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馨盯着牀上被掀開的白色被褥,上面空空蕩蕩讓她瞬間從心底涌上一種恐慌感。顧不得手裡的粥掉到地上散落一地,像是宿醉的人吐出的嘔吐物一般。韓雨馨邊掏出電話打給沈傲之,邊眼神敏銳的看着樓層裡每一個角落,凌菲到底會去哪兒?
前方五十米的地方出現一個極其熟悉的身影,韓雨馨快走兩步,正巧電話那頭沈傲之也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還有些許議論聲,沈傲之匆匆趕到公司召開會議,卻因爲看到韓雨馨的電話,暫停會議。他只是怕凌菲又出現了什麼問題,韓雨馨聽見那面的聲音,有些愧疚的說:“沒什麼事,對不起沈董。”說完,她就掛掉了電話,快跑兩步走到凌菲身邊,心裡狠狠咒罵了凌菲幾千遍。
“你又想幹嘛?”劈頭蓋臉的責罵聲讓凌菲皺緊了眉頭,她冷冷的轉過身。嘴脣還有些微紫,剛剛清醒的她又走了很遠的路所以有些輕喘。“醫生開藥,你不在,我能幹嘛?”凌菲不客氣的出言反駁,這卻讓韓雨馨有些不好意思。由此可見,一個人被壓迫久了,是會有習慣的。即使凌菲現在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隻病老虎,但你永遠不能把她當成一隻Hello Kitty。
“下次出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韓雨馨接過凌菲手裡的藥,攙扶着她的手往病房走去。凌菲雖然不想自己看上去像個廢人一樣沒用,但腿部虛弱沒力的感覺讓她不得不靠在韓雨馨身上,即使這樣,她還是嘴硬的說:“粥呢?”
“我再去買給你好了。”韓雨馨忽然想起病房裡一片狼藉,低下頭從幾個在喋喋不休抱怨着的小護士身旁經過。那幾個白衣天使拎着手中的垃圾袋,一臉討厭的模樣,走向洗手間。邊走邊說:“那個房間到底是誰在用啊?那麼沒有公德心,吐了一地粥。”一個看上去才二十歲左右的實習護士一想起剛纔一地粥的殘渣,還有護士長威嚴的命令,看着自己手上粘稠的殘留物。胃裡就反上一種酸味。
“你可算了吧,前幾天我去照顧一個癱瘓的病人,滿地的大小便我都收拾了,你這算什麼啊?”旁邊的小護士並沒有顯露出同情,而是回憶起自己剛到這家醫院時候的情景,韓雨馨在旁邊聽着,心中愧疚的同時也有些同情。當那些初出茅廬的大學生來到社會上的時候就會發現,原來自己是生活在象牙塔裡。
20歲之前的我們,每天懷揣着天真的夢想,跟男朋友手拉手在校園裡漫步,許下一段承諾就以爲是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可是卻沒有想到,當我麼從大學那所庇護所中走出來,社會上的那些說不出來的規則和條款會讓你喘不過氣。就像是你剛到醫院當護士,那些胖乎乎的護士長一定會讓你去幹最髒最累的活,並不是她看你不順眼,而是因爲以前的她也是這麼過來的。
“是你買的粥?”凌菲斜着眼睛輕聲的說了一句,讓韓雨馨從自己的思維中跳出。她點點頭,扶着凌菲坐到牀上,轉身要離開。就聽見凌菲在她身後主動叫了她一聲。“去問問醫生,我要回家。”
“你現在……”韓雨馨眼神一直飄忽,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凌菲,她已經得了抑鬱症,這個時候不應該出院,而是應該留院觀察。“我知道我的身體,你去辦出院手續吧。”凌菲說完這句,就甩着自己黑色長髮,躺在了牀上,給韓雨馨一個無聲的背影,催促着。韓雨馨無奈的關上門去醫生辦公室,她上輩子一定是殺了隔壁鄰居家的雞,或者是個無惡不作的土匪,可能還是專門破壞人家庭的青樓頭牌,不然怎麼可能這輩子跟凌菲成爲朋友?
被數落了一通的韓雨
馨拿着出院證明回到病房門口,一眼就看到凌菲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身黑色套裝,完全不是披頭散髮被沈傲之抱來醫院穿的那件。詫異的推門進去,把手裡的出院證明放到桌子上,餘光一瞥就看見收拾好的凌菲站起來。“凌菲,你這身衣服從哪兒來的?”
“隔壁借來的。”凌菲輕描淡寫的扔了一句,就昂首挺胸的走出房間,臨到門口的時候還回頭看着目瞪口呆的韓雨馨說:“你不走?我本來以爲你沒當總經理是因爲愛你男人,沒想到是智商有問題。”韓雨馨瞬間感覺從頭到腳被一道閃電劈的外焦裡嫩,差點兒就可以端上餐桌成爲五分熟的牛排原料。不過她跟上凌菲的時候,忽然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想,難道說凌菲已經走出自己的心魔了嗎?
韓雨馨不知道的是,凌菲哪怕外表上看上去仍舊刀槍不入,語言犀利,可她離開醫院的原因是害怕人們的目光。她躺在牀上看着護士一下下拍打她的手背,口罩下面口齒不清的說上一句:“不要弄快慢。”當她們走出去的時候,凌菲總覺得能在她們的眼神中看見嘲諷,好像在說:“你看,那就是當年風雲叱吒的凌菲,現在還不是躺在牀上讓我們扎針?”
她害怕極了這種感覺,彷彿全世界都與她爲敵,都在嘲笑她的失敗和懦弱。她被父母拋棄,或者說是父母失蹤,精心經營的公司一瞬間不明不白的破產,自己只能寄託在男朋友屋檐下以求片刻安寧。連以前一直在她身邊陪着笑臉,拿她包出去招搖撞騙的韓雨馨如今都是公司的副總經理,而且能夠不眨眼的扇自己一巴掌。
“你慢點兒,等等我。”韓雨馨在凌菲後面,有些吃力的竟然跟不上凌菲的腳步。她滿頭大汗的拎着一兜藥,看着健步如飛的背影,心裡納悶的想:“這要從哪兒才能看出來是個抑鬱症患者,而不是一個即將參加五千米競走的專業選手。”韓雨馨翻了個白眼,小跑兩步,替凌菲拉開了出租車的車門,心裡鄙視自己竟然像個打雜小妹,明明她現在的身份要比凌菲高很多,當然是因爲凌菲現在是個無業遊民的身份。不過韓雨馨也知道,如果讓凌菲給自己開門,明天早上的太陽到底從東方升起還是西方升起,她就永遠都看不見了。
外面街景瞬息萬變,韓雨馨連口水都不敢咽一下的撇過頭盯着外面的景物,不管是不是有些眼花繚亂。凌菲仍舊一言不發的扮着殘障人士,車內空氣都凝固了一般,司機是個十分憨厚的大爺。卻仍然被車內的氣氛打壓的把車窗打開想要吹吹風。“你看,你們兩個小姑娘一看就是有很多男生喜歡的那種。”鼓起勇氣的司機師傅開了個話頭。
韓雨馨聽到這話一臉尷尬的看向凌菲,卻發現人家根本吝嗇於給予任何反應,只能是尷尬的笑了兩聲,對司機師傅說:“我們都不是小姑娘了,這真是太誇獎我們了。”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後面的情況,聲音中明顯因爲韓雨馨的搭腔而歡快了很多。
“你們要去別墅區幹什麼啊?那兒住的可都是有錢人,我開一年出租車都沒去過那兒幾回。”司機師傅顯然對她們的身份和來歷十分好奇。這也不能怪司機,兩個光鮮亮麗如同電影演員一般的女孩兒去最出名的富人區,任誰都會想要了解一下。韓雨馨看着馬上就拐到別墅區的車,客氣的回答說:“我們住那兒。”
“哦。”司機師傅聽完韓雨馨的話,明顯有一瞬間的停頓,眼神滴溜溜的在後座兩個人身上打轉。凌菲瞥了一眼他,當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那種目光讓凌菲感覺到不自在,下車的時候狠狠的摔了車門。不過剛做完這個動作她
就後悔,以前的她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是跟他理論一番,絕對不會用如此小家子氣的方式來發泄自己的憤怒。
車排放着尾氣,揚長而去的穿梭在富人區那一株樹都要好幾十萬的花園裡。拐了幾個彎便消失不見蹤影,只有司機師傅還在默默的唸叨着:“小小年紀,幹什麼不好,偏要去傍大款。”說完,還痛心疾首的搖搖頭,想起自己在家裡上小學的小女兒,想着一定要教育好她。
凌菲似乎已經習慣在沈傲之家住着的日子,至少在韓雨馨眼裡看上去,她放下手裡的東西,癱坐在沙發上。韓雨馨放下手裡的東西,粘過去坐在凌菲身邊,伸手打開遙控器。牆上那50寸的電視和家庭影院一樣的音響瞬間充斥着整個空蕩的房間。有時候物極必反,就像是在空蕩的房間裡,音響效果格外好一樣,凌菲一副不想看的樣子,剛要起身卻被韓雨馨壓在了身下。
“你就陪我看看唄,我都多久不跟你膩歪在一起了?”韓雨馨忍受着自己說出類似於志玲姐姐一樣的音色,跟凌菲撒着嬌。同時讓全部的重量壓在凌菲身上,她擡頭偷偷瞥了一眼凌菲,見她不再反抗,擡起一隻手,播動着電視節目,隨意的說:“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好看的電視,隨便看看吧。”
凌菲沒有反駁也沒有同意,只是盯着花花綠綠的電視屏幕,一言不發。韓雨馨最終把遙控器定格在一部電視劇上,是時下最流行的家庭倫理劇。電視裡那個衣着亮麗的兒媳婦對老婆婆百般挑剔,婆婆當面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可是背後卻跟自己老公說:“兒媳婦真是不懂事,總有一天她會失敗的,而且特別慘。”
韓雨馨並沒有看出什麼不妥,還沉浸在電視劇的情境裡。可是凌菲腦中本來就敏感的神經被撥動,她有些暴躁的站起來。讓躺在她腿上的韓雨馨一個不小心就跌落在地上,臉色鐵青的凌菲沒有說話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客廳裡只留下韓雨馨皺着眉頭,不知所以。
在房間裡的凌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爲什麼會這樣,她看到電視劇裡那句一定會失敗,就感覺是對自己說的一樣。凌菲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好像被全世界背叛,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同情中帶着一絲幸災樂禍。她害怕周圍人的眼神,害怕最親近人的關心。有的時候還能夠聽見幻聽,房頂上好像總有個鬼魅一般的尖銳嗓音對她說:“你完蛋了,你是廢人,你全部的努力都是白費的。”
凌菲痛苦的把耳朵捂住,拉上了窗簾,讓自己躲在密閉的空間裡。周圍全部都是黑暗,她蹲在牀邊,抱着頭。瑟縮並且哭泣着,眼前只要一睜眼就能看見所有被自己炒魷魚的人拿着一沓錢站在她面前,面容猙獰的說:“當初你趕我們走,如今你自己也要破產了。”說完甩着錢打在她臉上,那種逼真的痛感讓凌菲感覺自己是在看一場4D電影。
凌菲終於忍不住的大聲尖叫,韓雨馨在外面聽到衝到臥室門口,想要開門看看情況,卻發現門被凌菲反鎖住。着急的韓雨馨只能一聲聲的在門口喊着凌菲的名字。屋裡已經幾近精神崩潰的凌菲慢慢起身,走到牀頭櫃那兒。打開抽屜看着裡面那把沈傲之以前跟她炫耀過的瑞士軍刀,她當初還是花費了很多口舌纔要來的。
凌菲摸着那把刀,冰涼的刀刃觸碰着她的皮膚。凌菲的嘴角牽起了一抹微笑,笑出了聲音。韓雨馨在門口聽着房裡忽然靜下來,一種慌張的感覺油然而生。“備用鑰匙!”韓雨馨想起沈傲之家裡一定會有備用鑰匙,連忙踉蹌的去找,而屋裡的凌菲似乎皺起眉頭,在思索着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