三,月亮逐漸往豐滿了生長,不是鬼門開的日子。
那這兩人哪裡去了?她索性去那暫時的靈堂,見蠟燭都熄滅了,牌位倒在地上。
她抱起牌位,一支支點起蠟燭。
才聽得有人弱聲道:“多謝娘子。”
“你去哪兒了?”
“一直在此地。蠟燭叫人吹熄了,又被鬼魂纏鬥,沒有靈前的供奉便力量少些,沒有及時脫身。”
“你不會答應一聲兒麼?”韋湘將牌位磕在原位,一陣陰風吹過,牌位跌倒。她摟起了牌位,捂在懷裡,“這院子裡除了你和衛燃還有別的鬼麼?”
“書房裡有些壞鬼。”秦扶搖聲音愈發弱了不少,“被那位大師收去了大半,少半留在此地,發了怒。”
韋湘便耐心地點着蠟燭:“我要如何幫你?”
她原本是想支使個丫頭把老乞丐找來,卻想起自己把丫頭們都找個由頭支出去了。佯裝鎮定地出了內院,喊了個老媽子:“把高人找來,我有些疑惑要求問他。”
老媽子前腳走,她後腳關上了內院的門。
牌位在她懷裡塞着,姑且不會被折斷。
她回屋去,身邊還是陰森森的風吹襲。
身上的玉盈盈地散着光,卻沒有什麼鬼顯形。
韋湘將爐子燒得通紅,往路邊坐定。牌位黑漆漆,她往牌位上呼着巴掌,又覺得自己粗魯,貼在耳畔聽秦扶搖吱聲,秦扶搖卻沒再吭聲了。
這下她真是寡婦了。
她心裡不知是戲謔還是悲涼地想着,環顧四周的黑漆漆一片,最終將牌位又立回去,將玉放在靈前。
“給你了給你了,煩死人。這個是法器,可以收些魂魄,我是不會用,你拿了去防身。”說罷便點起一道咒,玉便消散了。
老乞丐又從窗口爬進來:“怎麼了?”
“我守寡了,別理我。”韋湘對老乞丐發脾氣,把桌子挪開,讓老乞丐跳下來,“乾孃給我的玉,我發現不了有鬼在。”
“因爲那是怨靈。”老乞丐坐在桌上,“你還沒守寡,你相公追出去了。”
“那我更不高興了。”韋湘捅了捅爐子,火星飄起來,照亮一剎,“我的玉就那麼沒了。”
“那是你相公,反正你們是一家人。”
“誰是我相公?少說幾句沒壞處。”韋湘感覺四圍陰森森的冷氣都散去了,咬着嘴脣越想越覺得被佔了便宜,抄起掃帚拿老乞丐撒氣,老乞丐從窗口跳出去了。
“嫂嫂好武功,天下武功——”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