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在清晨中漸漸燥熱,塔塔西亞里,長街呈出人潮涌動的畫面,行人站在街沿,恭謹的躬下上身,他們前方道路中間,一名名騎兵呈長列,甲冑的縫隙間發出摩擦的輕響,壓着劍柄,護衛着中間巨大的車攆去往競技場。
伊卡麥恩侯爵親自前往競技場觀看那位武器大師角鬥的消息,早在兩天前已經傳遍了塔塔西亞。
城中頗有資產的商賈、權貴此時也都齊齊出動,能與侯爵一起看角鬥,是一件殊榮的事情,何況帶上自家的孩子,說不定還能給侯爵留下一點印象。
而且這次,好像艾倫德勳爵也就是侯爵兒子也會一起來。
競技場外面出入口,紅色地毯早已鋪好,城中較有分量的官員、權貴早早等候,各自各自的小圈子,說着關於侯爵、上層之國,或者是最近興起的武器大師.夏。
當然放在前兩個一起討論,並不代表就是對等的位置,權貴始終還是權貴,武器大師.夏不過他們口中爲了追流行,放在嘴邊聊起的閒事。
“那個夏的底細你們清楚嗎?”
“不是很清楚…..不過,那些輸紅眼的賭客,應該會查。”
“聽說這個人只有一條手臂,一隻眼睛,是個怪人……”
“就這樣都這麼厲害,如果他有兩條手臂……不對,要是兩條手臂,也用不着來競技場,去北面效力,都要比現在好一百倍。”
“什麼只有一隻眼,他那隻閉着的眼睛,聽說是可以睜開的,好像一旦睜開,那就發動更強大的武技。”
…..
絮絮叨叨的討論聲裡,競技場大街盡頭響起了號角聲,原本分成數個圈子的權貴們,迅速排成兩列,遠遠的,蹄聲延伸而來。
一路護送的騎士隊伍,過去一半,然後在騎士長的手勢中,緩緩停下,正對紅毯的車廂,有人過來打開了門扇,裡面,伊卡麥恩走了下來,朝四周被擋在士兵後面的平民友好的點了下頭。
他身後,緊跟出來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相貌上與老人有八九分的相似,沒有鬍鬚,走出車廂後,面帶起笑容,與前面的父親低聲交流幾句,側身向裡面伸手,紳士的邀下一名女眷。
他的未婚妻,一個穿着蓬蓬裙的女子,秀髮與陽光交映,金燦燦的一片,被艾倫德牽着,一步一步走下木階,迷人的笑容下,開肩的裙衣,皮膚雪白,偶爾胸前晃過的兩道溝壑,引人矚目。
“進去吧。”
伊卡麥恩在前面回頭,朝兩人輕聲說了句,便是朝周圍的權貴、官員招手,走在了前面,身後的車攆附近,幾名身材各異、着裝不同的護衛,也緊緊跟上,隨侯爵一起走進競技場的賓客通道。
嗚——
競技場上空,牛角號吹響。
站在大廳門口的競技場經營者費奇,連忙摘下頭頂的帽子,迎着侯爵一家的到來,引領着去往第五層,視線最好、最安全的露臺,也是侯爵一家專門觀看角鬥的位置。
艾倫德拉開一張長背椅子,邀請未婚妻坐下後,自己跟着在父親身側坐下,在女子視線裡,他挺直了腰板,目光肅穆,有時頗有嚴肅的神色與父親指着這片競技場攀談,抒發自己的意見。
隨後,也會側過臉來,和女伴交流,照顧周全。
“凱琳,這處競技場,是南大陸最大,也是最有名氣的,整個塔塔西亞的稅收,就佔了三分之一,是我們提拉提瑪家族的產業之一,不過像這樣的產業,還有幾處,有空我帶你去看看。”
旁邊的椅子上,他的未婚妻,名叫凱琳的女子戴着蕾絲的白手套,交疊在膝蓋上,碧綠的眸子微斜在眼角,看着殷勤的未婚夫,挺了挺有兩道溝壑的胸房,抿嘴笑了一下。
“那有勞艾倫德勳爵,不過今天侯爵怎麼突然帶我們來競技場……和最近流傳那個武器大師.夏有關嗎?”
“可以這麼說。”艾倫德從一片雪白上收回視線,目光嚴肅的掃過周圍已經坐滿了觀衆的看席。
輕聲道:“總會有很多冒險一搏的淘金者,過來撈上一筆,像這種情況,父親也會讓他們賺到甜頭,然後離開。但這次不一樣,那個武器大師,已經連贏了很多場,賺到的錢,只要不亂花,足夠可以舒服的過幾年,但是現在他卻不走,還殺了很多人……我懷疑對方是專門來殺人取樂的。”
“是侯爵的猜測嗎?”
艾倫德挺了挺胸膛:“是我的猜測。”
女人輕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話,目光轉而望去下方角鬥場,不久,最中間的那張大椅上,響起伊卡麥恩的聲音。
“費奇,開始吧。”
“是!”
藍色爪牙的旌旗獵獵作響,架在牆垛的號角再次吹響起來,雄渾的號角聲延綿,位於競技場建築下方的通道內,腳鏈叮叮噹噹的迴盪,一道瘦弱的身影,端着一盤水果走過一間間鐵欄柵的牢房,穿過這片臭氣繚繞的奴隸關押所邊緣,轉過一個廊角,敲響了某間頗爲舒適的單人房。
“進來。”有別扭的泰特里亞語從裡面傳出的,還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戴着腳鏈的女子,推門進來,小心翼翼的踩着鋪有白色毛毯的地板,生怕弄髒了,只是臉上麻木的看不出表情,偶爾劃過眼眶的眸子,不時盯着前面坐在一張柔軟的圈椅裡看書的身影,或瞟去放在兵器架上的數把從未見過的兵器。
將水果的拼盤放在了椅子旁邊的小圓桌上時,那邊椅子裡,翻動書頁的聲響停下來,響起夏亦的聲音。
“每個世界,都有它的文明誕生,這個世界的文明也是到達了很厲害的地步,爲什麼還會有奴隸,這種低級的制度存在?”
少女望着盤中的水果,吞了吞口水,聽到這番話,腦子裡轉不過彎…….奴隸難道不該存在嗎?
“我的家鄉……或者說,我的族羣,曾經也被奴役過,活艱難,但是終究還是站直了腰板,昂起了腦袋…..我們還有一首歌,我最喜歡裡面一句歌詞: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少女默不作聲,依舊盯着散發清香的水果,那邊話語停頓,身影站起來時,她連忙低下腦袋,乖乖的站在那裡,不敢再看。
片刻,門外響起腳步聲,之前那名接待夏亦的接待員站在門口,臉色潮紅,興奮的看着站在房間裡的夏亦:“夏,侯爵真的來了,你的機會來了,如果可能,說不定會招募你進入權貴的行列!我也會成爲出名的角鬥士顧問!”
“是啊,我的機會來了。”咬着一塊水果的夏亦,笑眯眯的說着,隨手將水果拋給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打盹的嘎嘎,然後走去衣架,抓過一件白色的單邊披風,從頸脖向一側拉伸向下,罩住了斷臂的肩膀,及半邊身體。
這是競技場知道他只有一條胳膊,專門縫製的披風,用來掩蓋殘疾部位的同時,也提高了整個人的形象,以此用來做宣傳。
兵器架上,畫戟、青龍刀、玄鐵重劍也在夏亦出門時飛了過來,交織在一起,貼在了他後背。
出門的一刻,房間裡,原本呆滯的奴隸少女,陡然發出嘶啞的聲音。
她盯着髒兮兮的腳背,低聲道:“長…..城是什麼?”
門外,夏亦側過臉,浮起微笑。
“那個啊…..要你們想要站直脊樑的時候,自己就會明白了。”
旁邊那名接待員眨了眨眼睛,迷茫的看着夏亦,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隨後還是催促道:“夏,我們快走吧,角鬥馬上要開始了,這次你要小心,對手是侯爵派出的,都很厲害。”
“厲害纔有意思。”
夏亦拍拍他肩膀,轉身走去通道,走過一段路後,視線變得黑暗,有臭氣在空氣裡瀰漫起來,那是奴隸監牢的氣味。
叮叮噹噹的鐵鏈聲不斷從兩側的牢房黑暗裡響起,有人戴着手腳鏈上前抓住了鐵欄,看着夏亦從視線裡過去。
嘶啞的不知道喊了一句什麼,周圍越來越多的奴隸從黑暗裡出來,來到鐵欄柵後面,使勁拍打鐵欄,發出有節奏的敲擊聲。
嘭!
嘭!
聲音一直延伸到外面,與號角的聲響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聲音。這二十天裡,因爲夏亦的緣故,這些奴隸至少有五百多人多活了二十天……
燦爛的天光,在通往競技場地的大門形成刺眼的光芒,如同一道熟悉的光門敞開,夏亦手臂擋下跟來的接待員,“你就到這裡吧,剩下的路,不是你走的。”
然後,讓嘎嘎跟在披風下面,踏進了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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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各位女士、先生們,今天的角鬥,將引爆諸位的視覺,讓您們從未看過的戰鬥,今天的挑戰者,將是由我們的侯爵,派出最爲厲害的幾位選手——”
激昂亢奮的解說聲音裡,伊卡麥恩朝身邊的僕人擡了擡手,在解說接下來的話語:“——有請著名的雙子星,曾經角鬥場裡兇名赫赫的邁萊恩兄弟!!”
一對穿着緊身皮甲的身影,唰的從露臺躍上了天空,在無數驚歎的之中,劃過長長的軌跡,雙腿併攏,身體筆直的抱着雙手,呯的兩聲,站在競技場一側的兩根石柱上面。
乾淨利落的動作引來周圍無數觀衆的掌聲和呼喊。
“這是前年,從競技場出來的角鬥士,是雙胞胎,出來後,一直爲我提拉提瑪家族做事,你覺得他們如何?”
露臺上,艾倫德忍不住介紹起,迎風站立在石柱上的雙胞胎,看去旁邊的女子時,後者也忍不住點頭:“雖然我不懂,但看動作,肯定很厲害。”
就在兩人說話當中,競技場的解說,聲音高亢。
“.…..邁萊恩兄弟再次迴歸這裡,看起來他們的熱度從未減少過,但是今天,他們要挑戰的,是連贏六十場勝利,一個更加強悍的對手——”
伊卡麥恩眯起眼簾,轉動視線望去另一側的出口,討論的凱琳和艾倫德也望去了那邊,無數的目光也這高亢的聲音裡,張望過去。
“……有請,武器大師!!夏——”
隨着聲音落下。
風捲過出口的沙塵時,一雙腳步跨出了通道里的陰影,露出披着披風的身形,信步走出,三柄兵器交叉在後背,一隻胳膊垂在側面,風拂過這裡,那是嘩的一聲,白色的披風裹着前行的身體招展拉伸,捲動在半空,獵獵作響。
黑髮之下,望去石柱上的兩道相同的身形,目光呈出冷漠的這一瞬間,展露給所有人的是令人心寒的戰神姿態。
……這是錯覺吧。
不少人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