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綠的葉子從樹枝脫落,在陽光裡緩緩飄落公路中間黃色的虛線,一隻車輪碾過來,將它捲起撲去另一邊的車道。
一輛印有‘旅遊環線’字樣的大巴按響喇叭,嗡的駛過一個彎道,亮起右轉彎燈,進入收費站,出了高速路口。
過道正中播放着MV,悠揚舒緩的音樂正傳出,兩側的座位,還有不少空下來的位置,三三兩兩的身影坐那裡,看着沿途的風景。
“親家母,咱們這是去哪兒啊,出交河縣怕是有兩個小時了吧?”
王素華也在車上,她和老伴兒是在頭一天晚上從銅山鎮被接來的,期初還有些不願意跑那麼遠一趟,可夏建斌聽到兒子夏亦在國外,於是拉着她鑽進了車,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上一件。
當然,衣物也不需要他倆準備,出遠門的時候,沿途周錦給兩位老人買了幾件。
“我也不知道,就說兩個娃娃在國外,想我們了,讓我們大家一起過去,這不就直接來了,那個小周應該知道的吧?”
王素華瞄了眼大巴往裡的座位上一道闔目假寐的女子,湊近去旁邊小聲說道:“我不好意思問。”
兩人後面的座位,夏建斌研究着腿上平放的地圖,皺着眉頭:“我認字不多,但交河縣還是知道的,我們從這裡出來,一直都在朝北走,兩百多公里了吧,親家公,你看這裡是哪裡。”
他指着地圖上一個地名,旁邊的江建城臉色鬱郁,正看着窗外,想着昨天下午的事,心裡極不舒坦,聽到問來的話語,這才從思緒裡回過神來,偏頭看去地圖。
“好像到崇穗地界了。”
江建城向後靠了靠,心裡泛起狐疑:“出國不該去百仁市,然後坐飛機嗎?怎麼坐大巴跑到這邊來了,我記得這裡窮鄉僻壤的,又沒機場又沒大河的,怎麼出國?不會是我女婿故意逗我們四個老的玩兒吧?”
“逗你?你女婿有那功夫逗你,也不會把自個兒爸媽給帶上,閉上嘴好好坐你的車。”徐秋花從前座轉過臉來,瞪他一眼:“昨天的事兒還沒跟你算呢,小心老孃心裡突然不爽,把你從這窗戶丟出去。”
江建城縮了縮脖子,雙手插進袖口裡向後靠了一下,嘀咕:“親家母、親家公都在呢,也不說留給面子。”
“你也知道親家公和親家母在啊,你聽聽剛纔你說的什麼話,要是你祖宗知道了,靈位都羞的栽下來!”
“你夠了啊!?”
“還不服氣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過來啊?!”
四個老的其實沒多大的見識,一路上聊的也都是家長裡短的事,夏琳和她那閨蜜自然也不敢興趣,兩人戴着一副耳機,安靜的聽着裡面的音樂,拿着手機刷屏,不時朝外照一張風景,發到朋友圈裡。
江建城夫婦爭吵聲漸大起來,兩女取下耳機,望過去時,後面假寐的周錦睜開眼睛,起身走了過去。
爭吵的夫婦倆便也住了嘴,悻悻的坐回座位上。
江建城抱着雙臂哼了聲,岔開話:“說是旅行,我們連去哪兒都不知道,一路上還盡受氣。”
“老闆在的地方,其實我也沒去過,”靠着側面的座椅,彈了彈猩紅的指甲:“但至少我們確實是在去的路上。”
“小周啊。”
王素華有些不放心的站起來,擠出一點微笑:“小亦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突然一下又是大別墅,又是豪華的車,我這個媽的,卻什麼都不知道,你是他手底下的人,我不好問他,就想在你這裡打聽打聽。”
夏建斌、徐秋花、江建城也都望去周錦,畢竟突然間,夏亦變得那麼有錢,讓四人都不放心。
周錦回走,一屁股坐到不遠的座位上:“你們放心,老闆吃撥款的,上面撥下來的資金。”
“上面?”四人下意識的擡頭,除了車頂什麼也沒看出來。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來路乾淨就是了?”江建城鬆了口氣,忽然拍響巴掌,唰的站了起來:“我們這算是家庭旅行吧,那後面那個大鬍子爲什麼跟着?!”
他指去的方向,大巴往裡最後一排,穿着中山裝,身材粗矮,留着大鬍子的身影拿着手機,手指飛快的按着,或許聽到有人說他,擡起頭來,鏡片反光,嘿嘿笑了兩聲。
“那是搭順風車的,我也不知道是誰,反正有人交代,跟我們一起。”周錦聳聳肩,又閉上眼睛休息。
這時,後排那人收起手機,撫着兩邊走了過來,看着一臉鬱郁的江建城,來到他後座拍了拍肩膀。
“小老弟,咱們可是有緣啊。”
徐秋花狐疑的瞥了瞥二人:“你們認識?”
“不認識!”
“認識!”
那邊,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口,那大鬍子看了看婦人,隨後擺了擺手,改口:“那就算不認識吧。”
江建城瞪着他,在徐秋花審視的目光裡,如坐鍼氈,旁邊的夏建斌拍拍他大腿,笑起來:“老弟,這女人啊,就像莊稼,既要愛護心疼,也要動手的。”
“嗯?”王素華轉過臉來。
前者得意的挺起胸膛:“動手才能更加愛護!男人啊,一輩子耕一塊地,不能只是勤快,還要適當的讓地緩一緩,地貧了,種什麼都不成。”
“這位老弟說的好!”
大鬍子撫了撫鼻樑上的眼鏡,對夏建斌剛剛那番話頗爲欣賞:“土地與女人都一樣,老弟說的透徹,要是還在我那個時代,操,封你當個大司農!”
徐秋花站了起來:“嘿,你這大鬍子怎麼說話呢?”
“操說…..”
“還敢罵人!”
吵吵嚷嚷的聲音在車內持續,頗爲熱鬧的大巴穿過一段隧道,進入山區,在一個岔路口轉向,駛向另一條較爲偏僻沒有任何指示牌的公路。
夏蟬在兩側大山綠野間此起彼伏的嘶鳴,臨公路的側面,一條能見水底的江水緩緩流淌,垂下水面的樹枝,一隻白色的水鳥梳理着羽毛,看着響着爭吵的大巴車緩緩駛了過去。
不久。
駕駛室響起馬邦的聲音:“別說話,我們到了!”
“到國外了?”
玩手機的小霜第一個站起來朝外望去,看到的卻是一輛輛迷彩的軍用吉普停靠在路邊,真槍實彈的士兵沿途警戒,看着陽光在槍口的金屬倒映的冷芒,嚇得她坐了回去,聲音都變得結結巴巴:“外面怎麼有當兵的啊…..還拿着槍,咱們是來幹什麼的啊?”
其他人臉上也多有忐忑的神色,就連周錦一時間也感到有些不安,她是第一次過來。
“老馬,你沒走錯路吧?”
“沒…..沒有,就按着陳沙給的導航過來的。”
說話間,那大鬍子卻是笑出聲,豪邁的揮手:“都是保家衛國的勇士,難道你們還怕自己家裡人?走隨操下去。”
“這老傢伙,半句都離不開操…..”
徐秋花嘟囔一句,與其他人心情忐忑的走下大巴,迎面幾名士兵過來,檢查了行李和隨身的物品後,便放行過去,前面有人引路,跟着走進大山的側後方,沿途的道路風景漸漸變了模樣。
山壁上多了金屬的結構,各種管道鋪陳在下面,偶爾還有淡藍色的光芒唰的一下閃過去,有種科幻電影的錯覺。
“前面有人接你們!”
引路的人告辭離開,前方一扇巨大的機械門側面不遠,一道嬌小的身影正坐在堆積的幾個大鐵箱上面,啃着什麼食物,見到周錦一行人過來,連忙站去上面,興奮的揮了揮手。
然後,跳下來:“這邊這邊!!”
“看到你,我心裡總算鬆一口氣了。”馬邦早就一身冷汗,見到犬女的瞬間,徹底放鬆下來,“紅毛他們是不是也來了?他們人呢?”
“早就去找夏亦了啊,你們不知道啊?”
郭滿媛掰着手指頭,歪着脖子看着天空:“我想想,除了他們三個,還有老李、電蟒、虛刀、狂鼠……唔,好像還有一個叫白寧的,帶了一大幫人過去了,前幾天,還有更多,不過上面不讓我們看,就聽到踏踏踏的聲音,一直到天亮都沒完。”
“那是馬蹄聲。”衆人後面的大鬍子插口道。
“你知道哦?”
大鬍子哈哈大笑起來,望着前方的金屬大門:“操縱馬一生,豈能聽不出鐵蹄征伐之音,遙想許都之時……”
“走了走了,別理這大鬍子,神經病。”
馬邦推着犬女走出幾步,陡然停下來,回頭:“嘿,胖子呢?他下車了沒?”
“來了來了!”
遠遠的,來時的方向,趙德柱揹着大包,戴了一頂鴨嘴帽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氣喘吁吁的看着衆人。
“你們走的時候,也不叫我一聲,要不是上來的士兵把我叫醒,差點給忘在車裡。”
“誰叫你玩手機玩的睡着了。”
胖子表情肅穆認真的晃了晃手機:“我那是正事!”說了句,轉過頭看去四周,“老亦讓咱們到這裡做什麼?感覺像是電影裡的秘密研究所啊。”
不光是他們一行人,其實就連四周警戒佈防的士兵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風吹過峽谷,上方兩側茂密的樹林嘩啦啦一片輕響。
自一年前,夏亦跟通勤局萬國豪定下了交易,不久後,這處地方便開始有了軍車駛入,大批的工程人員、科研也隨後入駐,各種科幻般的建築貼着山壁搭建起來,做着秘密工作。
同時,交河縣也突然多了一家名叫天視的科技公司,當中的組成部分,有曾經在百仁市有名的天互公司做爲骨架搭建,也是政府極力撮合下完成的兼併,重新組合,甚至與遠在大洋彼岸的米國安克雷頓有着技術上的互通聯繫。
當然,這當中有許多都是國家層面上的商業機密,並不對外公開。
兩家技術共通之後,原處於這片峽谷當中的研究也隨之擴展,搭建出了一扇幾乎與峽谷相等,約一百米的巨大傳送門。
對於,光門的另一邊,大致的信息,華國這裡瞭解一部分,爲了安全起見,還是讓軍隊把守,等到那邊第一個駐地建立,成功開闢出安全地帶後,與那邊的文明進行建交,關於異界的消息,將隨之公開,並且對外開放。
甚至是旅遊。
至於光門維持的能源,將由夏亦源源不斷的供給,前提的條件,則是屬於他的人,可以先行過來,而且往後暢通無阻。
“這是真是偉大到令人顫抖的設想……”做爲天視公司代言人的陳耀祖,牽着女兒站在峽谷研究所全境臺上,看着一點一點的巨大傳送門,在無數工程人員的電焊光裡,搭建起了雄偉的外表裝飾。
這些,都是他這輩子從未想過的事,居然在手裡一步步完成了。
“走吧,茜茜,我們也過去看看。”
“嗯!”小女孩轉身將椅子上的書包背上,拉着父親的手,走下平臺,仰起小臉:“那邊會有很多怪物嗎?”
“應該有吧,而且還有各種各樣的種族。”
“那我可以將它們畫下來嗎?老師佈置的暑假作業裡,就有讓我們畫一幅快樂的暑假。”
“其他人不行,不過你是我女兒,那就可以。”
父女倆牽着走過來往的人羣,遠方,還有車輛駛來這邊,名叫酒井惠子的女人,帶着兒子真吾走下大巴,也將抵達這裡。
“人齊了,我們走吧。”
郭滿媛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面小旗,興奮的舉過頭頂搖晃,在周圍士兵望來的目光裡,大喊。
“——出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