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模樣嚇壞了城管，他們在看到才子充滿屍山血海的瞳孔後，身體瞬間打起冷戰，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孔都大大張開，腳底一片冰冷。
他們何曾見到過這種眼神，安逸的生活下，哪怕是最兇狠的野獸目光都是平和的、馴服的。而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生活在這個世界裡的人，他來自尋常人從來不會涉足的荒野之中。
“呼”的一聲，才子單身撐起身體，利用左腿朝前跳躍的力量衝到那名胖城管的面前，揮動左拳直直砸過去。
“嘭！”
拳頭與面骨狠狠撞擊在一起，體重足有一百七八十斤的城管在這一拳的力量下被狠狠掀飛，向天橋下跌落。
一擊完畢，才子縱身撲向另外一名城管，將其壓倒在身下，單手扼住對方的咽喉。
“咔吧！咔吧！……”
受到壓擠的骨骼摩擦聲清晰的傳出，城管的眼珠子高高的暴突而起，一雙手四名的拉扯才子的左臂。但是這雙左臂猶如鋼鐵一般，根本撼不動半分。
“嗬嗬……嗬嗬……”
“死去吧！”才子大吼，用力舔着舌頭，臉上綻放出嗜血的猙獰。
才子的父親撲上來，用力拉扯自己失控的兒子。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成爲殺人犯。
看見刀疤，沈宏發終於停下腳步，點點頭道：“是的，你爲了擋了一刀，來我辦公室吧。”
“可是、可是……”才子扭曲着面孔，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看到只有沈宏發一個人，漂亮的女白領關上辦公室的門，嬌聲道：“老公，是不是又忘記帶現金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兩萬塊錢賣一輛價值上千萬的悍馬……
沈宏發笑笑，看向把自己窩在沙發裡的才子。
“翰文，爸帶你去醫院。”才子的父親攙着自己的兒子。
“翰文？你怎麼在這裡？”女白領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慌失措。
當她走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窩在沙發裡的才子。
一等功！
“張同志，還請您理解我們的工作。”所長一臉笑容的說道：“其實說到底，警察這一行也不好乾……”
“不要碰我父親！”才子瞪着眼睛發出低吼。
“拿錢。”才子一臉陰冷。
才子死死咬着牙齒，低垂着頭道：“我……做錯了。”
沈宏發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道：“美琪，從財務取出兩萬塊錢拿來。”
辦公室極其奢華，古董架上擺滿了各種古玩，隨便拿出一件都得幾十萬朝上。就算是那些花花草草，也沒有低於上千塊的。
說完之後，才子用怨毒無比的眼睛轉頭看了沈宏發一眼，拿着錢跳出辦公室。
警察傻眼了，他很明白和平時期一等功究竟代表的是怎樣的分量。一般來說，一等功都是在光榮之後追加的，也不排除殘胳膊斷腿的。一等功臣意味着和平年代的戰鬥英雄，意味着一個軍人爲國家究竟付出了多少。
父親回家了，才子死死盯着海報。
才子在迷茫，在不甘，在掙扎，而此時在大學體育館接受各種挑戰的顏烽火卻接到獵豹的電話。
宏發產業辦公大廳，才子不顧所有人異樣的目光，拄着一根棍子，單腿跳着跟着沈宏發。
“我說過？”沈宏發繼續大步往前走道：“解救人質那是你們的職責所在，你這樣索求回報的話恐怕……”
聽到沈宏發的話，才子差點失控。但是他忍着，死死忍着，把自己窩在沙發裡。
“張先生，稍等一下。”民警匆匆離去。
“這應該可以證明我不是冒充的。”才子努力壓制住心頭的火氣，衝警察說道：“一等功，我用一條腿加上一條胳膊換回了這個玩意。這個玩意的最大用處……或許可以證明我不是冒充的。”
“我想你挑戰，就比咱們誰能在半個小時之內賺到兩萬塊錢！”顏顏的一個追求者跳出來，衝顏烽火發出叫聲。
“翰文，這就是弱肉強食啊，難道你在部隊裡都沒有明白這個道理？”張翰文的父親抱着才子流血的右腿，老淚縱橫道：“不要埋怨任何，只怪爸爸沒有能力……”
才子的父親拗不過才子，只能先回家。兒子現在是個殘廢，好多事情上都會表現出常人所難以理解的固執。他身上的傷勢癒合了，但是心裡的傷勢還沒有癒合……
“職業？”
才子搖搖頭道：“已經改編。”
“抱歉，抱歉，小王的家裡最近出了點事，所以心情有點差，實在是抱歉。”所長連聲賠禮道歉。
“啪”的一聲，顏烽火掛掉電話，衝着體育場高聲吼道：“一起來吧，老子還有急事！”
所長很慶幸，他非常清楚一個在和平年代能夠獲得一等功的究竟都是些什麼人。不要去惹他們，最好敬着他們。也許他們悶聲不響，可一旦要爆發，也許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的爆發，而是他們背後力量的瘋狂爆發。
他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單腿跳到女白領身邊，從其手裡拿過兩萬塊錢，盯着對方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頰道：“就算你要投進別人的懷抱，也應該讓我知道纔對。很好，很好……”
“去看才子。”顏烽火道。
“我救過你的命！”才子猛的蹦到對方面前，一把撕開領口，露出一個刀疤咬牙道：“這一刀是老子爲你擋的！”
“別抓我兒子，把我抓走就行了！”
才子拿着兩萬塊錢回家了，臉色陰沉兇狠。那個女人不是別人，就是他嘴裡的女朋友，但是……
外面的陽光依舊燦爛，照射在人身上暖暖的。可惜才子卻感到一股寒意，莫名其妙的寒意。
才子跳着跟隨沈宏發進入辦公室。
很久以前，正直是受到人尊敬的，現在，正直是要被排擠的；很久以前，助人爲樂是快樂的，現在，助人爲樂是令人擔憂的；很久以前，人情味比錢重，現在，沒錢就沒有人情味……
“不用。”才子盯着街對面的一張大海報道：“我自己去就好，我去辦一張卡，轉業金應該快下來了，就這幾天的功夫。爸，你先回家吧，等我回去了給你活手腕。骨傷對我來說是小事，就算你找專家，都未必有我弄得好，呵呵。你先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顏烽火直接把悍馬車的鑰匙扔在地上道：“誰掏出兩萬塊錢，體育場旁邊停放的重裝悍馬就是他的！”
“他們不該死嗎？”聽到父親的聲音，才子一把將城管推出來，瞪着血紅的眼睛發出不甘心的咆哮：“我當兵到底是爲了什麼？難道就是爲了回來以後看到這些冷漠無情、裝腔作勢的面孔？？我不服！我不服！！！”
“錯？不僅做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民警一瞪眼道：“說，從前是哪個部隊的？”
沈宏發的身體狠狠打了個哆嗦，眼前清晰的浮現出當年這個男人的兇狠。
太多把青春奉獻給部隊的老兵退伍之後迷失了自己，他們難以融入社會。在正統價值觀念教育下的他們，難以理解這個社會日趨走向畸形的一幕幕。
宏發產業，涉及鋼鐵、房地產、百貨等等的集團性公司。成功人士名叫沈宏發，是宏發產業的董事長，當初在西北遭到恐怖分子挾持，才子帶隊成功營救。
無奈、妥協，向現實妥協……
“才子大哥怎麼了？”
一條胳膊加一條腿換了一個一等功，這是一個戰鬥英雄。
“是的，剛回到家。”才子點點頭。
“砰”的一聲，民警重重拍着桌子，厲聲道：“虧你還記得自己是個軍人，哪有軍人尋釁滋事的？部隊是怎麼教育你的，難道你不知道你的行爲是妨礙城管執法嗎？還打人，幸虧命大，從橋上摔下來被大樹掛住了。”
“年齡？”
顏烽火心急如焚，才子那種悶騷的性格絕對會在壓抑之後做出瘋狂的舉動。當他瘋狂起來的時候，會比自己還要極端。
女白領這才注意到沙發裡有一個人，當她看向才子的時候，整個人徹底呆滯住了。
審訊繼續進行，但是態度截然不同：有茶水，有軟中華香菸……
“哥，怎麼了？”顏顏緊跟着朝外跑。
沒過幾分鐘，派出所所長匆匆趕來，當他看到桌上的一等功和殘廢的才子之後，立即露出滿臉的笑容。
數分鐘之後，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衣着時尚的漂亮女白領走進來，手裡拿着兩萬塊錢現金。
“我理解，繼續吧。”才子露出一個笑容，表示自己不介意。
城管翻起來白眼，雙手無力的耷拉下來，兩條腿軟綿綿的蹬着，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審訊完畢，才子與父親在所長的陪同下走出派出所。
“閉上嘴巴，不然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才子的父親衝兒子發出怒吼聲。
扔下鑰匙，顏烽火立即轉身朝外跑去。
負責審訊才子的民間也立即向自己的態度表示道歉，一臉的誠懇。
他忽然想起當年顏烽火爲了顏顏而大開殺戒的事，他終於能夠理解當時顏烽火的心情了。
“剛轉業，還沒找到工作。”
他的動作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是滑稽可笑的，就像一隻青蛙一般，一跳一跳。
不甘心，不服氣，委屈，難以理解，才子在咆哮，咆哮這個社會爲什麼會是這個樣。但是無可奈何，這個社會就是這個樣子。
“我救過你的命，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一個崗位，或者一筆錢。”才子跟着沈宏發道：“我不想求人，所以只能來找你。當初你說過會給以回報，現在我來索求回報。”
一等功勳章被才子扔到桌上，還有榮譽證書。
才子閉上了嘴巴，同時也閉上了眼睛，任由警察把他們父子倆帶到派出所。
而才子盯着桌上的一等功勳章露出滿臉的苦笑，他真不知道一等功還有什麼用。用一條胳膊外加一條腿換回來了這麼一個勳章……值！最起碼老子還活着。老子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因爲老子還活着！
苦笑，除了苦笑只有嘆息。
“姓名？”
“28。”
海報上是一個典型的成功人士，衣着考究，一臉微笑，彬彬有禮。但是才子卻見過這個成功人士下的屎尿齊出的模樣，這是他曾經解救過的一名人質。
數名警察在渾身都是擦傷的胖城管帶領下衝上天橋，立即把才子父子倆控制起來。
部隊和現實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社會，部隊所處的環境是野性的，是放養的，而現實社會的環境則是溫順的，圈養的。當這兩者碰撞到一起的時候，就會擦出激烈的思想碰撞。
這一刻，他的腦子裡只有殺意，根本不在乎這是哪裡。他就是一顆定時炸彈，儘管殘廢，但是爆發出來的時候，依舊還是那個遊走在死亡邊緣的浴血蒼狼。
“烽火，立即去看看才子，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獵豹在電話裡簡單扼要的說道：“才子缺錢，雖然否認，但是那種笑聲我能聽得出來，很無奈、很淒涼。”
冒充的？冒充的！才子的拳頭捏的嘎巴嘎巴作響，但是深吸一口氣又鬆開。他不能在這裡跟警察作對，他得爲了父親着想。
“張翰文。”
“改編？”民警盯着才子看了好一會，眯着眼睛道：“冒充的吧？你這種人我見的多了，想要冒充軍人減輕……”
審訊室裡，斷腿被簡單包紮的才子坐在椅子上，面對一名威嚴的人民警察，錄着口供。
“翰文！住手，會死人的！翰文！住手，快住手！！！”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渾身上下透着一抹濃重的殺氣。
可這番話在才子聽來卻刺耳無比，他的家中也有事，他該跟誰抱怨？
“轉業？”民警看了才子一眼問到：“以前是個軍人？”
“他……殘廢了……”
“我跟你一起去！”
兄妹倆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機場，乘坐前往才子家鄉的航班。
這會的才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死死閉着門，陰着臉盯着面前一堆化學原料：甲苯、苯酚、甘油、甲醛、甲酸……
全部都是製造炸藥的必須品，才子真的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