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仁市,通勤局分部,爭論的聲音徐徐傳出。
“陳沙,之前工業大道爲什麼要暗中幫助夏亦,坑那羣島國人,知不知道這會讓通勤局陷入外交危機裡面。”
長長的菸灰,在菸灰缸上斷裂,落下。
兩撥人的房間裡,東方旭面容嚴肅的看着對面,坐在椅子上與他對視的行動組副組長陳沙,兩人身後站在的組員,幾乎都在望過來。
氣氛顯得有些微妙。
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陳沙抖了抖香菸,他偏過頭笑道:“組長,有句話你有沒有聽過,中韓友誼,靠島國。中島友誼,靠南韓。”
菸灰飄落之中,語氣頓了頓:“夏亦殺了人不假,但是緊要關頭,我會選擇站在本國人這邊。”
這時候的天氣漸漸轉冷,樹木顯出蕭瑟的顏色,枯黃的葉子在對峙的房間外飄落而下,樹影在微風裡搖曳照在林蔭道路上,通勤局的工作人員依舊不曾停息的忙碌,從這裡過去。
偶爾,聽到附近會議室內傳出的說話聲,忍不住朝窗戶望過去一眼。
金色的秋陽映着東方旭的身影從首位上起來,嗓音低沉:“……可你留下了島國人,卻沒有留下夏亦,還讓對方拿走了紅石!”
“至少我完成了第一項!”陳沙也跟着站了起來,並未因爲正副之分,顯得勢弱。
他敲敲長桌,“何況,之前島國人手中的紅石本來就是假的,我們、島國人都被陳耀祖矇在鼓裡,那個夏亦不過巧合得到真的。”
東方旭這時候皺起眉頭,緊盯着對方臉上的表情,“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要學會把事情鬧大啊…..”
“夏亦是通勤局A類通緝的罪犯……你想用這種方法!”
“我就是要這種方法!”
陳沙的回答非常乾脆,繞着桌面走動,他目光看着東方旭,一句一頓:“小打小鬧的抓捕,只會讓基層的隊員平添傷亡,他現在殺了島國人、又是通緝犯、搶走紅石,這三條夠不夠通勤局全力抓捕?!”
他走過去,站在對方面前。
“我當副組長整整五年,看的、聽的、經歷過的事比你一個剛剛從基層提拔上來的新人,要多的多!你在交河縣意氣用事,失去一次抓住對方的機會,就已經是重大失職!楊局讓你過來這邊,不是讓你來逞個人英雄主義……你現在爲了抓捕夏亦,心裡已經魔怔了!”
陳沙拍了拍胸口:“我要爲我的組員生命負責,接下來,我會給上面打報告說明情況,你的狀態不適合擔任組長。”
……
呯——
門使勁的摔響,東方旭帶着他從交河縣帶來的隊員離開了會議時,雖然之前陳沙的話說的難聽,但他明白自己確實陷入了一個誤區,顯示多年好友兼同事的死,讓他陷入憤怒,隨後一連串的抓捕行動,都被對方耍弄。
便是一看到夏亦,心裡的怒火就壓制不住,衝昏了頭腦。
但歸根結底,陳沙說的對,他終究缺乏歷練,或者楊局的這樣安排,就是想讓陳沙這個多年的副組長,從旁敲醒他…..
走出大樓,秋日的天光慘白,他看着樹枝上在風裡搖曳的枯葉,大抵是明白,過完這個秋冬,在陳沙的運作下,大規模的抓捕行動,應該在開春後就會開始了。
“沒能親手將你抓住…..真的是遺憾啊……”
*******
交河縣,警察大樓接待大廳。
“小姐,這件事,你沒有足夠的證據提供給我們,通緝的指令是不可能撤銷的。”
“警察同志,這個我知道,但是那些被殺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啊,你們能不能想想辦法,還他一個清白……”
“很抱歉,警察也只是負責抓捕,只要您能提供證據,遞交給法院,我相信那個人會得到清白的。”
“.…..謝謝。”
…..
少女挎上帆布包走出大廳,挽了挽垂在臉側的長髮,明亮的眸子看着停車位後面一排排梧桐飄零枯黃,輕咬着雙脣,俊俏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自從眼睛復明後,江瑜除了學習參加考試外,空閒的時間都在打聽當初那件事,往警察局跑了不知多少回,沒有聽到夏亦的通緝撤銷的消息後。
其實多少也有慶幸的複雜情緒,至少知道那個人沒有被抓住…..或者說,還活着。
風吹着素白的長裙,裙襬在慢慢的步子裡搖曳,小瑜回頭看了一眼大廳正中掛着的警徽,帶着一絲哽咽:“可是……我要到哪裡去找證據啊……”
回頭,一名穿着警服的高大身影拿着文件袋迎面走了過來,對方看到她胸前吊着的戒指,原本越過去的腳步停了下來,警帽下,一對威目移去少女的臉。
好像認得她。
“江瑜?”
少女停下身形,握着挎包的帶子回過頭來,愣了愣,隨後眼睛裡閃出驚訝:“你的聲音…..我記得,那天晚上在我家雜貨店門口……你是警察?!”
“那天晚上確實是我送東西過來。”
方誌看着她,皺起眉頭:“你來警察局做什麼,家裡出事了?”
“沒….沒有。”江瑜捋過髮絲到耳際,搖了搖頭。
隨後,忽然擡起視線看着對方,“那天晚上,亦…..夏亦他是和你走的嗎?那您有沒有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殺了人是事實。”
“可是那些人,我聽說都是些壞人啊……”
周圍過往辦事的人、警察不時看過來。
“邊走邊說,我送你出去。”方誌伸了伸手,邀着少女一起走去警局外面,待人少後,他才低聲開了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裡面還牽涉另一個職能部門,不是我們說撤就能撤銷通緝的,其實殺那些地痞混混,甚至李方明,都是能周旋的,唯獨死了另外一個人,事情就變得複雜棘手。”
小瑜連忙抓住他的袖口,擡起俏臉,急迫的問道:“誰?我去…..我去找他們求情。”
話音剛落,方誌擺擺手:“這不方便你們知道。”
走到了警局外面,他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嗓音壓的極低,“還有…..夏亦現在變得很危險,如果你見到他,最好……”
方誌扭過頭,迎上正望着他的少女,“.…..最好還是離遠一點,可能會傷到你。”
“嗯,我會聽你們的。”
江瑜看着眼前那人的眼睛,其實並沒有選擇相信,一股倔強在眸子裡流轉,笑着點頭,慢慢後退開來,然後轉身,快步離開這裡。
邊走,邊擦去眼角有淌出的淚漬,從小時候失明後,被許多人嘲笑過,但依舊頑強的習慣黑暗的世界,哪怕被人經常罵眼瞎的廢物,她也倔強靠着聽覺、指尖摩挲着學習字句。
哪怕眼下,關於夏亦的事,少女也不會輕易的放棄。
下午,滿懷着心事,江瑜回到破舊的新家,之前的鑼響街已經拆掉了,拆遷的費用,父親捨不得買新房,將就着買了城北老舊街區的二手房,將剩餘的錢留下來,張羅着準備重新開一家小超市。
另外也要準備少女將來讀書的費用。
江瑜回到家裡,父親江建城和徐秋花滿臉喜氣的在廚房忙碌,聽到防盜門生鏽的吱嘎聲,探頭出來,滿臉都是笑容。
“爸、阿姨……家裡有什麼好事嗎?”江瑜將挎包放到沙發上,看到父親和繼母擠出狹小的廚房,笑臉上沾着麪粉的白色,忍不住問道。
“肯定是好事。”
江建城擦了擦手,連忙跑去屋裡,拿着一張白色的信封出來,“不過是你的好事……你看這是你的錄取通知書!”
打開信封,小瑜抽出一截,裡面是一張來自航天學院的錄取信函。
她捂住嘴。
拿着錄取通知站起來,跑進了房裡,翻出藏在書桌下面抽屜裡的一枚刻着字的木片。
“願你飛上藍天……”
少女將木片和錄取通知書重疊在一起,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傷感,按在胸口低頭哭了出來,哭聲壓不住,傳到外面。
徐秋花推開江建城,走了進去,輕輕摟着小瑜,“高興的話,就好好哭出來。”
少女靠在她腹上,只是搖着頭。
“.….阿姨……你說以後,我還能不能見到亦哥……會不會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哭聲與外面街道飄落下的葉子一樣,許久都無法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