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酒館位於長安城南,是一座佔地五畝的大酒館,由三座建築組成,可同時容納兩百人就餐,因爲其地段極好,加上酒館內佈置考究,菜餚味美,使酒館在長安內極富盛名,被譽爲長安第一酒館。
每天都會有長安的達官貴人和名門望族前來就餐,甚至很多商人也慕名前來,生意十分興隆,不過基本上無人知曉這家酒館的真實背景,只知道它的東主是南陽郡的一個大商人,誰也想不到它的真正東主卻是荊州陶氏。
這天中午,望月酒館和往常一樣生意興隆,客人絡繹不絕,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來到了酒館前,他便是羌王之子的隨從姜囧,今天應朋友之邀來酒館小酌。
姜囧年約三十歲出頭,身材頗高,長得十分壯實,但又不顯得粗魯,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氣質,他雖然是羌人,但幾代人之前便已經漢化,他和普通漢人沒有什麼區別,而且文武雙全,才華出衆,若不是馬超之亂,他也絕不會逃去涼州。
姜囧走到酒館前,稍微猶豫了一下,對一名迎上來的酒保拱手道:“和朋友有約來此小聚,我朋友姓楊,不知可有訂位?”
酒保一愣,連忙問道:“客人可是姓姜?”
“正是!”
酒保連忙陪笑道:“楊書佐有訂房間,請姜先生隨我來。”
姜囧欣然點頭,他正是和郡衙書佐楊雲約好來這裡喝酒,他便跟着酒保進了酒館,酒保領他進了左面的配樓,直接上了三樓,這讓姜囧心中有些奇怪,怎麼訂的房間這麼偏僻?
三樓幾乎沒有客人,他們走到盡頭,酒館指了指盡頭的房間,“就是這裡,請吧!”
姜囧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進了房間,他頓時愣住了,只見房間裡坐着三人,右面之人是他朋友楊雲,而左面之人是一名文士,身着儒袍,神態悠閒.
但坐在正面之人濃眉大眼,身材魁梧,雖然頭戴平巾,卻有一種威猛之氣,姜囧只覺此人十分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他心中有些疑慮,後退了一步,兩名身材魁偉的大漢卻雙手叉胸堵住了門口,姜囧感到一陣不安,他盯着三人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馬岱擺擺手笑道:“姜先生請坐,我們沒有惡意。”
姜囧越發覺得此人面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遲疑一下,走上前坐下,“你們有什麼事?”
馬岱從懷中取出一支青銅鑄成的短箭,放在桌上,推給了姜囧,笑眯眯道:“姜先生應該認識這支箭吧!”
姜囧頓時愣住了,他當然認識,這是南宮索的青銅箭令,用於集結羌人各個部落,又叫羌王令,他慢慢拾起令箭,仔細看了看,目光注視馬岱,“你是南宮羌王派來之人?”
“正是,不過我的真實身份是漢軍校尉,在下姓馬,我們應該見過。”
“你是”
姜囧忽然認出了眼前之人,竟然是馬超之弟馬岱,他頓時又驚又怒,霍地站起身,怒視馬岱:“原來是你!”
馬岱也站起身,向他拱手道:“韋康之事我很抱歉,不過姜先生應該知道,我的兩個侄兒和大嫂都死在韋康手中,我們並非無緣無故殺人。”
姜囧原是天水郡太守韋康的幕僚,受韋康之恩,他親眼看見韋康全家被馬超手下殺害,雖然不是馬岱下手,但馬岱是馬超之弟,他也脫不了干係,姜囧想到當時慘狀,他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盯着馬岱,眼中噴射出怒火。
這時,旁邊楊雲連忙起身勸道:“姜兄先息怒,馬將軍現在是漢軍校尉,這次是受羌王之託來長安。”
姜囧目光又落在桌上的青銅令箭上,他忍住了心中怒火,又緩緩坐下,冷冷問道:“有什麼事請說吧!”
馬岱也坐了下來,肅然道:“我是受羌王之託,特來救小王子離去,我知道姜先生對我有宿怨,但現在是公事,希望先生不要因私廢公,有什麼怨恨,等完成正事後我們再談。”
姜囧漸漸冷靜下來,他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奧秘,這必然是劉璟要拉攏羌王了,而南宮索也願意靠向劉璟,所以纔會有漢軍校尉來救南宮伯玉之事,其實姜冏也很擔心南宮伯玉和自己兒子的安危,尤其他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姜維也成爲人質,永無出頭之日。
姜冏低頭沉思良久道:“要救走伯玉並不容易,且不說有人看守,就算離開郡衙,又怎麼離開長安和關中?”
馬岱見他已有合作之意,不由大喜,連忙道:“離開關中我們有辦法,關鍵是要離開郡衙,姜先生可有良策?”
姜冏點了點頭,“其實這兩天就有一個機會。”
南宮伯玉是羌王南宮索的獨子,也是將來的羌王,他被軟禁在長安爲人質,由於漢軍北伐的緣故,荀攸也擔心劉璟會拉攏羌王,便命鍾繇看緊南宮伯玉,不僅將他軟禁在郡衙,還派了十幾名士兵專門看管。
不過南宮伯玉畢竟不是囚犯,鍾繇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一方面限制他的自由,另一方面派官學博士林昉教授南宮伯玉讀書習文,同時鍾繇還特地准許他們每月出來遊玩一次。
姜冏所說的機會,就是每月出遊一次,再過兩天正好就是出遊的日子,出遊的方案由博士林昉事先擬定,正好遇到八月祭,按風俗應該出城祭祀山神和河神,所以這一次出遊是讓他們出城賞秋。
一早,南宮伯玉和姜維便坐上了一輛馬車,林博士有事沒有隨行,而是由姜囧以及十幾名看守他們的士兵騎馬跟隨,出城轉一圈就回來,馬車緩緩啓動,離開郡衙側門,向長安城外駛去。
南宮伯玉年僅九歲,只是一名文弱少年,心智都沒有成熟,他沒有什麼主見,倒是他的同伴姜維卻聰穎異常,雖然只有十一歲,但智謀超過常人,膽大心細,這次逃走,姜維將扮演重要角色。
今天下着濛濛秋雨,頗有幾分涼意,他們特地都穿着黑色厚袍,頭戴帷帽,帷帽就是一頂斗笠,帽檐掛着輕紗,遮住了臉龐,這一般是女人出行所戴,但姜維說賞秋之人太多,他們不想被人認出,而且又有雨,便堅持要戴這種帽子出行,看守他們的軍官也覺得有道理,便同意了他們的衣着裝扮。
馬車駛過一處街角,這時,姜維踢了南宮伯玉一腳,南宮伯玉立刻大喊起來:“快停車!我肚子痛得厲害,要出恭。”
姜維也跟着喊道:“我也要方便!”
馬車停了下來,他們的位置正好處於郡衙和城門之間,回郡衙遠了一點,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爲首軍官有些爲難,他向四周看了看,見不遠處正好有一所破爛房子,房子已經塌掉,只剩幾堵斷垣殘牆,他便指着斷牆道:“去那邊出恭,快去快回!”
姜維和南宮伯玉跳下馬車,一起向斷牆奔去,幾名士兵騎馬上前,遠遠跟着他們,很快,兩個少年消失在斷牆後,不多時,兩人提着褲子跑了出來,他們戴着帷帽,低頭快跑,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爬上了馬車。
軍官喝令一聲,“出發!”
馬車繼續啓動,向南城門奔去,奔出很遠,姜囧微微回頭,瞥了斷牆處一眼,等馬車消失,另一輛馬車從旁邊駛來,停在斷牆處,這時斷牆後跑出兩個頭戴帷帽的少年,正是出恭的南宮伯玉和姜維,剛纔兩名穿着打扮一樣的少年,不過是事先藏在這裡的兩名替身罷了,南宮伯玉和姜維迅速上了馬車,馬車調頭疾駛而去。
不多時,南宮伯玉和姜維被領進了旅舍後院,掌櫃周智向二人拱手笑道:“兩位小兄弟耐心在這裡住上十天半個月,等風頭過了,我們再離開關中。”
姜維擔心地問道:“那我父親怎麼辦?”
周智微微笑道:“放心吧!城外有一名武藝高強的大將,他會救走你父親,我們已經安排好。”
長安的主事人並不是荀攸,而是司隸校尉鍾繇,鍾繇鎮守長安已有多年,對長安有着深刻的感情,由於漢軍在春天時沒有發動北伐,大家都一致認爲,漢軍極可能在秋天發動北伐,所以入秋後鍾繇極爲忙碌,爲即將到來的戰爭積極準備。
鍾繇的官房也是在郡衙內,距離軟禁南宮伯玉的院子不遠,不過這段時間他已顧不上南宮伯玉,幾乎將這個並不重要的羌王人質拋之腦後,中午時分,鍾繇正在房間裡給曹操寫信。
這時,院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有人在門外稟報:“啓稟校尉,出了大事!”
鍾繇停住筆問道:“進來說!”
一名侍衛走進房間,躬身道:“羌王之子失蹤了。”
鍾繇一怔,“這是怎麼回事,他不在郡衙嗎?”
“啓稟校尉,今天是八月祭,他們出城去賞秋,結果被人救走,看守他們的士兵大多被殺,只有一人受傷倖存,據他說,他們被數十名羌人伏擊,羌人搶了馬車便向西逃走了。”
鍾繇大怒,他騰地站起身道:“立刻派人去追,一定要將人質給我追回來!”
侍衛領令走了,鍾繇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羌人在這個時候要救走人質,這一定是羌王要倒向劉璟了,這絕不是好事,會影響到整個戰局,他心中又急又恨,又喝令道:“來人!”
立刻進來一名手下,躬身道:“請校尉吩咐!”
鍾繇取出自己的令牌,遞給手下道:“你立刻去陳倉縣,找到曹仁將軍,請他務必出兵封鎖住西面道路,不準羌王人質逃出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