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夏亦握着刀柄,坐在門口的凳子上陷入沉思,視線順着刀鋒一點點的蔓延,嘎嘎小心謹慎的準備將地上一塊碎鐵撿起,揣入襠下的布兜時,坐在門口的身影嚯的一下,站了起來。
空氣陡然凝固。
原本與助手清理鍛造臺的鐵匠,以及地上的嘎嘎,幾乎本能的轉過頭來,一種奪人心魄的寒意瞬間襲遍全身。
回望。
那邊,握着刀柄的夏亦,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低垂看着刀鋒的面容上,正常的左眼整個都泛成了白色,青筋鼓脹,在眼眶四周蔓延起來。
嘎嘎連忙將刀一丟,雙手抱着綠腦袋,鑽到桌子底下去,刀鋒呯的一聲,從上面直接插了下來,落在它兩腿之間,釘在了堅硬石磚上,濺起石屑。
“哥布…..”嘎嘎嚇得,雙腿抖的跟篩子一樣。
刀鋒脫手,入魔狀態迅速脫離,夏亦眼睛重新變得正常,看着沒入桌面的刀柄,“這好像是雪飲刀…..聶風的武功。”
陰差陽錯之下,鍛造出這種兵器,着實讓夏亦有些意外,原以爲血液中的核元素爆炸,會直接將刀坯一起炸燬,就算沒毀,鍛造出來的,也只該是殘次品。
沒想到,還帶兩個能力…..
夏亦賠了桌子的錢,讓那四臂鐵匠打了一個刀鞘,將刀放入,系在了腰間,與那顆乾癟的頭顱,一左一右懸着。
其實,諸如這樣能力的兵器,上一個,還是夏亦接觸過的霜之哀傷,緊緊握了一下,就打入冷宮。
畢竟,那種近乎着魔的狀態,再加上紅石的負面情緒,一個不慎,可能連身邊所有人都要遭殃,打造霜之哀傷的時候,夏亦還特意查了一下資料,發現這傢伙的背景,還真點特殊,若是產生共鳴,或對它有了依賴,豈不是要弒父?
所以,一直都沒有使用。
“.…..這裡,好像就沒有那麼顧慮了,就是不知道這個異世界的人的戰鬥力如何,可別讓我失望啊。”
在這座戈壁小鎮盤桓了幾天,又打造了方天畫戟、青龍刀,畢竟這兩把兵器,是他常用的,對於上面的細節,都非常清楚,長兵類的武器,相對於廝殺,佔據很大的優勢。
“下一步,該是動身前往更大城市。”
第四天的清晨,陽光還沒變得炙熱,斗篷翻轉罩在身上繫緊,戴着太陽紋絡的手套,擺弄了一下腰間的雪飲刀和暗麟的頭顱,後背負着方天畫戟和青龍偃月,最中間,則豎着玄鐵重劍。
嘎嘎也披上一件小號的斗篷,背上了彎刀。
出了酒館之後,夏亦身上此時的錢,已經不多了,採購一批路上吃的乾糧,便是出了小鎮來到寄養區,將寄養的費用也一併付了,身上就只剩一枚金色的貨幣了。
“不通言語、不認識這裡的世界體系,還真是麻煩。”
將大包小包的乾糧,生活物資放去體態臃腫的馱獸,看着依舊人來人往的小鎮,夏亦這幾天裡,全靠裝聾作啞混過來,簡直費盡了心力。
他將最後一點東西裝進袋子裡,拍了拍馱獸的大腿,“差點都以爲自己真變成啞巴了。”
隨即,牽過繮繩,拉着大畜生走出了寄養區,嘎嘎跟在後面,亦如往常一樣好奇的四處打量,偶爾小偷小摸,悄悄拿別人一兩個不值錢的東西,被追的到處跑,然後躲到夏亦這邊,對方見他全身揹負兵器,倒也不敢上前,被偷得也不值錢,往往就算了。
“哥布哥布嘎嘎!”
每次看到追自己的人悻悻離開,嘎嘎都會獻寶似的,將自己所得託到夏亦面前,這樣一路前行,周圍的商隊愈發多了起來,部分已經整裝準備離開小鎮。
熙熙攘攘的商隊之中,有清脆的聲音響起,一個少女從夏亦邊上跑了過去。
“哥哥!”
“我回來了,什麼時候離開啊?”
清脆的嗓音,讓夏亦側過目光,來到這個世界,還第一次聽到女子的聲音,準確的說,是好聽的少女聲。
視線追尋着聲音前移,嬌小的身影跑去前面商隊,在一個裹着頭巾的大漢面前,俏皮的墊着腳尖,用手去拉大漢的鬍鬚。
“就是在等你啊。”
“那走吧,我給媽媽買的東西,都買好了!”
“嗯,乖乖去車上坐好,馬上就走,這裡我也待的煩了。”
包裹頭巾的大漢說了句,招呼周圍的護衛、搬運工,將貨物放上三輛大篷車,陽光下,人影忙碌起來,搬運着一件件貨物穿行過晨光,重重的放到篷車一側打開的門板,讓裡面的工人幫忙裝進去,碼整齊。
夾雜忙碌之中的少女,短褲下,雙腿踢動,褐色的鞋子踢起了一點沙礫,目光無聊的偏轉,看到牽着馱獸過來的身影時,眼睛眨了眨,跑上前去。
“請問,你的頭髮爲什麼是黑色的…..咦,你的眼睛也是黑色。”
夏亦看着眼前的少女,與平常人無二,只是皮膚有些黑,帶有點雀斑,眸子卻是偏藍,頭髮兩側,隱約能看到耳朵尖尖,冒出一點來。
“.…..”夏亦搖了搖頭,只是微笑的牽着馱獸繼續前行。
“哇!你身上這麼多武器啊,你全都會用嗎?”
少女跟在側面一起走着,擡起小臉盯着方天畫戟、青龍刀、玄鐵重劍在看,口中不時發出‘哇哇!’的叫聲。
“迪娜——”有人在喊。
少女回頭,夏亦也跟在望過去,是先前那名裹着頭巾的大漢,正站在篷車後面叫她。
“來啦!”名叫迪娜的少女大聲回了一聲,隨後轉過頭朝夏亦笑起來,揮起手:“再見先生,很高興和你交談!”
說完,跑回去,在大漢撫頭的動作下,笑嘻嘻的爬上了篷車,那大漢也看了眼夏亦,禮貌的點了點頭,便招呼車隊前行。
“那就跟着這支商隊,先走出這裡。”
夏亦心裡想了下,翻身上了馱獸,放慢了腳步,跟在了已經啓程的隊伍後面,一邊對自己身體的變化,進行摸索的同時,弄清楚紅石爲什麼沒有如以前那般,快速繁衍,結晶他內臟。
另一個需要思考的是腰間這顆頭顱的來歷,誰會知道?
至於周圍荒涼的景色,夏亦根本沒有心思去看。
前方,車轅滾動,在地上碾出深痕,偶爾壓到一兩顆石子,車身都在搖晃起來。
隨着篷車搖晃,裡面坐着的那對兄妹,以及四五名護衛,正圍攏在一起,吃着早飯,出一趟遠門,不能按時吃飯,是常有的事,眼下,也都是習慣了的。
“迪娜,你的好奇心,有時候要收一收。”拿着一塊幹餅的大漢,坐在正中央,高大的身形讓他在一衆人裡,顯得格外突出。
迪娜盤着雙腿,沒什麼規矩的靠着車篷,看到周圍護衛笑起來,她撐着下巴:“我已經很剋制了啊,可是剛剛那個人,黑色的頭髮哎,還有眼睛也是黑色的,你們見過嗎?”
“哈哈…..以後跟着你哥哥多出來幾趟,自然還會見到的。”一名護衛將腰間的武器,解下,放到腿邊,舒展了下身子:“東邊靠海的地方,就有很多黑頭髮的薩普洛人,不過這些人各個都很精明,上次我們去,你哥哥就吃了虧,損失了不少錢。”
“.…..不過,好像黑眼睛的,倒是沒見過。”
另一名護衛說出這句話時,迪娜探出篷車,朝後面看了一眼,只見,那個揹負數柄兵器的身影,騎在馱獸背上,慢慢悠悠的前行。
“咳!小心栽下去。”在哥哥的提醒裡,少女重新坐回來,指着外面說道:“哥哥,剛剛那個人,在我們身後跟着。”
“可能是順路,一個方向的……”那名大漢並不在意的揮了揮手,捏成拳頭,呯的砸在掌心:“…….,不過就算對方有歹意,我們也不好惹!對不對?”
“對!”
衆護衛拍響胸脯,高聲大喊出來。
他們前行的後方,胖大的馱獸,懶洋洋的邁着步子,細小的尾巴,帶着一簇尾毛,掃開周圍的飛蟲。
前進之中,似乎特別喜歡這種帶有鋸齒狀的葉子,偶爾遇到這樣的草叢,都會咬上一口,邊走邊悠閒的咀嚼,扇動兩隻短小的耳朵。
而它的背上,夏亦閉目養神,安靜的感受體內的核元素,以及紅石結晶的情況,身後的嘎嘎,並不安分,聽到前方車隊爆發出的喧鬧,忍不住在顛簸的獸背站起來,小心的瞭望。
片刻間,後面的篷車,有簾子捲了起來,露出少女露出笑嘻嘻的臉來,手裡拿着一塊掰開的長麪包。
嘎嘎舔了舔獠牙,長鼻子裡,都能聞到一股麪包的香味。
“哥布哥布林!”
叫嚷一聲,見前面的夏亦沒有反應,直接跳下了馱獸,邁開雙腿,飛快的跑到篷車後面,伸出雙手去接,焦急的叫嚷,想讓少女將麪包丟下來。
車隊一路前行,已經離開了小鎮的範圍很遠,就在少女和哥布逗趣的時候,篷車陡然停了下來,慣性下,手中的麪包落到了地上。
也就在這瞬間,淒厲的喊殺聲,兵器的碰撞,人的聲音都在響起。
夏亦睜開眼睛,三輛篷車前方道路,涌出了一羣人,手裡拿着弓箭、刀兵,將車輛圍住,這邊的護衛與攔截的匪徒已經開始交鋒,那名裹着頭巾的大漢,讓篷車內的迪娜不要下來,隨即劈出一刀。
聲如雷音,直接砍翻了想要攀爬上來的匪徒,空氣裡隱約出現扭曲的波紋。
空氣夾雜破風的聲響,被劈飛的身影交錯而過的,是幾支箭矢嘭嘭嘭釘在車轅、篷車車板上,下一秒,幾道微小的火光接連閃爍,直接將大篷車砸出窟窿。
露出裡面,迪娜捏着半截面包坐在那裡,害怕的看着外面。
拉車的畜生被截停下來,涌來的匪徒足有三百多人,一個照面幾乎把這支小商隊二十人全部控制下來。
“嘎嘎,我們走吧。”
夏亦望去那邊一眼,兜轉過繮繩,準備繞行。
然而,站在篷車後面的哥布,看着地上斷裂,沾滿灰塵的麪包,被人踩的稀爛,哇的一聲,小跑起來,笨拙的翻出身後的彎刀,抱在了手裡……
前方道路上,人羣分開,從附近陡坡上,下來騎着灰色野獸坐騎的身影,從中間穿過,隨後下了獸背,拍了拍坐騎頭上的一縷威風凜凜的獨毛。
“邁卡諾伊,又見面了。”
那人走到大漢身前站定,消瘦的臉上,笑眯眯的看着對方,“之前你過來的時候,我就說過什麼?到了這邊,最好要按規矩辦事,你給我好處,我給你通暢的商道…..可惜總有盲目自大的人聽不進去……”
“你準備把我的東西都留下?”裹着頭巾的大漢被弓箭指着,背後是妹妹坐着的篷車,他不敢亂動。
“東西,我肯定要留下……”
對面,消瘦的身影笑了笑,走動起來,整理着袖口:“至於不聽話的人……”
晃動的視野裡,好像有一道綠色的東西跑了過來,看也不看,隨意的一腳踢出,嘭的一聲,綠色的東西像皮球般,踢飛了出去。
話語還在繼續:“.…..當然要用來警告其他人……呃…..剛剛我踢飛了什麼東西?”
周圍,匪徒面面相覷,有人指着飛去的方向:“好像飛去那邊了。”
衆人轉過視線,齊齊望去。
溫順的馱獸停下了腳步,圓圓的大眼睛看着地上抱着胸腔翻滾的哥布,而它的背上,揹負兵器的身影躍下。
方天畫戟、青龍偃月在背後交叉,映出陽光。
重劍呯的一聲,插在了嘎嘎的身邊。
“算了.....就當試試刀。”
夏亦退下兜帽,握住了雪飲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