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亦狂拿起被幻薇擱置在一邊的醫書看了一眼,“你是對抗不了他的。”
蘇慕凡微微一笑,“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許多。”琉亦狂在旁邊的木椅上坐下,他從未見過像蘇慕凡如此要強的女人。
蘇慕凡微微低下頭去,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卻是沒有開口說話。
“我聽說炎暝最近似乎在把桐定山莊的倖存的弟子召集起來,你想要重建桐定山莊?”這句話不像是問句,倒像是篤定。
“我不能一輩子都躲在這裡,遲早會跟皇上見面的,我得保護好我的孩子。”如果自己手裡一點籌碼都沒有,那豈不是要任由別人捏扁搓圓?
“可是桐定山莊已經被皇上的人給控制起來了,你是回不到那裡去的。”桐定山莊是殷容疏背後最強大的力量,皇上早已覬覦多時,如今,他是絕對不會允許別人輕易涉足那裡的。
“遲早會回去的。”
琉亦狂聽了蘇慕凡的話,心中一滯,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跟她說這些打擊她的話,也許自己想要她一直留在這裡吧,不過,看來她的心裡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一時之間兩人皆是有些沉默,有些話即使不說,蘇慕凡心中已是很明白,琉亦狂拼着性命救了自己,自己跟感激他,可是除了感激之外,自己也給不了他別的了。以前她總覺得殉情是一件很傻的事情,這世上誰沒有了誰會活不下去,可是當她看到容疏掉下山崖的那一刻,自己當時心裡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隨他而去。但是,她現在不這樣想了,屍體未找到,就說明容疏或許還活着,就算希望很渺茫,自己也要去找,如果容疏回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一定要在這裡等着他,還有,自己的孩子。
琉亦狂順着蘇慕凡的目光看向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那青色的樹葉顯得愈地青翠,蘇慕凡輕嘆一聲,“這夏日終究是要過去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已是落葉時節,蘇慕凡跟南宮霖夫婦已經在這裡呆了兩月有餘,蘇慕凡的肚子依舊平坦,根本就不像是有孕的樣子,就連害喜都不曾有。南宮夫人跟南宮霖都是在暗下里說,這孩子只怕是知道自己的孃親不好過,便也乖乖地,不去折騰她。
這一日,蘇慕凡便是跟琉亦狂提出要搬出琉煞殿,這件事她已經跟南宮霖夫婦和倉逍商量好了,趁着現在肚子還沒有大起來、行動還方便的時候搬出去,不然一直呆在琉亦狂這裡,心裡總是過意不去的,自己已經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也聽到琉煞殿裡的不少傳言。
琉亦狂本以爲蘇慕凡會在這裡住到直到生下孩子才走的,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提出要離開這裡,蘇慕凡突如其來的提議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怎麼突然就想着要離開呢?現在外面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呢。”
蘇慕凡看向身側的南宮霖夫婦,“我們總在這裡打擾你,也不好意思,你幫我們已經夠多的了,而且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住在這裡總歸是有些不方便,炎暝已經在外面找好住的地方了,我們就不在這裡打擾了。”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不能一直躲在這裡。
原來她早就在準備這些了,她一開始就在想着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琉亦狂心中微微嘆息一聲,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這般患得患失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勉強你了,不過,我勸你還是仔細再想一下,皇上未必就會這麼輕易放棄。”雖然皇上已經把在青華郡的大軍給撤走了,表面上似乎也不再搜尋這些倖存下來的人,可是難保他暗地裡還在盯着。
“這一點你放心,炎暝找的地方絕對安全。”炎暝的辦事能力自己還是很信得過的,從現在開始,自己要學着怎麼獨立承受着一切,怎麼讓桐定山莊重新回到世人的眼前,最重要的,還有,自己一定要找到容疏。
“那……你自己多保重吧。”琉亦狂再也說不出挽留的話。
蘇慕凡看着琉亦狂,輕聲道:“你的恩情我永遠都會記在心裡的,如果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話,在所不辭。”
琉亦狂嘴角浮起笑意,依舊是以往邪氣的模樣,“那你可要記牢這句話,這份恩情,以後我會找你討回來的。”
蘇慕凡離開琉煞殿的這天,天氣很陰沉,風颳得很大,樹枝都被吹得西搖動晃的,整個琉煞殿更顯冰冷了,蘇慕凡一行人走出琉煞殿的瞬間,心中都是五味陳雜,有些事情不得不面對了。
琉亦狂站於高閣之上,看着那一身柳黃色衣裙的女子緩緩上了馬車,秋風把她柔軟的裙襬吹得搖曳起來,墨發也是隨之飛揚,看起來極美,可是那女子卻沒有回頭看一眼,馬車漸漸駛離琉亦狂的視線,但是他就那樣一直保持着遠望的姿態。琉亦狂知道,這個女子已經住進了自己的心裡,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喜歡上這個女子的,彷彿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般,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就自己心裡生了根,他想或許這一輩子都拔不出去了吧,儘管他以前是那麼地討厭女人。
車輪滾滾,馬車上,宋至問輕嘆一聲:“也不知道我爹孃怎麼樣了。”自己實在是不孝,事情過去這麼久了,自己都沒給爹孃捎去個音信,他們只怕是以爲自己出了什麼意外了。
蘇慕凡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到了夷陵郡之後,你可以悄悄給你爹孃去一封信,事情也過去有一段時間了,我想你們家附近應該不會被盯得很緊。”蘇慕凡頓了頓,“只怕你爹孃一定以爲你已經死了,說不定,還爲你發了喪了呢。”
宋至問暗瞪蘇慕凡一眼,“你的嘴還是跟以前一樣損。”不過她只挑自己一個人損就對了,自己也好像已經習慣了她跟自己說話的這種方式,這些日子,她沒有開口損自己,自己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了。
炎暝找的那處院落正是在夷陵郡,這是蘇慕凡特意吩咐的,因爲夷陵郡是除了京城之外臨夏國商貿最繁華的地方,而且那裡有衆多的商人聚集,對於自己計劃的展開也最爲方便,更重要的是,伯父伯母應該也很想念夷陵郡,那裡也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還有自己牽掛的一些人,他們也在等着自己。
幾日之後,一行人終於到達了夷陵郡,住回以前的南宮府定是不行的,那裡已經被官府的人給嚴密監視起來了。炎暝找的那處院落距離南宮府並不遠,院子很大,不亞於南宮府,裡面收拾得很乾淨,院子裡種滿了各種各樣的大樹,正值秋日,樹上的翠綠的葉子也開始慢慢變黃了,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辛苦你了,炎暝,能找到這樣一處院子,應該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蘇慕凡輕聲道。
“夫人滿意就好。”
“伯父、伯母,你們覺着還好嗎?”蘇慕凡輕攬着南宮夫人的胳膊問道。
“很好,不過,你哪來的銀子買下這裡?”自從出事之後,他們就一直住在琉煞殿裡沒有離開過,她是怎麼拿到的銀子?
“容疏暗下里也在做一些生意,是炎暝從賬上支的一些銀子。”雖然桐定山莊出了事,但是這些店鋪還在好好地經營着。
提起殷容疏,在場的人臉色均是一暗,這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容疏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不過凡兒一直在堅信容疏並沒有死,就像當初凡兒出事時,容疏堅信她沒有死一樣,或許真的會像上次那樣,出現奇蹟呢,他們也願意相信容疏真的還活着。
回到夷陵郡之後,蘇慕凡一直在注意官府的動向,的確是有人在監視着南宮府,不過,隨着時間久了,他們也就鬆懈了。而且,容王跟容王妃失蹤的消息已經從京城傳到了夷陵郡,民間已是傳得沸沸揚揚,各種說法都有,其中有一條就是,是皇上殺了容王和容王妃,對外只說是失蹤了,這一條是蘇慕凡讓人傳出去的,而且成爲衆人議論最多的一則傳聞,臨夏國的百姓大都知道皇上不喜歡容王,容王病癒了,威脅到皇上的位置,皇上殺了他也是很有可能的,只是可惜了,聽說容王是個俊逸非凡的男子啊,而且跟容王妃是鶼鰈情深,竟就這麼雙雙離世了。
對於夷陵郡天衣閣的人來說,這些傳聞他們都是充耳不聞的,因爲這傳聞的主角真是他們的主子,而此時他們的主子就好端端地坐在樓上。因爲蘇慕凡還未顯懷,爲了行走方便,她又重新換上了男裝,一身男裝的蘇慕凡站在天衣閣二樓的雕花木窗旁,看着底下來來往往的百姓,心中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跟夏菡一起扮男裝出來的日子,可是現在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蘇慕凡正欲關窗離開,卻是突然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時愣在了原地,幻薇看着愣住的蘇慕凡,心中不解,她是看到什麼?
“幻薇你去請剛剛進來的兩個客人上來,就說是有故人相邀。”
“是,夫人。”幻薇應聲下樓。
很快,蘇慕凡便聽到了有人上樓的聲音,她站在窗前轉過身去,來人的面容終於出現在樓梯的拐角處,蘇慕凡嘴角含着笑意,可是來人在看到她時,卻愣怔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這二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秦公子、小蝶,我們又見面了。”蘇慕凡輕聲道。
秦沉言終於被蘇慕凡的聲音喚回神來,站在他身後的秦斕蝶則是快步跑向蘇慕凡,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一直在盯着蘇慕凡看,“真的是你嗎?蘇姐姐?”外面都傳言容王跟容王妃已經死了,她還爲此傷心了很久呢,沒想到竟然還能在這裡看到蘇姐姐。
而秦沉言也終於緩步走了過來,“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容王呢?”她現在在這裡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容疏他……失蹤了,而且我希望你們兩個不要把今天見過我的事情跟別的任何人說。”蘇慕凡親手給兩人倒了茶水。
“怎麼會這樣?”秦斕蝶驚訝道。
“這件事說來話長,這段時間我會住在夷陵郡,這些事情我會慢慢跟你們說的,能再次見到你們,我也很高興。”蘇慕凡是由衷地說出這番話的。
“你現在住在哪裡?南宮府嗎?”秦沉言注意到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不是,南宮府已經被官府的人監視起來了,我們暫時還不能回去,就連夏菡,我也很久都沒跟她通過信了。”
秦沉言眉頭緊皺,“這件事跟皇上有關,難道真的像傳言中的那樣,你們是被皇上……?”
蘇慕凡點頭,“而且還不止是我們,還有武林中的很多人。對了,我聽宋至問說你們兩個也認識,有空的時候你去看看他吧,他現在不能出門,都快悶死了。”
“原來,他也跟你們在一起,我還想着他是出什麼事了,這麼久都沒有出現。”
蘇慕凡大致把那天在桐定山莊發生的事情跟秦沉言還有秦斕蝶說了一下,兩人心中都是震驚,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麼多人的性命啊,而且都是他的子民,他怎麼能下得去這個手。
蘇慕凡看着兩人,沉聲道:“所以,你們應該瞭解了這件事有多嚴重,所以,我希望你們一定要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秦沉言直直地看向蘇慕凡,“你放心吧,我跟小蝶都會守口如瓶的。”她能跟自己和小蝶說出這番話,就說明她把小蝶和自己當做她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自己絕不能辜負了這份信任。
秦沉言跟小蝶離開天衣閣的時候,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沉默了良久的小蝶終於開口,“哥,你說蘇姐姐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容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蘇姐姐現在肚子裡還懷着孩子,以後可怎麼辦啊?”
“你放心吧,她不是一個軟弱的女子,此次她回來夷陵郡必定有她的打算。”而蘇慕凡的想法,他也猜到了一些,既然她把自己當做是她可以說秘密的朋友,那自己也一定會盡力幫她的。
秦沉言看着秦斕蝶,不放心道:“這件事事關重大,關係到很多人的性命,你一定不能跟任何人說起你見過蘇慕凡的事情,關於她今天說的事情你也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你記住了嗎?”不是秦沉言不信任自己的親妹妹,而起這件事關係實在是太大了,一個不小心,就會斷送了別人的性命。
“哥,你放心,雖然我平時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這件事的嚴重性我還是很明白的,蘇姐姐是你的朋友,可是我更是把她當做我的姐姐,我保證不會跟任何提起,哪怕是一個字的。”秦斕蝶從未有過的認真。
自從秦沉言跟秦斕蝶知道蘇慕凡的住處之後,他們兩個便是經常去看她,當然是儘量避開別人悄悄地去,知道蘇慕凡想要把天衣閣給做大,秦沉言也是給了她很多好的建議,畢竟在做生意方面,秦沉言簡直就是個天才。
這一天,秦沉言依舊來看蘇慕凡,而此時蘇慕凡剛從倉逍的藥房裡出來,秦沉言輕嘆一聲,“你這樣會很累的。”除了跟倉逍學醫認藥之外,她還有處理很多生意上的事情,前幾天她還跟自己說要涉足藥材生意。
蘇慕凡輕笑,“心中有力量支撐,便不會累了。”
“所以,現在支撐着你的力量是仇恨嗎?”
蘇慕凡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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