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軍營的一頂大帳內,一名三十餘歲的胡人正心思重重地來回踱步,雖已是溫暖的春天,但他依然穿着厚厚的皮襖,頭戴雙耳皮帽,腳上穿着厚厚的氈靴,這是羌氐人的典型打扮,他身材中等,長得極爲壯實,臉龐烏黑,一雙眼睛明亮而有神。
他叫做戈援,是氐人首領楊千萬之弟,氐人分佈在隴西一帶,有大大小小數十個部落組成,人口數十萬,祖祖輩輩皆以畜牧爲業。
在隴西及涼州一帶有三大勢力,一個是隴西人宋建,自稱隴西王,割據河湟三十餘年,都城設在枹罕,有甲兵數萬人。
其次便是羌人和氐人,因爲羌人生活在北面,氐人生活在南面,所以又叫做北羌南氐。
羌人生活在武威、張掖一帶的河西走廊,羌王南宮素,當年曾經販馬去江夏,給劉璟帶去了苜蓿種子。
氐人生活在隴西、河湟一帶,和吐谷渾人、部分羌人混雜居住在一起,氐人又有兩支,一支是興國氐王楊千萬,另一支是百項氐王阿貴。
大帳裡的使者便興國氐王楊千萬派來,對於中原漢人而言,很難分清興國還是百項,都叫他們氐胡。
事實上,氐人逐水而居,在天水郡,甚至在武都郡也有氐人的身影,劉璟在武都郡大規模調集軍隊,曹操則不斷增兵天水郡,早已驚動了生活在這一帶的胡人。
包括羌人、氐人、吐谷渾人等等,他們紛紛向西遷移,躲避即將爆發的戰火,而氐人首領楊千萬因在隴西一帶的利益很深,他便派兄弟前來面見劉璟。
這時,帳外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一名士兵急忙跑來對戈援道:“我們州牧來了!”
戈援慌忙走出大帳,只見數十名軍士簇擁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輕將領快步走來,年輕將領身着魚鱗甲,頭戴金盔,步履矯健,他立刻猜到,這就是赫赫威名的劉璟,戈援連忙上前跪下行禮,“氐王使者戈援拜見州牧!”
長年和漢人打交道,使戈援也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加之他態度卑謙,讓人容易對心生好感,劉璟也不例外,他微微笑道:“請到帳中說話吧!”
他將使者戈援請進了大帳,兩人坐下,劉璟又命人上茶,這纔對戈援笑道:“我對氐人不太瞭解,不過我認識南宮索,他好像是羌人首領吧!”
戈援連忙道:“是,他是羌人首領,主要生活在涼州,我們是氐人,生活在隴西、河湟一帶,不過羌氐原本是一家,生活習俗都大同小異,一般人也分不清。”
劉璟點了點頭,他之所以如此重視羌氐胡人,聽到消息便匆匆趕來,是因爲他當年和南宮索打交道,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羌氐胡人手中有很多雄駿的戰馬,這正是他急需的戰略物資,劉璟笑眯眯道:“當年我對南宮索說,我很願意和羌人建立貿易,買賣各自的特產,如牛羊馬匹之類,但也只能是一個心願,因爲中間隔着巴蜀和漢中,而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已經可以建立貿易路線,不管是羌人還是氐人,我都很願意發展友好關係。”
劉璟說得很含蓄,如果說白了,就是一句話,‘我想買你們的戰馬!’
作爲使者,戈援當然明白劉璟話語中的深意,他連忙笑道:“我帶來了幾匹馬,是我家酋長送給州牧的禮物,不知州牧是否願意一觀。”
“呵呵!我非常樂意。”
兩人走出大帳,戈援讓隨從牽來幾匹戰馬,這些戰馬都四肢修長、身姿矯健,顯得極爲雄壯,或者通身烏黑,或者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戈援拍了拍戰馬的身體笑道:“這五匹戰馬都是從龍駒島上得來,據說是龍和馬的後代,是我家酋長的一點心意。”
劉璟也着實喜歡這五匹戰馬,看得出這五匹戰馬都超過了當年南宮索送他的戰馬,這個氐人酋長確實是下了血本,他笑道:“多謝了!”
兩人又回到大帳坐下,戈援這才緩緩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由於我們支持馬超的緣故,所以曹操在剿滅馬超餘部後,便命夏侯淵繼續向西攻打氐人,若不是關中戰役要爆發,我們已經滅亡,所以對於我們而言,我們極爲希望州牧能戰勝曹軍,爲此,我兄長願意出兵協助州牧攻打天水。”
劉璟半晌沒有說話,他沒有想到,氐人居然要出兵助自己攻打天水,這確實很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爲氐人只是想建立貿易關係而已。
劉璟沉思片刻道:“非常感謝你家酋長的心意,其實我們合作的方式還能很多,就眼下而言,我首先想買一千匹上等戰馬。”
“這個交易沒有問題,我們希望能用布帛來交換,按照市價,十段帛可以換一匹馬,我們會盡快將戰馬從陰平道送來漢中,另外,我們已經集結了六千騎兵,隨時可以從西面向曹軍發動攻勢,我們願聽從州牧的調遣。”
說到這裡,戈援讓隨從拿進來一把鑲滿寶石的黃金短劍,呈給劉璟,“這是我們氐王軍劍,憑這柄劍,州牧隨時可以調動六千西氐騎兵勇士,我們願義無反顧地助州牧擊敗曹軍,恢復從前的平靜。”
戈援告辭走了,劉璟在大帳內負手來回踱步,思索着這突來的變化,他也知道,夏侯淵是準備率軍繼續攻打氐胡,但後來又取消了計劃,原因是要改爲備戰,防禦漢軍北上關中,如果氐胡真的願意出兵攻打曹軍當然好,只是這件事來得比較突然,讓劉璟未免有些疑惑。
這時,有士兵在帳外稟報:“馬超將軍來了,求見州牧!”
劉璟正要找馬超,沒想到馬超便來了,他連忙吩咐道:“請他進帳!”
片刻,馬超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行禮,“參見州牧!”
馬超投降劉璟已經有四個月了,他已漸漸適應了目前身份,法正也暗示過他,因爲他父親的緣故,州牧暫時還不能重用他,讓他忍耐一兩年。
這一點馬超也能理解,更重要是,劉璟準備將寡姊許給自己的爲妻,這讓馬超很感動,他已經答應了這門婚事,這樣一來,馬超也就能夠安心地留在漢中。
這次北征關中,由於是劉璟親征,馬超便作爲隨軍大將,在帳下聽令,就在剛纔他得知戈援出使前來,他和羌氐人很熟悉,便忍不住來見劉璟。
劉璟擺擺手笑道:“孟起將軍請坐!”
馬超在劉璟下首坐下,問道:“微臣聽說楊千萬派使者前來,他還在嗎?”
“使者名叫戈援,自稱是楊千萬之弟,已經回去了,孟起和他很熟嗎?”劉璟笑問道。
馬超點點頭,“戈援確實是楊千萬之弟,和微臣很熟,不過此人非常油滑,善於見風使舵,我並不喜歡他。”
劉璟笑了笑,“其實我是想買他們的戰馬,補充我的騎兵力量,他們也答應了,不過戈援居然表示願意助我攻打曹軍,着實出乎我的意料,孟起覺得他們這種表態可信嗎?”
“他們有沒有給什麼憑據?”
劉璟取出黃金劍,放在桌上,“給了這柄劍,說是可以憑此調動氐人騎兵。”
馬超拾起劍看了看,對劉璟道:“這柄劍是楊千萬的三柄軍劍之一,確實有調兵的作用,既然把這柄劍給州牧,那就說明他們是有心出兵,而且我知道,楊千萬非常畏懼曹操西進,他有出兵攻打曹操的想法也不奇怪,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州牧!”
“孟起請說!”
馬超緩緩道:“隴右一帶有羌厚氐薄的說法,就是說羌人可靠,氐人無信,當初我關中兵敗,向氐王楊千萬求援,他確實給了我一萬軍隊,不過此人只給士兵,而不給戰馬,最終導致我無力返回西涼,被曹軍全殲,由此可見楊千萬並不是誠懇之人,他心機極重,州牧還要小心防範他,至少不能依靠他,防止他臨時變卦。”
劉璟點了點頭,“孟起說得不錯,雖然我很希望氐人能從側面進攻曹軍,但我現在還看不出他們的誠意,所以不能將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還是要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施行。”
祁山道是指從武都郡下辨縣到天水郡冀縣之間的一條南北向的官道,長約五百里,以祁山爲中間點分爲南北兩個部分。
南道是從下辨縣到祁山以北的西縣,這一段路程約兩百餘里,一半在武都郡境內,這裡屬於終南山脈的西段,山勢起伏,道路崎嶇,是祁山南道中比較艱苦難行的一段,不過走出這一段山路後,行軍就相對容易了很多,進入了祁山地區。
祁山實際上是由三條山脈、近百座大山組成的山地羣,地形破碎,大山之間比較獨立,由西北向東南綿亙上百里,山羣之間道路複雜,各種小道穿插其間,僅比較寬闊的官道就有三條,分別從祁山東西兩側繞道北上。
所謂行軍容易也只是相對南道而言,比起關中的平原地形,祁山道還是屬於比較艱難的山區道路,由於祁山的戰略地位極高,因此這一帶分佈着十幾座關隘和軍城,比如街亭、柳城、歷城、木門、龍口,還有一座縣城——西縣。
曹操在祁山一帶駐紮了六萬大軍,由他的次子曹彰統帥,夏侯淵爲副將,陳羣爲謀士,核心大將諸如曹洪、于禁、臧霸、李典、張郃、張燕等等。
對於劉璟的漢軍,探查情報也是大戰之前的重中之重,爲此,劉璟先後派出十支由鷹擊軍組成的最精銳斥候隊,在祁山道以及天水、渭河一帶探查情報。
這天下午,在祁山最南面的歷城附近,一支由二十人組成的斥候小隊正急匆匆在山道上行軍,他們前去執行一個秘密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