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總是在前方,當帶着美好的憧憬眺望遠方,沐浴在陽光肆虐的天地之間是件幸福的事。守望一生,離不開養育自己的土壤,因爲離不開祖輩的根,忘不了祖輩的情。
李家莊是我們的第一站,因爲據我們的瞭解那裡的雪災很嚴重,而且距離我們的城市並不很遠。國家爲了防止人口大肆流動,造成社會混亂,已停止了鐵路運輸,一切飛行取消。其實,北方的鐵路早已被積雪掩埋,只有短途車輛可以行使。一路上,只有山風肆虐的狂嘯,我們的車好幾次在路上打滑,遇見陡峭的坡道,我們都下車,師傅在輪胎上加上防滑繩,才能慢慢的爬上坡去。平日裡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如今得走四五個小時。“要不是給家鄉人買生活必需品,誰會願意走這種險路。”開車的司機感慨的說。“老哥,你們下次啥時候進城啊?”文遠說着遞給師傅一支菸,“這個說不中啊,要是這雪能少下幾天,這路就好走,我就得趕着進城辦貨。”“噢,老哥你可知道李家莊還有多遠啊?”“不遠啦,再過兩個村就到啦,你們是誰家的親戚,咋沒見過哩?”“我們就是去探訪探訪老鄉,呵呵。”“噢,你們坐好了,這路顛得很啊。”
車子在李家莊路口停了下來,我們跟師傅道個別徑自向村裡走去。只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正站在門前高大的榆樹下面翹首盼望。看我們到了跟前,就要轉身離去。“老人家,我們是外地來的,能不能給口水喝?”文遠說着,急忙給老人遞煙。老人很自然的接過煙,我給老人家點上。老人打量着我們說:“咋還往山溝子裡跑呢?附近的村子也沒見過你們啊?”“我們是城裡來的,到這是爲了學習。”老人半信半疑讓我們進了屋子。破舊的院子木門在風中吱吱呀呀的叫着,院子的角落裡堆着好幾堆雪。“爺爺,你們家就你一個人嗎?”老人提着旱菸袋,扣掉裡頭的菸灰,嘆息着說:“就剩我們爺孫兩個人啦。”進到屋子裡才發現,炕上有個孩子在睡覺。“你的兒子呢?”老人擡頭看了一眼文遠,“出去打工去了,通完最後一通電話還說在回來的路上呢。”“你老別擔心,他們會平安歸來的。”老人沒有作聲,只是一個勁的吸着煙。
不知不覺,我們和老人聊了一個下午。聽老人提起,這裡的一草一木和他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曾跟着祖輩開墾荒山,種下成行的松樹苗,早已是蔥鬱茂盛。前段日子,還見林子裡有野兔跑過的足跡,成羣的鳥兒飛來飛去。回憶過去的美好,彷彿是老人們最幸福的事情。
像世界上所有慈祥的老人,老人的額頭刻滿了深深地皺紋,眼神中充滿了對生活的希望和熱愛。歲月剝奪了他的容顏和健康,但永遠擊不誇一顆執着的心,而會使其更加堅毅。
“小夥子,出門在外不容易,今晚你們哪裡都別去,就住老漢家裡吧。我給你們做晚飯啊。”說着忙碌去了。我和文遠一個幫忙砍柴,一個燒火,很輕鬆飯做熟了,只是很少有菜。老人客氣的讓我們多吃點,還說自初冬以來,雪下得厲害,連賣菜的都沒再來過。老人最放心不下的小姑娘,在城裡上班。每次提起她老人就很躊躇和自責。他說,沒讓孩子多念一點書,至今她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但是我小女兒是最聰明孝順的。老人說着眼裡已閃起了淚花。每每想起此事,我也不由自主的慨嘆,我又何其不是如此?雖然文化水平高點,但還是讓
父母最放心不下的一個。作爲子女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顆善良的心,理解父母的苦衷,懂得知恩圖報,儘管他們從來不要求我什麼。
“我們鄉下冷,尤其是早上和晚上,風颳得越大天就越冷了。”老人看着外面隨意飄灑的雪花關切的說。“其實,我是山裡長大的,我知道山裡特有的那種清冷,只是現在更甚一籌。”老人笑呵呵的說“我那犢子也老實,別人問什麼就說什麼。”說着說着老人憂鬱地低下了頭,“你看雪這麼大,咱這裡早就斷電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好着沒有!”
我不忍心看見老人傷心地樣子,因爲我總會拿父親去和他比。只好解勸道:“你放心好了,他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等這場雪一停,他終會回來的,你老別擔心了”。老人說:“但願老天開眼,停了這場雪纔好”。“嗯,會的。”文遠安慰道。其實,誰都不知道這雪什麼時候停。畢竟這是冬天,且認爲只是一場罕逢的天災。這都一連十幾日了從不見消停一會兒。
由於我從小就在農村,跟老人談的很投機。文遠卻聽不來我們的談話,有時候也問兩句,把我們都逗樂了。尤其聽了老人講牛郎和織女的故事,更是津津樂道,對牛倒多了幾分感情。
傍晚時分,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這時,農家的炊煙讓我既親切又感動。我竟把不住自己的思緒了,想起童年奶奶在村口的叫喊聲。我和弟弟一邊應着一邊往家跑,雖是怕奶奶教訓(因爲出門就能玩到天黑),但更想念奶奶做的飯菜。從我有記憶開始,父母就在外打工,一年只能在春耕和入冬兩個時節在家。小時候的我,見着父親既歡喜又陌生。跟奶奶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個年頭,習慣了奶奶的味道,也從吃不膩她如出一轍的飯菜。
“嗨,想什麼呢?”文遠滴溜着兩隻眼睛問我。“噢,沒什麼。”看看窗外,暮色依然緩緩來臨,凜冽的寒風呼嘯着,就像惡魔降臨一般。這時,小松兒對老人說:“爺爺,我怕。”老人慈祥地將孫子攬在懷裡說:“別怕,有爺爺在。”我們圍坐在一張方桌前,破舊的桌上一盞昏黃的油燈一閃一閃,好幾次都差點熄滅。老人很熱心的說:“你們別客氣,渴了就倒水喝啊。”我們笑着應承着。
老人就這麼一個孫子,他看得比兒子還親。而小孫兒又是個淘氣的主兒。我問她誰給你起的這個名啊?她說是爺爺。爲什麼叫鬆兒呢?她認真地說:“爺爺說我長大了要像松樹一樣亭亭玉立,不怕嚴寒。”說的我和文遠不由得笑了。這些天小傢伙跟我們混熟了,老問我許多奇妙的問題。“叔叔,孫悟空和唐僧誰厲害?”“當然是孫悟空厲害啊。”“不對,唐僧最厲害,他會念緊箍咒。”“噢,這樣啊,那紅孩兒和孫悟空誰厲害呢?”,“當然是紅孩兒了,他的三味真火把孫悟空燒的都暈過去了,哈哈”,小松兒邊說邊手舞足蹈。一家人看着這個小活寶都笑的合不攏嘴了。
跟她待在一起,不由使我撿拾了遺失良久的童心。小孩總是天真可愛的,純潔得像個小天使。不論你是歡喜還是憂傷,你總該是和藹可親的對待孩子,這也許就是童心的力量吧。
當晚,老人給我們講述了村裡的事。老人是五十多年前隨父輩搬來這裡的。因爲當時山清水秀,所以就定居了下來。雖然地勢不太好,但他們像愚公一樣,積極開耕荒山,把很多沙地都造成了良田。至今,每家
都有四五畝水地和兩三塊旱地。(水地就是能澆上地下水的地,旱地卻是靠天年,種收的時候都得趕節氣。)他家住的地方,當時還是一條大水溝,需要從很遠的地方拉來石頭,然後用砂石和土鋪墊地平。就這樣,竟把僅有的一頭驢給累死了。我們都很驚訝的聽着,老人接着說:“在當時有頭牲口就很不錯了,全村也就幾頭而已,”
一幅幅貧窮和艱難的圖片不斷出現在我的腦海。該是怎樣的荒涼和貧瘠?的確,抗日戰爭結束後,人們的定居和遷徙是相當艱苦和漫長的。闖關東,下南洋,走西口講的就是這些事情了。
我們正聽的入神,忽然“小淘氣”喘着氣兒跑了進來,手裡還拿着幾枝枯萎的甘草花。看着一朵朵黃色的小花瓊花碎玉般的摸樣,誰會否認它不是栩栩如生呢。小時候見過這種花,是長在懸崖上的,由於只能吸收空氣中的水分和被雨露滋溶,所以本身基本是乾枯的,小花朵摸上去會扎手。
她走過來給了我一朵說:“叔叔你看,我的花兒”。她向我們炫耀着,文遠挺喜歡小孩兒,就逗她說:“叔叔有這麼大的花兒呢,你想不想看啊”,還故意誇張的做着手勢。小松兒淘氣地向他伸了一下舌頭,表示不相信。手卻不停地撥弄着花兒。過了會兒,她忽然問我:“叔叔,有這麼好看麼?”顯然,在她心中這已然是世界上最美的花朵了。我笑着說:“鬆兒的花兒是最漂亮的。”我不由自主的拍了拍她可愛的小腦袋說:“下次啊,叔叔給你帶很多漂亮的花兒來。”看着她天真的笑容,一股莫名的感傷涌上心頭。“嗯,謝謝叔叔了”。說着便奔奔跳跳的出去玩了,老人也呵呵的笑了。
“爺爺,這雪都下了大半個月,你們來年怎麼辦呢?”老人聽見我的話,意味深長的說“孩子們都在外面,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若能早點回來,我打算讓他們帶着孩子先去他姐那裡住段日子。這兩年政府搞搬遷,村裡沒多少人了。”老人望着窗外飛揚的大雪沉默了。我順着老人的視線看向窗外,雪依舊恣意的揮灑着,像是一個巨人在描繪着自己的圖畫。樹木被盛裝緊裹着,遠山和近處連成一片,使人感覺不到距離。現在開車是越發艱難了。
正如那句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第二天,我們彼此相擁而別。我抱着小女孩直到村口,而她依然拿着那些金燦燦的甘草花。她依然可愛的說:“叔叔,下次別忘了給我帶花兒啊?”說着“唰唰”的搖着手中的花兒。忽然一種淚雨滂沱的衝動侵上心頭,只好勉強忍着,但有幾顆淚珠還是倔強的滑出了眼眶。我貼着她冰冷的小臉說“叔叔不會忘了的”。我放下她,向他們揮着手。而後轉身,淚水放縱的流了下來,我沒有去擦,任它冰冷着我的臉頰。
孩子就是上天賜給世人的天使!讓你永遠不失對美好的憧憬。
車吼叫着顫抖着身軀,而後緩緩啓步。在轉過樹林拐角的一瞬間,我看見了他們顧盼的神情。令我終身難忘。希望這趟車再次回來的時候,你們能閤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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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的時候離開就是永別。之後,我和文遠去了別的地方。只是那些淡黃色的甘草花依舊在心中綻放,還有那個承諾,成了我一生的遺憾和傷痛。我想等他長大了她會忘記,或許她會記着並一直等待。童心無欺,但願她會忘記。可是我再也沒得到過他們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