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凜冽,層雲翻涌,望長天,浩渺無垠,天地悠悠。
鎮國公府大門外,路人三千。
百姓們,遠遠的跪着,雙眼,卻是緊盯着鎮國公府的一衆人,臉上的神情唏噓不已,眼中,依稀閃爍着幾分好奇與興奮。
雖然這位年輕的將軍,長駐邊關,不常回京,可是,風都百姓,誰不知道,他寵妹如命?
曾經,在風都的大街上,就因爲有人說了他妹妹一句掃把星,結果,他愣是把人家給打成了殘廢!那不是別人,正是京城首富王員外的兒子,王金上!
可憐那王金山,整整在牀上躺了五年,才能下地!爲此,他家的門檻都被各路名醫踩壞了好幾個!也因此,風都多了一個跛腳惡少!
由此可見,這位將軍是多麼的暴力!
如今,他的寶貝妹妹,未嫁先休,更被皇帝發配到了白雲庵,若是真當了尼姑也便罷了!然,屋漏偏逢連夜雨,那白雲庵不知怎的,被一場大火給少了個底朝天,白雲庵主和兩位師太,更是慘死當場!那個可憐的廢物,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真不知道這個寵妹如命的將軍,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呢?
心中好奇更甚,衆人,幾乎是伸長了脖子朝門口張望着。
一眼望去,所有人皆是畢恭畢敬的跪在那裡,天地之間,唯獨那一人,凌風而立。
他,一身風塵,從戰場之上趕回,銀白色的戰甲,尚未來得及換下,陽光下,寒光凜冽,一襲火紅色的戰袍,在秋風中,肆意張揚,每一次起落,都將一種與生俱來的霸氣狂瀾,張揚到極致。
他,站在萬人中央,眉目凜冽,表情肅殺,就彷彿,蒞臨人世的戰神,有着雄鷹蒼狼的霸氣凜然,也有着九天蛟龍的狂妄張揚。
僅是遠遠的看着他的背影,衆人,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絲敬畏,那是,人類本能的,對於強者的畏懼臣服。
“焰兒,皇上在此,不得放肆!還不跪下?”鎮國公夫人,領着府中衆人跪在皇帝與皇后的車駕前,深沉淡漠的雙眼,不悅的看向南宮焰,冷聲低喝。
“皇上?不知是哪個皇上?”冷眼掃過鎮國公府那些人,南宮焰,薄脣微動,低沉的嗓音,冷魅逼人,凜冽星眸之中,更是冰凍三尺的寒意。
“放肆!還能是哪個皇上?自然是當今聖上!”丞相微微變色,皺着眉頭,斷喝出聲。
“本將軍,只跪先皇!”沉若冰霜,擲地有聲。
“你!你……”丞相,胸口微微起伏,一張圓臉,漲得通紅,手指着南宮焰,氣息有些不穩。
當着全城百姓,府中下人的面,這般頂撞於他!着實可惡!
不叫他伯父也便罷了,居然還自稱本將軍?態度如此倨傲!分明沒有把他放在眼中!簡直與他爹,一個德行!
氣氛正僵時,華麗的車簾被宮人挑起,一身明黃色龍袍的風君翔,率先踏出帝攆,眉目含笑,掃了一眼四周的情形,轉身,將南宮皓月扶了下來,體貼,且溫柔。
“謝陛下……”南宮皓月,柔柔一笑,似嬌還羞,嬌豔如桃花的容顏,映着那一襲華貴的大紅色宮裝,嫵媚卻不失高貴。
四周的人羣,隱隱傳來一陣唏噓聲,傾國傾城色,弱柳扶風姿,皇后娘娘,不愧是,嬌柔似水的風都第一美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帝后二人下了車駕,跪在地上的衆人瞬間高呼萬歲。
只,除了一人。
南宮焰,死死的盯着帝后二人牽在一起的手,霸氣俊美的臉上,彷彿,籠了一層冰霜,寒意逼人。
“皇后娘娘?”薄脣微動,低沉的嗓音,像是從冰窟窿裡蹦出來的寒渣子一樣,冷颼颼,陰森森的,有些慎人。
南宮皓月,心口一窒,身體,不可抑止的搖晃了幾下,那弱不禁風的嬌柔模樣,看得風君翔一陣心疼。
“南宮將軍,你見了朕,都不用下跪的麼?”故作威嚴的嗓音,刻意加重的語氣,卻依然,少了幾分氣勢。
“下跪?不急,把我妹妹交出來,本將軍自會考慮。”南宮焰心中,本就窩着一團火,如今,看着這帝后二人,一副郎情妾意,伉儷情深的模樣,心中,便愈發的憤怒,說話的語氣,自然不會好。
他這一席話落,卻是驚了鎮國公府的一大家子人。
對聖上無禮,乃是藐視皇權,他這般狂妄無禮,是要將鎮國公府置於何地?
“不肖子孫,還不快給皇上賠禮認罪!”鎮國公夫人,面色微變,瞪向南宮焰,冷聲呵斥。
然,南宮焰,看都不看她一眼,凜冽的星眸,直直的逼視着風君翔,聲音,冷的像冰箭一樣。
“本將軍已經去過白雲庵,那裡已化作一片廢墟,璃兒,在哪?”
俊美的臉上,肅殺凜然,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泛白的指節,凸起的青筋,顯示着主人,正壓抑着滔天的怒意。
居然敢趁先皇駕崩之時,將璃兒貶至白雲庵!簡直無可繞蘇!
如今,白雲庵已化作一片廢墟,璃兒,卻不知所終,讓他,如何安心?
璃兒,心性單純,根本不可能自己離開,定是被這些人給藏起來了!
思及此,南宮焰臉上的冷意,又甚了幾分,冷魅的嗓音,愈發強勢。
“若不把璃兒交出來,休怪本將軍無禮!”
話音落地,四周,又是一陣抽氣聲傳來。
風君翔的臉色,一變再變,有些難看。
雖然,心中懾於南宮焰周身瀰漫的冷意與暴戾之氣,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當着全城百姓的面,豈能示弱?
“南宮焰!你不要太放肆!單憑這點,朕便可以將你治罪!”這樣想着,風君翔立刻昂首挺胸,端起了皇帝的架子,饒是如此,他還是比南宮焰矮上一頭,氣勢,明顯不足。
“本將軍再問最後一遍,璃兒在哪?”南宮焰的耐心,似乎,也已耗盡,星眸半眯,冷冷的俯視着風君翔,沉聲質問,一雙鐵拳,捏的咯咯作響。威脅之意,盡顯無餘。
風君翔的臉色再次變了變,與南宮焰對視了幾秒,終是,有些心虛的別開眼。
“朕也不知道她在哪!說不定被人救了,說不定,已經葬身火海,死無全……呃!”帶着一絲刻薄的嗓音,從風君翔的口中傳出,卻在中途化作一聲悶哼。
“皇上!”
“孽障!你大膽!”
“放開皇上!”
四周,瞬間傳來一片譁然之聲。
百姓,驚呼連連,滿臉震驚,御林軍,紛紛拔刀,怒視着那個一身殺氣狂瀾的男子,大喝。
“若是璃兒有個萬一,這皇帝,你也就不用再當了!”南宮焰,卻不理會衆人,一雙寒意逼人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風君翔的雙眼,眼中的暴戾,讓人心顫。
此刻的他,就彷彿被人激怒的雄獅,周身,散發着暴戾狂躁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你……放肆……咳咳……放開朕……”衣領被人揪着,風君翔,有些呼吸不暢,一張臉,更因爲羞怒交加,漲得通紅。
“哥哥……你不要衝動,陛下他真的不知道九妹的下落……”南宮皓月,站在風君翔的身邊,此刻,早已花容失色,一雙水眸,霧氣濛濛的看着南宮焰,神色楚楚,泫然欲泣,當真是,我見猶憐啊!
“哥哥?”只是,南宮焰的眼中,卻沒有半分憐香惜玉之意,冷冷的看着那張不甚嬌柔的臉,脣邊緩緩勾起一抹冷魅嘲諷的弧度。
“皇后娘娘不要亂攀關係,本將軍只有一個妹妹,你算哪根草?”
若說以前,他還覺得這個堂妹,溫柔似水,善良可人。但,如今,她卻成了皇后!而璃兒,卻下落不明!心中對她,不由生出幾分厭惡。
“你……我……”南宮皓月,何嘗遇到過這樣惡劣無禮的對待?一雙水眸,滿是委屈的看着南宮焰,兩滴晶瑩的淚珠,頓時從眼眶中滑落,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南宮焰!你不要欺人太甚!五妹哪裡得罪你了!”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南宮驚鴻,騰地一下站出來,手指着南宮焰怒吼,爲自己的妹妹打抱不平。
“怎麼?不服氣?你想和本將軍單挑?”南宮焰,冷冷勾脣,凜冽星眸夾雜着無邊戾氣,射向南宮驚鴻,冷魅的嗓音,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狂霸之氣,滿滿的,都是輕蔑。
“我……本少爺……”接收到那冷箭狂刀般的眼神,南宮驚鴻,一陣腿軟,原先的氣勢,瞬間蔫了。
單挑?比吃喝玩樂,他自詡風都第一,無人能及左右。可是,比武力……
悄悄地瞥了一眼被人提着衣領的風君翔,南宮驚鴻,一狠心,縮了回去。
這個蠻橫暴戾的煞星!就是個不可理喻的野蠻分子!算了!他姑且不與他計較。
那些御林軍,一個個拿刀指着南宮焰,卻不敢貿然上前,生怕他一個衝動掐死了皇帝,到時,他們都得陪葬!
反正,有鎮國公夫人和丞相大人在,南宮焰也不會真把皇帝怎麼樣。還是靜觀其變吧!
“南宮焰,朕真的……咳咳……不知道她在哪……縱火元兇至今……還未查出……”因爲嚴重缺氧,風君翔只覺得頭腦一陣昏沉,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些形同擺設的御林軍,考慮着,等回宮之後要將他們全部降職查辦。
“果真如此?”聞言,南宮焰軒眉輕擰,眼中劃過一抹沉思。
“朕金口玉言……咳咳……當然是真的……”
這個該死的南宮焰!以前見了他,就是一幅臭臉,好像自己欠了他幾座金山似的!
如今,他都是一國之君了!他居然還敢這般無禮!等他回宮,定要立刻下旨,革了他的將軍之職,將他貶到蠻荒之地去做苦力!
“咳咳……”心中,正暢快淋漓的想着,脖頸處,驀然一緊,勒得他差點背過氣去。
“本將軍要你下國詔,全國搜查璃兒下落,你最好祈禱半年之內找到璃兒,否則……”凜冽的星眸之中,驟然乍現一抹狠厲,攝魂奪魄。
“否則……怎樣?你還想……造反不成?”看着那懾人的雙眼,風君翔暗自心驚,卻有些不信邪。
難不成,他真有膽子造反?南宮浩天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忠臣,會由着他胡來麼?
“造反?那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這些人,都得殺頭吧?一個都跑不了……”霸氣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鎮國公府一衆人等,俊美的臉上,漫過一抹若有所思。
被那森冷的目光掃過,衆人,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心中,早把南宮焰罵了千百遍。
“既然知道後果嚴重就……”少惹朕不高興!
只是,風君翔的後半句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道狂妄且森冷的嗓音打斷。
“一定,很刺激。”
低沉冷魅的嗓音,恍若一道催命的符咒般,縈繞在衆人的耳邊,久久不散。
鎮國公府的那些人,臉色驟變,後背上,不自覺的滲出了一層薄汗。
這個狂妄暴戾的野蠻人!是要把他們都害死才高興麼?
尤其是丞相夫人,一雙眼裡,滿是惡毒幽冷的光芒,隱着無邊恨意。
不得不說,南宮焰這狂妄不羈的個性,很像年輕時的浩天哥哥,可是,這樣的兒子,卻不是她生的!
她的兒子,就只會花天酒地,遊手好閒!憑什麼西月染的兒子可以當將軍?
不!這一切,本該是她的,全是因爲那個西月染!是她,奪走了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
眼底,經年累月的恨與嫉妒,一瞬間,如火勢瘋長,她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惡毒的嗓音,已經脫口而出。
“哼!白雲庵幾百年來一直風平浪靜,如今,那個廢物剛一進去,便發生了這等慘案,果然是,天將煞星!克己克人!”
靜!
四周,詭異的沉靜,所有人的視線,皆是看向端莊溫婉的丞相夫人,詫異,驚怔,若有所思。
四面八方而來的視線,丞相夫人,渾然未覺,然,卻有一道冰冷如極寒之雪的目光,如有實質的落在她的身上,如同一把刺破冰雪的利劍,將她從無邊的恨意與瘋狂的嫉妒中驚醒過來,
“我……”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微微張大的雙眼中,寫滿了迷茫與懊惱,在她驚詫之時,一股寒風,迎面而來,下一瞬,她的脖子已經落入了一隻如鋼鐵般堅硬有力的手掌中。
呼吸,瞬間困難。
“娘……”
“夫人……”
“哎呀!姐姐……”
驚呼聲一片,卻沒有人,能夠將丞相夫人的脖子解救出來。
“混賬東西!你還不快放開大娘!”鎮國公夫人,臉色難看至極,深沉的雙眼中,染着一絲明顯的怒意。
南宮焰,卻不理會衆人,森然凜冽的目光,緊緊地逼視着丞相夫人。
“你敢再說一遍?”低沉冷冽的嗓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落下一地暴戾陰狠的氣息。
“嗚嗚……”脖子被人扣住,丞相夫人臉色通紅,神情痛苦,只能拼命的搖頭。
“本將軍的妹妹,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寶貝,若是誰再敢吐出一句污衊之詞,本將軍,就拗斷他的脖子!不管他是誰!”
說話間,掐着丞相夫人脖子的手,緩緩收緊,警告之意,明目張膽。
“嗚嗚……”丞相夫人,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色,雙眼直翻,一副,隨時都會背過氣的模樣。
“不肖孫!我打死你!”鎮國公夫人,嘴脣微微顫抖着,一張老臉,青紅交加,手一擡,掄起了龍頭柺杖,對着南宮焰的後背,狠狠的揮了過去,風聲喝喝,怒氣狂飆。
“哼!”南宮焰並未回頭,嘴角,卻勾起一抹冷魅輕嘲的湖底,眼中一抹寒光乍現,抓起丞相夫人,隨手那麼一丟。
“嘭——”一聲悶響,驚了四周一衆人等。
丞相夫人狠狠的撞上了龍頭柺杖!
丞相夫人慘叫一聲,雙眼一翻,直接昏死當場。
鎮國公夫人,只覺得虎口一痛,龍頭柺杖摔在了地上,而她,看着自己的手,眉頭緊皺,臉色痛苦。
那看似隨手一扔,竟如此厲害!這個不肖孫的武功,倒是深不可測!
“娘……”
“祖母……”
“老夫人……”
“……”
人羣,頓時一陣慌亂。
就連四周圍觀的百姓,也紛紛瞪大了雙眼,滿臉的驚愣,卻又,沒有太多的意外,彷彿,這樣的結果,於他們看來,再正常不過了。
那位將軍,本就狂妄張揚,尤其,是遇到了與他妹妹有關的事情,那根本就是一隻發怒的雄獅,管你是誰,撕了再說!
恩!以後若見了那廢物小姐,可得小心點了!免得,引火燒身啊!
一場好好的回門,本是在全城百姓豔羨膜拜的目光中進行,卻不想,是以這樣狼狽的姿態落幕。
南宮皓月,眉眼低垂,臉色微微發白,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
風君翔,更是臉色黑沉,難看至極。
恐怕,也只有如夫人和南宮若瑤,心情最好了!畢竟,白白的看了一場好戲呢!
一片混亂之中,南宮焰的身影鬼魅般的出現在風君翔的身前,嚇了他一跳,本能的就想閃躲,卻被南宮焰出手如電,一把扣住肩膀。
“你最好記住本將軍說的話,半年之內,我若見不到璃兒,便用你的天下爲她作陪!”
沉若冰霜的嗓音,一字一頓的響起,恍若,極寒之境的堅冰,森冷,驚心,擲地有聲。落下一世狂妄的氣息。
直到南宮焰策馬離去,風君翔,還是呆呆的站在那裡,神情呆滯,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有點蠻力嗎?囂張什麼?想單挑是不是?下次本少爺就陪你大戰三百回合!哼!”南宮驚鴻從人羣中走出,對着南宮焰離去的方向,一陣摩拳擦掌。
惹來四周百姓的一陣低聲竊笑。
夜,靜若秋水,九天之上,星辰寥落。
燭影之魅,是一座孤島,四周,都是茫茫海域,望之,無窮無盡,恍若天之涯,地之巔。
島上,開滿了各色奇花異草,色彩斑斕,品種繁多,只怕,世間最美的花草,都被收羅在了這裡。
萬花叢中,有一座白色的斜塔!高九重,斜插入雲,遙指長天。
塔頂,鑲嵌着一顆璀璨炫目的七色神珠,暗夜之中,綻放着七色華彩,恍若,普照天地的明日。
這裡,便是銷匿於世間三百年之久的七星閣的總部所在。
九重塔頂,占星臺。
一方琉璃池,橫在占星臺的中央,池中無水,只見水晶如鏡。
蒼穹之上,靜止的星辰,倒映在水晶鏡面之上,卻是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詭異的運轉着,變幻着一個又一個的圖案。
琉璃池邊,一人,迎風而立,衣袂飄飄,青絲飛舞。
那,是一名女子,年約三十,容貌姣好,身上的長裙,恍若上古時期神族祭司的服飾,幾分神秘,幾分悠遠。
此刻,她輕闔雙眼,面上的神情,寧靜而虔誠,紅脣微啓,不知在低語着什麼。
淡淡的光暈,流轉在她的指間,與琉璃池中折射的星光,交相輝映。
驀然,九天之上,一道紅色的流光劃過,恍若流星,橫空出世,瞬息之間,沒入琉璃池中的星盤。
“噌——”一道冰晶之聲在暗夜中響起,恍若玉石落在薄冰之上的清越聲響,星盤之中,頃刻間,華光萬丈。
耀眼的光束沖天而起,在斜塔之巔形成了一道水晶般的光罩,神秘而古老的文字,在星光璀璨之中,緩緩顯出。
“卦象中人,終於出現了麼?”女子,緩緩張開雙眼,看着水晶鏡面之上出現的文字,紅脣輕揚,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她,便是七星閣中,精通占卜與煉丹之術的長老——孤星!
“譁——”女子,素手輕揚,衣袖飛舞之間,一道淺色的光暈飛出,打碎了那一方光束凝成的水晶鏡面,瞬間,漫天落下了一場煙花雨。
“千煞!”女子驀然開口,對着空無一人的身後喚了一聲。
她話音方落,虛空之中便閃出一人,身形如魅,流星之速,直直的落在了她的身前。
那是一個男子,一襲黑衣,彷彿化入了夜色之中,冰冷,寒涼。
如墨的發,隨意的散着,隨風,恣意。
而他,雖然面容俊美,卻恍若冰雕一般,沒有一絲表情,亦沒有一絲溫度,深邃的雙眼,猶如萬年幽潭,沒有一絲波瀾。
除了冷,還是冷。這個男子,就彷彿是千年玄鐵打造的一尊雕塑,無心,無情。僅是看上一眼,便讓人覺得腳底發涼。
他,便是世人聞之膽寒的七星閣絕命七殺中,排行第一的,千煞!
“每次出場都要這麼嚇人麼?”
孤星嘴角微抽,挑眉看向他,而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語,彷彿,連呼吸都是冰冷的。
“卦象中人,已經出世,方位西南,百日之內找到!”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他的冰寒,孤星,拂了拂衣袖,漫不經心的開口。
“殺了?”冷若寒冰的嗓音傳來,明明是疑問,卻平仄沒有一絲起伏,空氣,似乎都因着這句話而結了冰。
“殺了?”聞言,孤星的神情,有些古怪,半眯着一雙精明睿智的眼睛,好整以待的打量了那人一會,挑眉輕笑。
“你可知,此人是誰?”
回答她的,是一陣意料之中的沉默。
孤星輕咳一聲,故意板着臉開口,聲音中,卻隱着幾分戲謔之意。
“這可是未來閣主,你竟想把她殺了?怎麼?對這位閣主不滿意?”
“閣主?”男子的目光,看向她,聲音與眼神,皆無一絲波瀾。
真是塊冰木頭!至少也要表現的驚訝些吧?怎麼說,也是等待了十幾年的閣主呀!
“不錯,你尋到她之後,不管用什麼辦法,務必將她請回!”孤星開口,刻意加重了‘請’字。
聞言,千煞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而後,身形一動,化作一道黑色的殘影,消失於夜色之中。
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孤星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動作誇張的搓了搓雙手,一臉的唏噓之色。
“這傢伙!冷得像塊冰渣子似的,凍死本長老了!”
“嘻嘻嘻……”孤星話音方落,空氣中便傳來了一陣詭異的笑聲,音質輕軟,明明是很好聽的聲音,可是,卻讓人起了一身的寒渣子。
“趕快滾出來,別給老孃裝神弄鬼!”孤星嘴角一抽,狠狠的瞪了一眼空氣,低喝。
“矮油!星長老~你真的很粗魯耶!這樣可是會嫁不出去的哦~”恍若天籟般悅耳的嗓音傳來,卻讓星長老,瞬間暴走。
“你個小鬼!才幾歲就想着嫁人?成天不學好,儘想着些有的沒的!以後哪個姑娘會嫁給你?”一聲咆哮,恍若河東獅吼,震得天邊的月色都顫了幾顫。
“星星~人家才十三耶!你居然就着急人家的婚事!真是皇帝不急……哎——呦——”那欠扁的話語,還未說完,便化作一聲誇張的鬼嚎,響徹暗夜。
隨即,耳邊傳來一聲悶響,有不明物體從空中墜落,狠狠的砸在了孤星的腳邊。
“滾起來!”孤星,微揚着下巴,一臉的趾高氣揚,擡腳踢了踢某隻不明物體,輕喝。
“星星~你又偷襲人家……嗚嗚……欺負小孩紙……”
那是一個恍若天使的少年!精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長長的睫毛下,一雙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睛,閃爍着比天池靜水還要純潔的光芒,再配上那張可愛的娃娃臉!簡直讓人,想要抱住狠狠的親上一口!
此刻,那雙晶亮純潔的眸子,正可憐兮兮的看着星長老,如小狗般無辜。
“少給老孃裝無辜!纔不吃這套!”顯然,星長老的免疫力已經極高,對着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眼皮都沒動一下,直接補上一腳。
“嗚嗚……星長老一點都不溫柔……嫉妒人家的可愛……就喜歡踹人家……”少年,一邊碎碎唸的控訴着,一邊,從地上爬起來,那般模樣,像極了一個被人欺負了,卻又敢怒不敢言的小可憐、
“千尋你個死小鬼,嘰裡咕嚕的說什麼呢?”聞言,星長老眼一瞪,故作兇狠的吼道。
“嘻嘻嘻……人傢什麼都沒有說……星長老的聽力又下降啦!”千尋瞬間擡眸,笑容比小紅帽還要純潔無害。
星長老狠狠的抽了抽嘴角,額上滑落三道黑線,對着空氣,一聲暴喝。
“千羽,把他扔了!”
“嗖——”星長老話音方落,耳邊一道風聲掠過,占星臺上瞬間又多出了一人。
“這回扔多遠?”
天籟般的嗓音響起,卻落下了一股涼颼颼的氣息。
說話之人,是一個少年,娃娃臉,白皮膚,圓眼睛,精緻的五官,恍若天使!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他,居然與千尋一模一樣!幾乎找不出一絲差異!
唯一的不同,便是神韻!相較於千尋的嬉笑頑劣,這孩紙,顯然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
“三百里之外!”沒有一絲的猶豫,對答如流,顯然,這對話已經上演了無數次。
星長老一語落地,千尋,瞬間彈開了三尺之外,手指,顫巍巍的指着千羽,悽悽慘慘慼戚的控訴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千羽,你個謀殺親哥的臭小子!一點都不可愛!”
“哼!幼稚!”聞言,千羽很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從鼻孔中哼了一聲。
他纔不是那個幼稚的傢伙呢!還可愛?在他看來,根本是與白癡無異!
說話間,千羽腳下未停,身形一動,化作一道亮色的流光,直接朝千尋撲了過去。
眼前一陣光影繚亂,千尋的身影已在占星臺外,風中,飄來一句悽悽慘慘的哀嚎。
“嗚嗚……你們都欺負我……這裡沒愛了……我要去找大冰塊……”
“哪裡跑!”一聲斷喝,氣勢如虹,千羽,腳下生風,窮追不捨。
夜色下,傳來一陣清越婉轉的鈴音,風中散開,甚是好聽。
只是,若有知情的江湖人在,定會驚出一身的冷汗。
金玲奪命,音過魂消!
孰能想到,那令世人聞之膽寒的七星閣絕命七殺中,排行三六的,竟是這樣一對漂亮的少年?
兩日後,西域,殘月谷。
這裡,彷彿一片超脫於塵世之外的仙霖幻境,美麗,靜謐,悠然。
碧水長天,白雲悠悠,時光在這裡,似乎,都會不由自主的慢下腳步。
漸近黃昏時,一行四人,出現在山腳下。
一個青衣老伯,揹着一個紫衣少女走在最前面,雖然,揹着個人,可是,他腳步沉穩,走得飛快,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口中,還哼着不着調的小曲兒。心情,很是不錯。
在他身後跟着一襲紫衣,俊美邪魅的男子,一個,粉衣翩躚,恬靜婉約的女子。
女子的臉上,掛着幾分淺淺的笑意,目光時而落在老人身上,眼底,流轉過幾分欣慰。
很久很久,沒有看到谷主這樣開心了。不管,這個少女是誰,只要,她對谷主沒有惡意,她,都會尊她爲少主人。
相較於女子的淡然沉靜,紫衣男子,卻是面容僵硬,嘴角抽搐,眼神古怪,時而皺眉,時而嘆息,時而摸着下巴一陣神遊太虛,實在是,不正常!看的走在他身邊的粉衣女子,一陣鬱悶。
“紫魅,真有那麼誇張麼?”終於,在某人第一百零一次嘆息之後,女子,微微側頭看向他,開口。
“有!”沒有一絲停頓的回答,乾脆利落。
“哪裡誇張?”
“小畫兒,難道,你不覺得這丫頭和老爺子,有那麼幾分相似麼?”
男子,一手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開口,只是,那一句‘小畫兒’聽得女子一個激靈,額前滑落三道黑線。
“……”這個傢伙!每次思考問題的時候,都會喊她這麼驚悚的稱呼!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在喊小花兒呢!
不過,被他這麼一說,她還真覺得,那個少女和谷主,有些神似。
正凝眉思考間,一陣腳步聲自前方傳來,須臾之後,便見一隊人馬朝這邊趕來。
爲首之人,是一名男子,棕褐色的長髮,微卷,不算出衆的五官,卻自有一股難言的魅力,尤其那雙眼睛,很亮,透着一股灑脫不羈的光芒。
他,背了一把破劍,一眼望去,有些像破銅爛鐵,腰間,則是懸了一個酒葫蘆,隨着他走路的動作,搖晃出,一縷縷醇厚的酒香。
那是個,一身豪情,恣意灑脫的男子,看到他的第一眼,會讓人想到,江湖遊俠這個詞。
而他,正是殘月谷,四方護法之一的,曲流觴!
看到山下的幾人,曲流觴瞬間笑彎了眉。
“谷主!您老人家終於回來了!”人未至,一陣爽朗開懷的笑聲,便已傳來。
“噓——”老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花白的鬍子,抖了抖。
呃……
曲流觴摸了摸頭髮,爲何,谷主的神情,如此緊張?
困惑的眼神,看向老人身後的兩人,目光一頓,紫魅這小子,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啊!
一縷清風吹過,揚起了少女淡紫色的衣袂,恰好擋住了曲流觴研究紫魅的視線。
恩?有人?
一道黑影虛晃而過,下一瞬,曲流觴已經站在了老人面前,也看清了,他的背上,還揹着個人。
摸了摸頭髮,曲流觴,笑得一臉爽朗,朝着少女伸出了手。
“谷主,屬下來幫您背吧!”
說話之時,還不忘狠狠的瞪了紫魅一眼,這小子!果然是懶到了奈何橋!居然都不知道爲谷主分憂!
“啪——”一聲脆響,分外清晰。
一隻手,狠狠的拍掉了曲流觴伸出的手,將他拍的一頭霧水。
這是怎麼回事?谷主爲何打他?他,做錯了什麼?
“哼!多事!誰要你幫忙啊!”
心中正困惑着,耳邊,驀然飄來一道憤憤地嗓音,滿滿的,都是不高興。
摸了摸頭髮,他分明從谷主的眼中看到了幾分防備,就好像,他是個壞人,想要搶他的寶貝一樣!
呃……這個……
“活該!”一道低沉如魅的嗓音,緩緩響起,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的味道。
愣然擡頭,正對上紫魅那一臉的同情。
而此刻,老人已經揹着少女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輕快的腳步,直奔山谷。
曲流觴,再次摸了摸頭髮,一個閃身,刮到了粉衣女子的身前,笑得一臉討好。
“呵呵……雲畫妹子,這個,那個丫頭是何方神聖?”
“殘月谷的少主人。”雲畫淺淺一笑,輕聲回道。說完,也不看那人驚愣的臉,顧自朝前走去。
“什麼?少、主人?有沒有搞錯?這……”三秒鐘之後,曲流觴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臉唏噓之色。
紫魅,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
“是的!少主人!不必驚慌,以後,你便會慢慢習慣的。恩!就是這樣。”
終於有個正常人和他一樣驚愣了!小畫兒簡直淡定的不像話!恩!不帶她玩!
“呃……”曲流觴的嘴角,難得一抽,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死狐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谷主去了趟中原,怎麼就整回一個少主人?
“咳咳!先喝口酒壓壓驚,我再告訴你!”看着曲流觴一臉困惑的表情,紫魅,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提議。
聞言,曲流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摸了摸頭髮,而後,打開了酒葫蘆,猛灌幾口。
恰此時,耳邊傳來那人一本正經的聲音。
“她是老爺子失散多年的女兒!”
“噗——咳咳——”
可憐曲流觴,一口美酒還未來得及下嚥,便悉數便宜了這滿地花草。
“咳咳……你個死狐狸!是故意的!”一陣驚天動地的劇烈咳嗽之後,曲流觴,恨不得掄起酒葫蘆砸花了那人的一張俊臉。
可惜,捨不得美酒啊!只好作罷。
“非也非也!我可是無心的!你別冤枉我!”那人,邪魅一笑,一本正經的開口,神情,卻有些欠扁。
“你說她是谷主的女兒?我不信!”忍住想要一個酒葫蘆砸暈他的衝動,曲流觴,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臉斬釘截鐵的表情開口道。
對!我也不信!傻蛋才相信呢!
“你爲嘛不相信?”心中想着的話,出口時,卻已經變了味道。
“你傻啊!那姑娘才幾歲?能是老爺子的女兒?”曲流觴,撩了撩頭髮,一副看白癡的表情斜睨着紫魅,不無鄙夷的開口。
“你想說,老爺子太老了?”看了一眼,幾丈開外,那健步如飛的老人,紫魅,緩緩勾脣,笑得邪魅。
“不!是那姑娘太年輕了!”雖然只是驚鴻一瞥沒有細看,可是,那丫頭,最多不過十五六歲!怎麼可能是女兒!這死狐狸,真以爲他是傻蛋啊!
“哼!我的染染永遠十七歲!永遠最漂亮!”一道,憤怒的低吼,自前方傳來,驀然打斷曲流觴的思緒。
呃……
驚愣擡頭,正對上老人兇狠的小眼神,一滴冷汗,從眼角滑落。
“呵呵呵……谷主所言極是!小小姐永遠最漂亮……”拼命的扯了扯嘴角,扯住一抹諂媚討好的笑容,卻是比不笑還難看。
“哼!”老人,重重的哼了一聲,乾脆運起了輕功,朝谷中飛去。
身後,曲流觴半眯起眼睛,一抹銳利劃過眼底,風捲層雲般恣意灑脫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沉思之色。
“我說,那丫頭到底是何方神聖?接近谷主有何目的?”
“名滿京華的風都第一,”勾脣一笑,無盡邪魅,鳳目之中,隱過幾分明顯的戲謔,微微一頓之後,補充道。
“傻妞!”
“啥?”曲流觴,瞬間瞪大雙眼,臉上的神情,幾許驚愣,幾許呆滯。
老爺子要認乾女兒,世上聰明伶俐的好姑娘多的是,爲嘛,大老遠的揹回來一傻妞?
“那,她怎麼了?是高興的昏了過去?”
能被谷主認作女兒,那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啊!的確是,很有昏過去的理由。
“被雷劈的!”
紫魅的嘴角,明顯的抽搐了下,回想起密林之中的情形,到現在,他還有些消化不良呢!
飯,可以亂吃,話,萬不能亂說!尤其是,人品很差的時候,千萬不能胡言亂語!不然,可是會遭雷劈的!
“呃……”
“估計一時半會醒不了……”
“可憐的娃娃!”
“的確有點……”
染心閣,殘月谷中,最爲精緻典雅的閣樓,樓中守衛侍女一應俱全,日日有人打掃,但,卻沒有人可以住進那裡。
久而久之,染心閣,在殘月谷衆人心中,便形同禁地一般,任何人不得入住。
所以,當老人揹着南宮璃,一路直奔染心閣的時候,着實驚了谷中一衆人等。
“雲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啊?”門外的侍女,喚住了正往裡走的雲畫,一臉疑惑的開口。
西域中人,本就生性灑脫,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這一點,在殘月谷,更是體現到了極致。
谷中衆人,不論身份職位,皆可像朋友一樣相處,只是,把尊重放在了心底。
“她將是殘月谷的少主人,你們只需好生服侍便可,無需驚慌。”雲畫,淺淺一笑,輕聲開口。
她,不管與何人說話,都是那樣輕柔,那些平和,纖柔似水,恬靜婉約。
“少主人?”聞言,兩個小丫頭對視了一眼,皆是滿臉困惑。
雲畫只是對着她們笑了笑,便擡步走了進去。
突然間多了一個少主人,總是需要些時間來消化的。
房中,老人已經將昏睡的南宮璃放在了軟榻上,小心翼翼的爲她蓋好了被子,看了一眼雲畫,低聲交代。
“在這看着染染,她要是醒了就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谷主。”聞言,雲畫淺淺一笑,輕聲道。
她話音方落,老人便‘嗖’的一聲消失了!
雲畫搖了搖頭,走到牀邊站定,看着陳穗中的少女,微微蹙起了眉頭。
細看少女的五官,與谷主,並無相似之處,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覺,卻又讓人覺得那麼相似!這,是爲何呢?
“雲姐姐~”雲畫,正想得入神,肩膀上忽然多出了一隻爪子,耳朵,隨即傳來一道婉轉若黃鶯出谷般的嗓音,滿滿的,都是笑。
雲畫微微一驚,回過神來,有些無奈了看了一眼突然出現的少女。
“小聲點,小姐還在睡覺。”
“我正是爲此事而來!一路上聽大家都在議論此事呢!雲姐姐,我怎麼纔出去了一小會兒,谷中就多了位小姐呢?”
那是一個燦若三月朝陽般的少女,嬌俏可人的小臉之上,神情有幾分茫然,一雙眸子,在雲畫和南宮璃之間滴溜溜的轉着,說不出的靈動慧黠。
她便是殘月谷中,四方護法之一的,彩雀。
“你啊!就知道玩!哪裡會關心其他的事呢?”看着她那鬼靈精怪的小模樣,雲畫,無奈輕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嬌責出聲。
“嘿嘿嘿嘿……我去看看小姐!”彩雀,乾笑幾聲,腳下一動,一陣風似的刮到了牀邊。
與其說是看,倒不如,說是研究。
雲畫看了一眼軟榻的方向,忍不住搖頭輕嘆。
此刻,彩雀半彎着腰,湊到南宮璃的眼前,仔仔細細的盯着她,一番專研,那張寫滿了驚歎的小臉,幾乎要貼上了南宮璃的臉上去。
“譁——居然還有這麼漂亮的小美人!”某人,吞了吞口水,靈動的雙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豔。
“這麼漂亮的小美人以後就是少主人了……真有面子……”
“啊啊啊——”彩雀,正沉醉在某種美好的幻想中,耳邊,驀然爆發出一陣氣壯山河的尖叫聲。
“啊啊啊——”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彩雀也閉着眼睛鬼叫起來。
這突來的變數,將雲畫嚇了一跳,本能的往軟榻的方向看去,卻,狠狠的抽了抽嘴角。
彼時,躺在牀上的少女,眼睛都沒睜開,直接對着那個,在她腦袋上方尖叫的傢伙,揮出一拳!
“嘭——”一聲悶響,虎虎生風的小拳頭,正中某人白嫩嫩的額頭。
“哎呦喂——”頓時,一聲鬼叫,彩雀直直的朝後倒去,卻出於本能的,隨手在空中一抓,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卻抓住了南宮璃的衣領。
一聲更大的悶響聲傳來,南宮璃和彩雀,雙雙滾到了地上,頓時,慘叫聲更甚。
雲畫微微一驚,便欲上前將二人拉起來,卻有一股狂風自門外掃來,搶在她之前,刮到了二人的身邊,焦急的嗓音,隨即響起。
“染染……你怎麼了?”
老人,滿臉緊張的看着地上那扭成了麻花的兩人,微微皺眉,有些無從下手。
而他此刻的樣子……呃……
雲畫,幾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眼中,掠過一絲明顯的笑意。
若是被手下人看到,谷主,這一手拿着飯勺,一手拿着菜刀,身上,還繫着個圍裙的樣子,不知道,是會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呢?還是,跌落了一地的下巴?或者,直接是昏死一片?
“哎呦喂——摔死我了——你快起來——”彩雀,被南宮璃砸在身下,一張小臉,幾乎皺成了苦瓜。
“笨蛋!你抓着本姑娘的衣領,讓人家怎麼起來?”一聲怒吼,氣壯山河,南宮璃雙眼噴火的瞪着那個冒失鬼,真想一巴掌飛了她!
“哦……人家錯了……”被她這一聲吼,彩雀,頓時瑟縮了下,眨了眨眼睛,弱弱的開口。
“錯了就快點送來!本姑娘都被勒死了!”
彩雀,乖乖的鬆開了小爪子,南宮璃一個翻身,滾到了毛茸茸的地毯上,面朝黃土,趴在地上,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
“我居然被雷劈了?居然真的……嗚嗚……人家只是隨便說說……爲嘛人品這麼差……”身下的地毯很是柔軟,摸起來,手感甚好。於是乎,某人在哀嚎時,兩隻爪子不時地拍着大地,一副,捶胸頓足,扼腕長嘆的模樣。
“染染……你怎麼了?別哭啊!是不是摔痛了?怎麼會摔下來的?”看着‘傷心欲絕’的少女,老人一陣心疼,滿臉焦急,伸手便欲將少女拉起來。
“哇!菜刀!你想幹嘛?”哭嚎的某人,瞬間擡頭,看着那把明晃晃的菜刀,磨牙霍霍。
老人一愣,在才發現手裡還拿着菜刀,隨即,隨手一扔,菜刀和飯勺都飛了出去。
“染染……你沒摔傷吧?”
“隨手飛刀不是好習慣!”看着那把插在了柱子上的菜刀,南宮璃,吞了吞口水,給出建議。
話說,這屋裡可還有倆人呢!萬一,誤傷了怎麼辦?那麼漂亮的倆姑娘,若是毀了容,可就不好了!
“唔……我錯了……以後不飛了……染染快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那把菜刀,老人吸了吸鼻子,有些無辜,話說,他也是一時情急……
對上老人可憐兮兮的表情,南宮璃嘴角一抽,隨即,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是哪裡?”
她只顧着哀嘆自己被雷劈,卻忘了,被雷劈之後……
頓時,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瞬間竄上腦門。
“染染……這裡當然是家裡啦!”聞言,老人一改先前的委屈之色,頓時笑得眉眼彎彎。
蝦米?!
好吧!果然如此!
南宮璃,忍住想要兩眼一翻,直接暈死的衝動,磨了磨牙,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
“我是怎麼來的?”
就算她被雷劈暈了,可以找棵樹把她扔上去嘛!居然趁着她昏迷不醒,拐賣無辜少女!
正胡思亂想間,耳邊,驀然傳來老人滿是驕傲與得意的嗓音,還帶着那麼幾分邀功求賞的韻味。
“當然是我把染染揹回來的呀!”
“老伯!你拐賣兒童……”對上老人亮晶晶的小眼神,南宮璃,狠狠的抽了抽嘴角,空疏。
“染染……我是爹爹!不是老伯……”聽到南宮璃的稱呼,老人,頓時神色一黯,有些委屈,有些淡淡的憂傷。
“……”又來了!
“我爲什麼會被雷劈?”那道雷,越想越想詭異啊!
“因爲我想讓染染回家啊!”想都不想的回答,脫口而出,又理所當然。
南宮璃瞬間滿臉黑線,以爲雷公是你家的啊?你想讓他打雷,他就要打啊!
“我真是被雷給劈了?”
“恩恩!雷公是個白鬍子的老神仙……”非常誠實的回答,童叟無欺。
白鬍子?老神仙?
一道流光劃過腦中,南宮璃嘴角一抽,眼中燃起了竄竄小火苗。
“雷公現身了?”
“恩恩!現身了!他知道我想染染啦!所以……”
所以就把她給暗算了?!南宮璃狠狠的磨牙,怒髮衝冠,仰天一聲吼。
“死老頭——本姑娘跟你沒完——我一定要拔光你所有的鬍子!”
氣吞山河,驚天地泣鬼神!震得整個殘月谷都晃了三晃。
遙遠的天際,幻雪之淵。
漫天飛雪,飄飄灑灑自九天而落,迷離了那一片冰雪瑩白的世界。
鸞尾花香,清冷魔魅。
梅花樹下,少年,靜坐撫琴,一襲白衣,淡化風雪,渺渺琴音,自他修長如玉的指間流淌,幾分飄渺,幾分悠遠。
而他,眉目輕斂,神情清冷,夕陽淡淡的餘韻,流轉在他如月華般清冷的容顏上,消退了幾分蒼白,平添了一絲清韻。
縱然,他不曾擡頭,不曾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卻已是一道驚鴻,足以傾倒衆生,驚豔天下。
梅花樹上,玄靈子雙手抱着個酒葫蘆,一邊聽着仙樂,一邊飲着小酒,好不瀟灑愜意。
驀然,玄靈子的耳朵動了動,下一瞬,他像是被開水燙到了似的,怪叫一聲,一下子從樹上彈了起來。
“這個小狐狸!又在惦記着我老頭子的寶貝鬍子!”
憤憤地磨牙聲中,玄靈子抱着酒葫蘆,直直的朝雪色瑤琴上落去。
看來,這一曲仙樂,註定要被打斷。
靜默撫琴的少年,未曾擡頭,甚至,他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神情,依舊清冷如初,彷彿,沒有覺察到那自頭頂而來的不明物體一般。
眼看着玄靈子,就要砸上了琴絃,一道銀白色的流光,自琴絃之上,疾射而出,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光罩。
“嘭——”玄靈子的身子狠狠的撞上了那層光罩,所發出的悶響居然被隔絕在外,絲毫沒有影響到那如仙樂般流淌的琴音。
“哎呀!你個死小孩!太陰險了!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某人,躺在那如水般輕柔的光暈上,很是享受,可是,口中卻不依不饒的哼哼着,一副,被人欺負了的模樣。
一道輕細的聲響,刺破塵封的空氣,少年,屈指輕彈,一道銀色的流光,自他如玉的指尖飛出,瞬間沒入半空中那一道透明的光罩。
“嗖——”一陣劇烈的波動,閉着眼睛享受的玄靈子,驀然間飛了出去,直衝九天!大有,不入天宮誓不回的架勢!
“你個死小孩——老夫我有恐高症啊——”
渺渺長天,蒼穹浩渺,一道河東獅吼,響徹九霄。
“嘎嘎嘎嘎——”迴應他的,是一陣癲狂的鳥叫聲,好不得意,好不奸詐!
“你個臭小鳥!老夫要讓小璃兒拔光你所有的羽毛——”
千里之外,邊關。
天地浩渺,黃沙滾滾,兩軍,正在激戰。
刺鼻的血腥味交織着凜冽殺氣,盪風天際,驚心動魄。
戰場之上,早已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場面雖然混亂了些,卻不難看出,勝負已分。
“南宮浩天!不是傳聞你從不對敵軍趕盡殺絕的麼?眼下,是怎麼回事?”敵軍將領,身上已經多處重傷,卻還在咬牙堅持,但,饒是如此,也扭轉不了,他們已經兵敗如山倒的局面。
爲今之計,只得希望,南宮浩天會顧及他的光輝形象,網開一面,不要斬盡殺絕纔是。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他,對着戰場之上,所向披靡的南宮浩天,大喊出聲。
“怪只怪,你們來的不是時候!”南宮浩天,一身戎裝,銳勢不減當年,凜冽的鷹目之中,寒光懾人,殺氣凜冽,隱約之間,還隱着一絲滔天怒意。
“哼!打仗還分時候?你這是存心爲自己開脫吧?”聞言,那敵將心中一顫,卻依然硬着頭皮叫囂。
“他孃的!你們這些不開眼的龜孫子們!什麼時候不好打?專門等到小姐成親的時候來搗亂!不砍你們,爺爺砍誰去?”一聲暴喝,聲震四方。
我軍之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戰將,手拿一把巨斧,虎目圓睜,怒視着敵軍一衆人等,滿臉殺氣騰騰。
話音落地,他又是一斧頭揮出,頓時,放倒一片。
“南宮浩天!你女兒成親和你對我等趕盡殺絕有什麼關係?你分明就是藉口!想要侵犯我方城池!”那人的一雙眼睛,飛快的轉動着,心中,卻把那些來自巫毒教的傢伙們罵了個祖宗十八代。
他們倒是可以見好就收,可憐了他,想撤也澈不了啊!
他可不知道南宮浩天要嫁女兒,只知道,前些日子,宮裡來了貴客,與國主密談了很久,國主便下令要他們即可攻打幽州!
裡面的彎彎繞,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因爲你們妨礙了本帥父女相聚!”冷峻的面容之上,隱過一絲沉痛。
武將鎮守邊關,沒有詔令,不得擅自離開,更不得入京。
皇上念及兄弟之情,力排衆議,準他每年回京一次。然,也只能待上兩三天。
如今,璃兒大婚,依據風瀾國律,他可告假三月。
卻不想,被這羣跳騷給破壞了!
一念及此,南宮浩天,眼底,殺氣大盛,振臂揮刀,凜然下令。
“來犯者,殺無赦!”
一聲令下,我軍將士猶如下山猛虎般,撲向敵軍,銳不可當,所向披靡。
這是他,作爲將軍,作爲元帥,在戰場上,第一次下達必殺令!
從來,他都是秉持着一份憐憫與仁慈,即便,是對待敵人。但如今,敵人,卻觸犯了他心中深埋的底線。
五個月後。
風都。
離南宮焰當初所說的半年之期,還差一個月,可是,南宮璃卻彷彿從世間蒸發了一樣,風君翔命人,幾乎把整個風瀾帝國都翻了一遍,卻還是,沒有獲得半點音訊,就彷彿,世界上,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長樂宮,太后寢宮。
殿中,珠簾搖曳,明玉生輝。
音夙玉,半倚在美人靠上,懷中抱着一隻貓,儀態慵懶,且悠閒。
風君翔,坐在她的對面,卻是一臉的着急。
“母后,你怎麼還有心情逗貓兒?都要火燒眉毛了!”
“喵——”許是,他的聲音有些沉,驚了音夙玉懷中那隻貓,立刻引來音夙玉責備的眼神。
“不是還有一個月麼?急什麼?看把貓兒嚇的!”
“一個月一個月!都已經找了整整五個月了,還是音信全無!你還指望這一個月能把人找到?”聞言,風君翔竟是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滿臉激動的低吼着。
南宮焰那個野蠻分子,走之前,疾言厲色的威脅他,半年之內,若是找不到那個廢物,就要覆了他的江山作陪!那個囂張狂妄的傢伙,他絕對相信,他會說到做到!
更何況,他的背後還有一個老傢伙!
若是,那個廢物真的死了,萬一老傢伙一時衝動,振臂一呼,反了他風瀾帝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呀!畢竟,他的手中握着風瀾帝國一半的兵權!
想到這裡,心中,又有些惱怒風祁睿,居然這麼偏袒南宮浩天!將一半的兵權都交給他!這不是胳膊往外拐麼?
“都已經是一國之君了!還是大呼小叫,成何體統?”看着那人急躁的樣子,音夙玉,微微蹙眉,臉上的神情,盡是不悅。
“我也不想啊!可是,這不是火燒眉毛了嗎?若是那廢物死了怎麼辦啊?”聞言,風君翔的火氣,瞬間降了許多,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不過是個沒用的廢物罷了!死了乾脆!”音夙玉,漫不經心的開口,眼中,盡是不屑。
那隻白鸞,出現了一次之後,便蹤跡全無,她派人尋找了整整五個月,居然是,一無所獲,難不成,這白鸞還能飛天遁地了?
兩人的思緒,風馬牛不相及,關心的,根本不是同一個問題。
“她死了倒是沒什麼,若是那個南宮焰真反了,可如何是好?”只要一想到這裡,他就夜不能寐。
“南宮浩天不會讓他亂來的。”淡淡的瞥了一眼那焦躁不安的某人,音夙玉幽幽一笑,語氣,甚是篤定。
“再過十日,那個人便要回京了,南宮焰,不足爲據,你要提防的人,是他!”
幽幽的嗓音,落在纏香嫋嫋的大殿中,化開一世陰冷。
因爲這句話,風君翔焦躁的情緒,驀然間,安靜下來,平凡無奇的臉上,漫過一絲鄙夷。
“一個病入膏肓的殘廢,能掀起什麼風浪?說不定他知道了父皇駕崩的消息,打擊過度,一命嗚呼,也不無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