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飛垂頭喪氣的回到班裡,臉也不洗,可以抖下二斤土的作訓服也不換,抱着那支,讓他丟盡臉面的56式半自動步槍,縮到角落裡一聲不吭。老兵們催他趕快洗洗準備開飯,他說頭疼不想去了。孫國輝摸摸鴻飛的額頭並不燙手,以爲他只是累得,就囑咐楊光讓炊事班給下點麪條端回來,然後帶隊出去活動身體準備開飯。
班裡空無一人,鴻飛摸出一支菸點上,一口氣抽掉小半截。他心裡這個後悔呀,狙擊集訓隊可是團裡組織的,這一下子把人丟到團裡去了。一個團幾千號人,團長能記住自己的名字容易嗎,這下倒好,團長對鴻飛這個名字印象深刻了,不過是反面的印象!
“咣噹!”宿舍門被人一腳踹開,同樣一身土,一臉泥的陳志軍黑着臉闖進來,瞪着鴻飛一個勁兒的喘粗氣。鴻飛雖然厭煩陳志軍的爲人,但今天的射擊確實給“紅一連”丟了人,所以低着頭一聲不吭。
陳志軍本以爲鴻飛會主動向他道歉並表示以後會好好訓練,爭取把不好的印象挽回來,沒想到這個新兵蛋子一聲不吭,自己進來竟然眼皮都不撩一下,不由大怒,冷笑着說道:“鴻飛,你小子行啊!你這是光着屁股推磨,轉着圈的給‘紅一連’丟人!真有水平啊,十發子彈打了32環,應該把你的大名寫到連榮譽室去!你鴻飛在咱‘紅一連’做了一件開天闢地的大事,把人丟到團長哪裡去了!”
鴻飛槍沒打好心情煩躁,被陳志軍一通冷嘲熱諷搞得心頭火起,張嘴想反駁,但想想自己今天的表現的確不盡人意,咬咬牙還是忍住了。
陳志軍不依不饒的接着說道:“我早就看你有問題,每天叼着個煙稀稀拉拉,訓練看不見你流汗,玩兒起來你就像水裡撈出來的!你是幹什麼吃的,槍都打不好你當個屁兵啊?我告訴你,你小子命好分到七班,碰上個娘們班長,你要是分道我班裡,我扒了你的皮……”
“你扒了誰的皮?”鴻飛終於忍不住了,騰一下站起來問道:“條令上規定你可以吸菸而新兵不可以了嗎?誰告訴你,槍打不好就不能當兵了,你入伍的第一天就槍槍打十環?”
“你、你……你個新兵蛋子,要翻天了!”陳志軍被駁得啞口無言,指着鴻飛的鼻子喊道:“張志剛就是這麼教育你和班長說話的嗎?”
“尊重是相互的,不是單方面的!我對我們班的班長和老同志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話!”鴻飛冷笑着說道:“當奴才成爲主子的時候,他不會平等的對待別人,而必定的奴役別人,因爲在他們眼中,人之用兩種,一種是主子,一種是奴才!”
“放屁!你罵誰是奴才?”
“沒文化!我可沒有這水平,這是魯迅先生在評價奴才呢!”鴻飛一臉不屑的說道:“某人把自己當成奴隸主呢,張嘴閉嘴扒人皮,怎麼他當新兵的時候,他班長沒有把他的皮扒了!”
“放你媽的屁!”陳志軍的炮仗脾氣終於被觸發了,他怒不可遏的衝上來照着鴻飛的鼻子就是一拳。
“呯!”鴻飛眼前金星閃爍,兩股腥熱的東西蜿蜒的流進嘴裡,接着雨點般的拳頭落在頭上、臉上、身上。鴻飛被痛擊的喘不過氣來,大腦裡被心頭竄上來的那股怒火撞的一片空白!
陳志軍終於發泄完壓抑在心頭許久的怒火,收起拳頭,一眼看見血流滿面的鴻飛,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立刻慌了,結結巴巴的問道:“鴻、鴻飛,你沒事兒吧?”
這聲後悔的問候,在鴻飛聽來是嘲笑、羞辱,他氣得肝膽俱裂吼叫着:“陳志軍,我弄死你!”眯縫着被打腫眼睛,對着模模糊糊的人影把步槍掄過去。
陳志軍一閃,步槍重重的砸在上鋪牀沿上“咔嚓”一聲,折成兩截。
“鴻飛,你瘋了!”陳志軍大驚失色:“故意損壞武器是要挨處分的!”
鴻飛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認爲這是陳志軍在變着法的羞辱他,怒吼着:“陳志軍,我X你媽!”“咔嚓”甩上刺刀,對着陳志軍惡狠狠的捅過去。
“瘋了!瘋了!”陳志軍嚇得面無人色嚎叫着跑出去拉上房門。
“嗵”56式半自動步槍的刺刀隔着房門送出來,陳志軍終於明白這是和他玩兒命了,嚇得扭頭就跑。紅了眼的鴻飛連拔三次,沒有把刺刀拔出來,急得左右一晃,刺刀“嘣”一聲斷了,他端着剩下半截刺刀的步槍拼命的向陳志軍追去。
兵們大部分已經吃完了飯,正兩人成列三人成行的回宿舍,看見血流滿面的鴻飛挺着刺刀狂追陳志軍,營區裡一下子亂了套,大呼小叫的追上去制止。楊光、孫國輝端着一大碗掛麪臥雞蛋走出炊事班,看見兵們亂哄哄的往團部方向跑,連忙拉住一個新兵問情況,新兵一把甩開孫國輝邊跑邊喊:“鴻飛端着刺刀和一個老兵玩兒命呢!”
“我操!我說就得出事兒!”楊光慌的把碗一扔,拔腿就往團部跑。
兵們拼命的喊叫着:“放下槍,有話好好說!”,可是鴻飛什麼也聽不見,他眼睛裡只有陳志軍狂奔的背影,他只有一個目的:捅死他,捅死這個混蛋!
陳志軍跑到團部大樓連嚇帶喊,已經聲嘶力竭,跌跌撞撞的狂喊救命。一大羣軍官涌出大樓,鴻飛對此視而不見,挺着刺刀對着停下腳步陳志軍撲過去。
突然,鴻飛覺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脖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像騰雲駕霧一般來了個“後空翻”臉朝下被摁在地上,手裡的步槍立刻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奪了去。哨兵撲上來,扭住鴻飛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我殺了他!”鴻飛兩眼血紅,跳着腳的大喊。
“放開他,給他槍!讓他過去!”一名上尉軍官冷冷的下了命令,鴻飛認識他,這是團裡的偵察參謀、尖刀分隊的分隊長曹衛軍。兩名哨兵面面相窺,遲疑着是否該執行這個命令,曹衛軍立刻大喝:“執行命令!”
鴻飛接過槍毫不猶豫撲向陳志軍,但被匆匆趕來的楊光攔腰抱住,他掏出手帕堵住鴻飛還在不停流血的鼻子,看到鴻飛努力的睜開腫的像扣上兩口小鍋的眼睛想看清他是誰,立刻喊道:“鴻飛,醒醒!我是楊光!你殺了人要償命的!”
司馬看到鴻飛的慘狀,眼紅了,喊叫着:“拳頭硬,了不起?”一挽袖子就要撲上去,立刻被孫國輝抱住了。武登屹拿出了看家本領大哭起來,好像捱揍的是他。場面有些亂,幾名老兵上來把兩名憤憤不平的新兵“勸”走了。
“老同志!他打我!”鴻飛聽見楊光聲音,停止掙扎眼淚嘩嘩的流下來:“我爸爸都捨不得打我,他打我!我不當兵了,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媽媽!”
“找媽媽,找媽媽,明天我們就去找媽媽!”楊光哄孩子一樣的把鴻飛按到路邊坐下,接過孫國輝遞來的手帕擦去鴻飛的眼淚:“解放軍戰士掉皮掉肉不掉淚,都穿了半年軍裝了還哭鼻子,沒出息!”
“我不穿軍裝了,我不當兵了!”鴻飛突然爆發,跳起來開始脫衣服:“我回家,我不當兵了!”
“鴻飛!你太不像話了!”聞訊趕來的劉新年見狀大怒:“有什麼事情依靠組織上解決,你耍什麼無賴!你以爲當兵是住店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劉新年,你給我住嘴!”團長滿頭大汗的從食堂方向匆匆跑來:“他只不過是個18歲的孩子!你家的孩子捱了打你也這麼對他說話嗎?我告訴你,應該受到嚴厲批評的是你們紅一連的連長、指導員!你們的思想政治工作是怎麼做的,親如兄弟般的戰友情哪裡去了?你們兩個睜開眼睛看看,一個把人打成這樣,一個挺着刺刀準備殺人,這還是戰友嗎,這簡直就是戰場上與敵人的你死我活!”
劉新年、李浩被訓的一聲不吭,臉漲得通紅。團長緩了一口氣,溫和的對鴻飛說道:“把衣服穿上,赤身裸體像個什麼樣子!來隊家屬就住在不遠處,你光着屁股不怕被女同志看見?”
“我不當兵了,我要回家!”
“鴻飛,目前你還是一名解放軍戰士,必須服從上級的命令!”團長提高聲調嚴肅的說:“你當不當兵,組織上說了算!也許你想當兵,組織上還不批准呢!你知道故意損壞武器裝備、挺着刺刀行兇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嗎?我告訴你,觸犯了法律是要判刑的!”
鴻飛立刻不吭氣了,他雖然不想當兵可更不想被判刑。
團長白了陳志軍一眼,扭頭對軍務股股長說道:“把這個熊兵給我送到禁閉室去,讓他好好反省反省!鴻飛馬上送衛生隊,兩個人都要個思想準備,組織上的處理肯定是嚴肅的!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