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烈士陵園,風塵僕僕的趙紅旗一步一步朝裡走去。
如同小花園一般的烈士陵園裡滿是吃了晚飯散步的人,小道上、花壇上,以及林立的松樹下。
但是這些人裡卻沒有一個是瞻仰烈士的人,非但如此,竟然還有在小樹林裡站街的女人。如果說現在有人瞻仰烈士,絕對是最爲顯眼的一個。因爲時光匆匆,烈士最終只變成一個名字,成爲需要用時的代名詞。
一個虎背熊腰的年輕人鶴立雞羣,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他是唯一一個站在烈士墓前瞻仰的人,神情專注,肅穆莊嚴。
“顏烽火,我來了。”趙紅旗慢慢走過來,擡起滿是風塵的臉頰。
他的臉上不光只有風塵,還有依稀可見的傷痕。相比在阿富汗時的見面,趙紅旗顯得非常狼狽。
“很守時。”顏烽火轉過身,衝趙紅旗點點頭道:“離家太久了,跟你父母說說話吧。”
顏烽火朝側面退了一步,給趙紅旗挪出位置。
趙紅旗走過來,正對着墓碑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而後直起上身,伸出手輕輕撫摸墓碑。
“爸,媽,很久沒來看你們了……”趙紅旗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一兩年發生了太多的事,還好,沒有到讓我措手不及的程度。只是……生活有些累,不堪重負的累……”
如果底線喪失,那麼他就會迷失,徹底迷失在這個各懷鬼胎,爾虞我詐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對了,就是那個克里木,讓我去殺你,簡直是,哈哈哈……”
“不錯,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我記得你吃的羊肉比我吃的多。當時那個叫什麼來着的……”
遠處的高樓在夕陽之下呈現出淡淡的金色,卻又蒙上一層陰影,給人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像是一隻孤獨的野獸。
“滋滋……”
燃燒的還不夠,還不夠……
“我給弄丟了,哈哈哈哈哈……”
“是的,很可愛。”趙紅旗吐出一口煙霧,回憶道:“我還記得在阿富汗的時候,我們在恐怖營地的山林裡交過手。”
陡然間,兩個人同時停下小聲,死死盯着墓碑前豎立在那裡的香菸。香菸即將燃盡,留下一截長長的菸灰。微風吹來,菸灰搖搖欲墜,卻又堅挺的繼續站立。
接過香菸,趙紅旗深深抽了一口,慢慢站起來問道:“顏烽火,我的妻子和女兒呢?”
漸漸的,兩人臉脖的青筋高高暴起,面孔變得猙獰,猙獰之後開始變形、在變形,直至扭曲。與面孔同時變形的還有他們的心臟,他們的思維。
“唔,真的嗎?我覺得你應該公開一下。”
“趙紅旗,抽根菸吧。”顏烽火點了三根香菸,遞給趙紅旗一根,在墓碑前插了一根。
那支香菸比他們手中的香菸燃燒的都要慢,而那根呈現出扭曲狀的菸灰變得更加脆弱,隨時都有跌倒的可能。
他們各自把氣息提升到了極限,一股充滿殺戮、血腥、暴虐的味道從他們的身上迸射而出,呈現出看不見的激盪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朝遠處涌動。
“我現在太清楚什麼叫無法選擇了,呵呵,也知道身不由己究竟是一種什麼滋味。一直以來,我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家人,但是走了這麼遠的路,才發現連自己都保護不好。”趙紅旗低下頭繼續道:“但是我得扛,我得不停的扛,扛下別人所扛不下的東西;扛下別人永遠都無法觸及的東西。我得讓那些想讓我死的人看清楚,一個能扛着國仇家恨,一個能扛着身心疲憊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無所畏懼!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問題,一切的一切都無法阻擋我的腳步!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依舊還能戰鬥,所有的東西都由我來扛。因爲我是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更是一個迷茫卻不迷失的軍人!”
“克里木。”
“不錯,不錯,被帕拉一刀子捅死了。這個傢伙竟然向帕拉示愛,真是一個可愛的小逗比,哈哈哈……”顏烽火笑着,回想起當時的克里木,確實很好笑。
“克里木最後怎麼樣了?聽說是死了。”趙紅旗笑眯眯的問道。
“不過你把帕拉害慘了。”趙紅旗搖搖頭道:“印藏特種邊境部隊所有的人都知道帕拉被克里木強健了,以至於她無法在部隊立足。好的一點是帕拉的身份依舊很尊貴,脫離軍隊之後開始往政界發展,每天都有無數的追求者圍着她轉。”
“他們很安全。”顏烽火轉過頭看向烈士陵園外的高樓道:“我沒有傷害你的妻女,順便說一下,你的女兒很可愛。”
“呼哧!呼哧!……”趙紅旗的鼻孔中粗重喘息聲,心臟快速起伏,雙目充血,變得赤紅赤紅。
七點鐘,天還未黑,僅僅是有點朦朧。等到八點的時候,太陽就會徹底下山,那時候天色會變暗,到處都是迷離人眼球的虛光。
顏烽火的雙手在腹前交叉握攏,靜靜的看着趙紅旗向自己的父母傾訴。
“其實她完全是清白的。”顏烽火彈了下菸灰笑道:“我手裡有能證明她清白的視頻。”
周圍的人似乎從他們身上嗅到極度危險的感覺,盡皆快步遠離,甚至連地上爬行的螞蟻都在驚慌失措的逃離,唯恐在接下來的爆炸中粉身碎骨。
趙紅旗在發泄,他把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在父母的墓碑前盡情的發泄出來。當他被逼無奈成爲恐怖分子時,當他無法選擇踏上征途時,當他被國家當成叛變時……沒有人可以幫他,沒有人願意幫他。所有向他伸出援手的人統統帶有強烈的目的性,他得不停的周旋,不停的出賣,而且還不能喪失底線。
“哈哈哈哈哈……顏烽火,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顏烽火則把牙齒高高的齜起來,綿綿的吸着空氣中的氧分子,一點一點的儲存在肺部。進入肺部的氧分子在血液流動的作用下流轉全身,激的每一塊肌肉都在蠕動,每一根毛孔都在大大張開。
皮肉燒焦的味道從兩個人的手指中傳來,但是他們似乎沒有覺得任何疼痛,只是定定的站在那裡,死死盯着墓碑前豎立的香菸。
殺!殺!!殺!!!
一陣從東南刮過來的風呼嘯而過,肆虐着林立的松木,圍着他們打着旋轉着圈,卻未敢再進一步。因爲這是兩個強者的位置,任何人,甚至是風都不敢造次。
一場罕見的小型旋風在兩人身邊升起,嘶吼着,暴虐着。它想發動攻擊,卻最終只能膽怯的打着旋。
當這種情況陷入僵持的時候,一股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調皮風兒竄過來,撲倒了靜止扭曲的菸灰,拉開一場強者與強者不死不休的戰鬥!
菸灰落地,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