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記憶中那條氣勢洶涌,承載中華兒女五千年夢想的河流悄然沉寂在了歷史畫卷裡。想必上游已冰封了,而沿河的風霜徹底封殺了它。只有那座“黃河母親”的雕像安詳的肅立在那,多少年的風雪嚴寒也不曾使她感到疲憊。
在我上大學時,曾在一家外資企業做兼職。每次上班都會路過黃河邊。那時候樹木蔥鬱,路旁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我老家沒有開着大粉花兒的樹,所以每次經過,都會認真地欣賞一番,好不辜負了造物主的厚意。那時候我上夜班白天還要上課,沒到半年就感覺體力不支,最後只好辭掉了。如今想起,卻有很多美好的記憶。
有一天晚上打烊,我們都安靜的幹着自己的活。忽然一個同事說:“你好像有事兒?”也許是有點不舒服而面露難色被他看到了。我說:“沒事啊,怎麼了?”他笑着說:“心情好了幹活就輕鬆了”。後來,我幹活的時候總是主動和別人說話,我們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一天天過去了。那些夜晚總是溫暖而色彩絢麗的。我們時不時會一起喝個小酒,談談身前身後的事。我總是喜歡做個聽客,聽他們講着稀奇事,不時也隨他們哈哈大笑。晚上最討厭的不是汽車的喇叭聲,而是蚊子嗡嗡的嘶鳴。我總是懼怕的要命,每晚都和它們拼殺一陣才疲倦的睡去。店裡是不負責吃住的,但好在可以在店裡過夜。
日子總是很短,也許是知道自己生命的珍貴了吧。看着漸漸沉下去的太陽,我知道黑暗很快就來了。該去哪裡過夜呢?我不僅有點惆悵。我來這裡四天後,政府的搬遷令就下來了。原本安靜的街道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氣。人們開始想辦法離開。由於過蘭州的火車已到不了新疆,政府縮短了很多火車的路程,甚至有好幾輛火車的的終點站已改爲蘭州。
走過甘肅日報社的門口時,一張招聘通知引起了我的興趣。現在還貼招聘廣告,似乎有些荒謬。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剛推開門,一股風就卷着雪花吹了進去,我趕忙掩好門。只見一位老
人坐在辦公桌上,稀稀疏疏的銀髮繚亂的貼在頭皮上。老人見我進來,微微擡頭問:“小夥子,你有事嗎?”我趕忙說:“爺,我是來招聘的。”老人緩緩的說:“你明天來吧,我們早就下班了。”我爲難的說:“爺爺,我能不能借宿一晚?”老人滿懷孤疑地看着我問:“你是哪裡人?”“武威的”我恭恭敬敬的回答。“我聽出來了,你等會,我們經理還在,我去問問她。”老人說完徑自上樓去了。大約五分鐘左右老人回來了,有些喘氣地對我說:“我們經理讓你過去,你上三樓就看見了。”我告別老人,就匆匆趕將過去。
門半開着,想必是那位老人有點匆忙忘記關上了也是有的。但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我正懷疑自己敲門有點輕了她沒聽見,正躊躇間她卻轉過身要我進去。我快速走過去說:“你好,我是來招聘的。”她長的雖不是很漂亮,但很有氣質。她微笑着說:“聽說你是來招聘的?”“是的”我遲疑了一會兒回答她,如果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她會信嗎?只好說:“我想留下來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呵呵,這麼多人你幫得了誰呢?”她懷疑地看着我而後又嘆了口氣兒。我有點窘迫的說“盡力而爲吧!”。“好吧,我會讓楊大爺給你安排,你現在過去找他吧。”我便匆匆去找楊大爺。
楊大爺是個慈祥而隨和的老人。見我來找他就爽快的說:“靠牆那個鋪我給你騰出來了,你先將就一晚上,明兒我給你另弄一間房子。”“謝謝,謝謝。”我滿懷敬意的道謝。楊大爺呵呵笑着說:“小夥子,不要客氣,吃晚飯了嗎?”我笑着說:“還沒呢,不過還有代泡麪,楊大爺,你吃了嗎?”“還沒有,咱現在就做。”說着楊大爺便在爐子上搭了一鍋水,我以爲是等開水,所以沒即細問。待水開了時,楊大爺把半斤面下了進去,我才知道今日是沒有菜了。
以前家裡窮,沒菜也是常有的。況且我們山裡是種不出冬菜的。而今,已是幾天沒吃一頓熱飯,所以吃着水煮麪條感覺挺舒服的。楊大爺見我沒有
菜還吃的津津有味,呵呵笑着說:“我是吃了一輩子甜米甜面,也習慣了,你要覺得沒味道,就撒點鹽調點醋。”我依着做了果然好吃了不少,真是久旱逢甘霖呵。我不客氣吃了兩碗還意猶未盡。吃完飯,楊大爺問我抽菸不,我說不抽。他便拿出一袋旱菸捲了起來。
他把漠胡煙一溜兒撒在一條紙上,再稍稍傾斜着捲起來,卷完了,舔了舔沒捲上的紙角粘在了菸捲上。看着他吃煙,父親的身影不由自住出現在了眼前。也是一樣的動作,一樣的細微。我從來以爲吃捲菸是父親最大的愛好了,而今才知道人是需要寄託的。父親結婚五年後,爺爺就死了。一家子的吃喝穿衣一下子成了他一個人的事,我不知道父親是如何走過來的,心裡暗暗流過多少淚,因爲在我們面前他總是和藹可親的。每個人都有一點嗜好吧,也正是這種偏好,讓你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天空很快被黑暗吞噬。老人靜靜地坐在爐子旁邊,像是在思索着什麼,火紅的焰火映照着他滄桑的面容。我輕輕問:“楊大爺,你在這幹了多久了?”老人頓了一下而後語重心長的說:“有些年頭了,我年輕時在各地跑,幾乎把所有的體力活兒都幹過來了,但半輩子下來還是一貧如洗。”“楊大爺,你老家在哪呢?”老人沒有回答,他深深地吸了兩口煙,猩紅的菸頭仿似即刻就要燃燒起來。他似有所思的問我:“你怎麼會來蘭州?”我據實說了自己的想法。老人笑着說:“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好啊,有自己的夢想。我在你這個年紀還在爲生計忙活呢,呵呵。”說着老人又猛吸一口煙。老人是一個人生活。這麼長的歲月一個人得過且過,該是多麼的漫長呵?這裡的人都很尊敬他,儼然他也已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了。
第二天黎明時分老人就起牀了,他在院子裡散步。我迷糊着睜開眼,見天還沒亮接着又睡下了。待我再次醒來時,外面早已人聲鼎沸。又是一個匆忙且匆匆的世界!這兩天沒再下雪,只是越發的清冷了。我匆匆洗漱完,就去找經理開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