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以後,套房裡的少女依舊在呻吟,似乎已經極爲疲憊,累的不行了。
坐在走廊裡的顏烽火突然綻放出一個笑容:孃的,才子挺厲害的,可別把人家小姑娘弄壞了,嘿嘿。咱當兵的人腰腹力量就是強,單手單腳也能……
突然間,顏烽火嘴裡的香菸掉在了地毯上。他猛的跳起來,狠狠一腳踹開門衝進去。
套房裡所有的一切都整整齊齊,那個花費大價錢找來的極品小姐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牀長,努力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
“人呢!!!”顏烽火衝小姐發出吼聲。
“走了。”小姐停止呻吟,淡淡的說道。
她的眼睛裡滿是鄙夷之色,沒錯,鄙夷的看着顏烽火。
顏烽火看看密封的落地窗,又看看頭頂的通風管道,一把將小姐揪起來,咬着牙齒道:“從哪走的,爲什麼讓他走!”
小姐眼中的鄙夷之色更重了,她打開自己的包,把裡面厚厚的幾疊錢扔在地上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給一個英雄找小姐,我承認錢對我的吸引力很大,但是我還不至於因爲錢去玷污一個因爲忠誠而喪失腿腳的英雄。不要以爲小姐都是下賤的,再下賤,也懂得尊重一名應該受到尊重的人。”
顏烽火愣住了,慢慢鬆開揪住對方的手。
沒有人搭理他,樓道靜悄悄。
“泥巴卷滿褲腿,汗水溼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卻知道你爲了誰……爲了誰,爲了秋的收穫,爲了春回大雁歸……你是誰……爲了誰……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淚……誰最累,誰最美,我的鄉親我的戰友,我的兄弟姐妹……”
“先生,到飯點了,我幫你泡一盒方便麪吧。”小女孩的父親一臉的笑容。
誰才子笑了,眼眶開始變紅。
想着想着,才子近鄉情怯越來越重,甚至有種要逃跑的感覺。他不敢以這幅模樣面對自己的父母,他怕母親哭。
“謝謝,你們也要好好的。”才子露出一個特別好看的笑容,晃晃頭道:“我就戴這個花環?我是……”
父親母親看到自己這幅模樣能受得了嗎?他們該是怎樣的傷心啊。
“呵呵,”小姐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的價格爲什麼這麼高嗎?因爲我擁有碩士學歷。他走了,不要再找了。你越是要照顧他,越是會給他很大的壓力。等他能夠真正面對的時候,不用你找,他也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不用,我自己能行。”才子連忙拒絕。
說完之後,小姐離開套房,留下一個人在那發愣的顏烽火。
另外幾個女孩紛紛點點頭。
這個在戰場上斷了一條腿、殘了一條胳膊的英雄只是她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但這個過客卻如此的與衆不同。他不是上流社會的人,他沒有上人士的下流,他只是一個與衆不同的普通人民子弟兵。真誠、忠誠……
他根本就沒有,因爲他了解顏烽火,正如顏烽火始終認爲沒有什麼東西能困住自己一樣。可惜自己現在是個殘疾,通風管道爬不動,真的爬不動了。
顏烽火點點頭,任由父親拉着自己,就像小時候每一次闖禍以後被父親領回家一般。
正如才子所料,幾分鐘後,顏烽火重新回到套房。當他看到敞開的衣櫃門之後,狠狠一腳揣上去,扯着喉嚨吼道:“張翰文,你這個王八蛋,給我滾出來!!!”
這個時間差足夠才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人海茫茫,顏烽火根本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具備超強反偵察能力的兄弟。他了解才子,才子瞭解他,在相互瞭解的情況下,找到對方很簡單,找到對方同樣也很難。
但是畫面上再也沒有才子的身影,對付監控設備,才子甚至比他還要精通。
這番話根本就不是對小女孩說的,而是才子對自己說的。
“不!”另一個小姐打斷才子的話,抿抿嘴脣道:“張大哥,儘管我們從事着最爲卑賤的行業,但是並不妨礙我們對您的尊重。花環就是獻給您的,高山下的花環或許不能正確的形容您,但這代表着我們幾個姐妹的心情。”
“先回家吧。”嚴愛國拉着顏烽火道:“過些日子再去看他,你得讓才子有一個緩衝的時間,讓他的家人有一個緩衝的時間。這裡是現實社會,不是戰場。他需要你的幫助,但絕不是你的照顧。”
小姐轉過身盯着顏烽火看了半天,搖搖頭道:“他懂得怎麼照顧自己,你不應該去憐憫一個男人。”
“呵呵,小事,小事。”女孩的父親拿着一盒方便麪走向開水處。
“沒關係,這裡有我一些姐妹。”小姐甜甜一笑,帶着才子離開十七樓。
陡然間,所有的近鄉情怯的感覺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得慶幸自己還活着,慶幸自己的父母還有一個活生生的兒子。那些兄弟們卻死了,他們的父母在白髮人送黑髮人。我算什麼?我什麼都不是,我不是英雄。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顏烽火猛的衝出套房,衝到大廳拿了父親的車鑰匙,狂奔到停車場。
“等等!”顏烽火叫住小姐,真誠無比的說道:“對不起,我向你道歉。但你必須告訴我他在哪,他是我的戰友,他的傷全部是因爲而起,我得照顧好他。”
“謝謝你。”才子微笑着說道:“我們得快點,用不了幾分鐘,他就會反應過來重新回來。”
剛剛坐在車裡,他又以更快的速度跳下車,向十七樓的套房衝去。
鋪位上的一個老太太跟着唱了起來,鋪位上的一個婦女跟着唱了起來,隔壁鋪位的幾個大學生跟着唱了起來,整個車廂跟着唱了起來。
“這話……他教你的?”顏烽火盯着小姐。
火車上,才子慢慢的摘掉花環,輕輕放在桌上,盯着窗外出神。他都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回家了,而這次回家卻是如此模樣回去,唉……
列車即將運行的聲音反覆響起,轟隆隆的火車發動,帶着才子往家鄉駛去。那羣小姐則盯着火車早已消失的鐵軌,用力揮着手。
而才子則在幾個滿臉都是尊敬的靚麗女孩的簇擁下來到火車站,這些女孩爲他買好車票,爲他買了雜誌、食物、水,還有一束豔麗的花環。
“張大哥,跟我來。”剛纔離去的小姐走進套房,一臉敬意的攙着才子朝前走去。
才子強忍着淚水,頻頻點頭,頻頻微笑。就在這個時候,車廂的喇叭裡傳來女播音員甜美的聲音。
這番話狠狠的敲在顏烽火的心上:是呀,才子跟我不一樣,我若殘疾必然遠走他鄉。才子不是這樣,他受了委屈第一個想到的總是父母……
小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外走去。
“兒子。”嚴愛國出現在顏烽火身後,用父親的威嚴向他沉聲道:“你自私了,他現在最想要的不是兄弟,而是父母。他跟你不一樣,你到現在都沒有讀懂你的兄弟。”
就在這個時候,上鋪的一個少年拿出吉他,衝才子一笑,輕輕彈唱起來。
“張大哥,一路順風。”酒店裡的小姐向才子道別。
“好!那我就戴着,呵呵。”才子笑的特別開心,戴着豔麗的花環,登上火車。
爲了誰,爲了誰……
才子只能笑着點頭致謝,把袋裡的零食全部推到小女孩面前,笑吟吟的爲她撕開一個果凍。
“叔叔,叔叔,你是英雄嗎?”臨鋪的一個小女孩睜着大大的眼睛,咬着手指頭,滿臉的天真稚氣。
顏烽火立即朝酒店監控室衝去,踹開門,一手將保安扔到一邊,急速的尋找數分鐘前十七樓的監控錄像。當他看到監控中的才子之後,立即尋找下一個可能出現的方位。
而就在他剛剛衝到樓下的時候,才子拄着柺杖從衣櫃裡走出來,輕輕嘆了口氣。
童真的聲音把才子的思緒拉回來,他綻放出一個和煦的笑容,從零食袋裡掏出一盒巧克力遞給小女孩道:“叔叔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戰死在異國他鄉的勇士。”
“旅客朋友們大家好,今天是一個平凡的日子,但今天卻又是一個不凡的日子,因爲有一名殘疾軍人踏上我們這趟列車。儘管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在什麼部隊,更不知道他因何負傷,但是他卻讓我們再一次被感動。我代表本次列車所有車組人員向這位殘疾軍人表示深深的感謝,感謝他爲祖國、爲人民所做的一切。你是最美的,你是最驕傲的,你是我們的英雄……”
列車喇叭裡傳出《我是誰》的歌聲,與吉他的彈奏融合在一起,與車廂所有人的哼唱融在一起……
才子在歌聲中淚光盈盈,拄着柺杖站起來,用一條腿站直,站穩,舉起左手,向所有人敬了一個標準的左手禮。
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他們是得到老百姓承認與認可的。有了這種最質樸的認可,哪怕犧牲再多,也無怨無悔。
不錯,無怨無悔,爲國,爲民,爲了中國上下十幾億的開懷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