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劉璟的心情極好,先是李嚴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成功佔領了秭歸縣,其次便是黃忠和趙雲二人在廬江郡全殲程普的三萬陸軍。
這兩次勝利的意義都十分重大,前者使他成功阻擊了劉備軍隊對巴蜀的進軍,而後者的勝利將爲他穩定東方打下堅實的基礎,可以說,這是兩次戰略層面上的勝利。
一早,劉璟換了一身普通人裝束,頭戴遊學冠,身着藍色細麻布袍,腳穿烏皮靴,事實上,他這身打扮還是屬於中上層社會的裝束,在漢朝,從衣服長短便可看出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峨冠博袍是上流社會的標誌,而下層民衆則是身着短褐,也就是短衣粗絝頭裹巾。
劉璟帶着幾名手下,一路走到了武昌東市,漢朝繼承了先秦城市商業的特點,劃定一片特殊區域作爲商業區,稱爲市,往往就是城市交通最便利之處。
武昌的商市位於水門漕河附近,佔地足有兩千多畝,密集的店鋪分佈在漕河兩岸,大江南北的貨物在這裡匯聚,無論銅製的油燈、香爐、滴瓶傢俱用品,還是鐵製的犁、鎬、鍬、鋤、鐮等農具,或者是谷、黍、米、麥、豆等糧食,雞、鴨、鵝、牛、豬、馬等家禽牲畜及絲綢、犀牛角、龜殼、珍珠、象牙等等奢侈品,各種商品,這裡都應有盡有。
荊州的商貿主要靠水運,甚至北方來的貨物在抵達樊城或安陸後,也改爲水運,從長江運往武昌,從今年以來,武昌的商貿尤其繁盛,各種商品物資堆滿了倉庫。
一方面固然是因爲赤壁大戰使江夏名聲大振,大大提高的荊州在全國的地位,全國商人蜂擁而至,但更重要是江夏造的五銖錢在去年大量面世,錢的含銅量很高,在劣錢氾濫漢末無疑是一個亮點,被稱爲‘楚錢’。
這便導致了全國各地商人紛紛將物資運來江夏,換取這種高品質的楚錢,這無疑是一種貨幣剝削,利用硬通貨幣來換取各地物資。
當然,武昌的商市主要以批發爲主,來這裡購買貨物的顧客並不是普通民衆,而主要是荊州各郡縣的小商販,僱一艘小船從百里、甚至千里外駛來,滿載貨物回去。
這樣一來,在東市做買賣就需要大資本,也就是以商行爲主,一共有三十餘家商行,每家商行經營各自的特色商品,但其中又有四大商行經營多種商品,最大的便是從柴桑遷來的陶氏商行,其次便是江陵的吳氏商行,襄陽的田氏商行,還有武昌本地的蘇氏商行。
而陶氏商行是整個南方第一大商賈,壟斷了荊州的糧食和鹽鐵,經營數十年,獲利鉅萬,富可敵國,也成了劉璟勢力發展壯大最有力的支持者。
劉璟略略化了裝,加了才長鬚,眉毛也畫粗了,除了很熟悉的人,一般人已經認不出他就是荊州牧了,他信步而行,來到了一家首飾店。
這家店佔地三畝,前店後坊,佔地頗大,也是荊州最大的首飾店,叫做‘百寶坊’,但它只是平民首飾店,真正的達官貴人都是在一家‘翠齋’的頂級珠寶店裡購買首飾。
劉璟隨即走了進去,從外面看似乎沒有什麼人,但進了店也發現人潮擁擠,二十幾張桌子前都坐滿了客人,每張桌子旁都有一名夥計在滿頭大汗地介紹首飾,並和顧客討價還價。
劉璟正好退出去,但一名年輕夥計熱情地迎了上來,“這位貴客,小店各種首飾應有盡有,物美價廉,小人張順,願意爲貴客介紹。”
劉璟笑了笑,“人太多了,我改日再來吧!”
這名夥計雖然年輕,卻從業多年,有一雙毒眼,他見劉璟雖然衣着樸素,但腰間一塊古玉佩卻價值千金,還有他的幾個隨從,那種氣勢和魁偉身材,都是武藝極爲高強之人,這可不是一般人能養得起。
夥計立刻判斷出,劉璟是貴人,這樣的貴人顧客怎能輕易讓他離去。
夥計立刻指着裡間道:“請客人到裡間去坐,裡面沒有人。”
劉璟本來就是了解民情,他也沒有退卻,跟着夥計進裡屋了,裡屋佈置得很雅緻,有五六張桌子,卻只有一張桌子坐有客人,其餘都空着。
劉璟不由好奇地問道:“外面擁擠成那樣,爲何不讓他們來裡間坐。”
夥計撓撓頭道:“這裡是貴客房,他們都是普通小民,沒有資格進來。”
“普通小民還有這麼多人來買首飾?”劉璟不解問道。
這時旁邊桌前的人接口笑道:“江夏殷實的人家多得去了,這家首飾店每天都是這麼生意興隆。”
劉璟走上前笑道:“在下姓楊,汝南人,來江夏行商,請問先生貴姓?”
夥計替那名客人答道:“這位就是王生記酒館的王東主。”
王生記酒館位於東市,佔地足有八畝,是武昌極爲有名的酒館,劉璟拱手笑道:“原來是王東主,我在汝南也久仰王生記酒館了。”
這位王東主長得頗爲肥胖,也十分健談,他笑眯了眼,擺手道:“不敢當,楊掌櫃請坐吧!”
劉璟在他對面坐下,隨口笑道:“王東主覺得江夏人很富有嗎?”
“哪裡都有窮人富人,只是荊州本來就是富庶的魚米之鄉,又安定了百年,只要勤勞一點,又能窮到哪裡去,比如去年鬥米最高達兩百錢,你看誰鬧過?還有大量襄陽、南郡的人逃難來江夏,災民營中也不過才一半吧!家道稍微富裕一點的人,誰願意去排隊領粥?”
劉璟點了點頭,此人說的這些事他也知道,比如蔡家,直接在江夏買了一座農莊,很多富裕人家都是租賃房子住,不會去住災民營,也正是這個原因,江夏官府承受的壓力要比想象中的小得多。
這時王東主又從懷中摸出一把錢,往桌上一拍,“這錢就是今年以來大量出現的楚錢,造得非常好,至少九成銅,但它一出來,荊州人都在跺腳罵娘,你知道爲什麼嗎?”
劉璟拱拱手笑道:“我不知,請教東主。”
“因爲它一出來,荊州人手中的老錢就不值錢了,原來五錢可以賣一條大魚,現在也是五錢,不過要用新楚錢,若用老錢買就要十錢了,米價也是一樣,新錢還是每鬥四十錢,但舊錢就要每鬥一百錢了,米價憑空翻了一倍,你說大家罵不罵娘。”
劉璟拾起一枚新錢仔細看了看,新錢做得很圓潤,肉質飽滿,黃澄澄的銅色,正面寫着‘楚造’二字,背面則是篆體‘五株’,確實是一枚上好錢幣。
新錢之所以大量流通出來,主要是這次赤壁大戰,厚賞三軍,是從軍隊手中流出來,劉璟確實沒有想到,新錢居然這麼受歡迎。‘這應該就是一種貨幣掠奪了!’劉璟不由暗暗思忖。
“真是他孃的好錢啊!我錢窖裡的錢全他孃的完了,我至少十年都白乾了,你以爲這麼多人跑來買首飾做什麼?”
王東主越說越惱火,又恨恨道:“這麼好的錢就不應該留在荊州江夏,這樣對我們不公平,應該去江東、去巴蜀,把他們的東西全買過來,他孃的,真不知上面人是怎麼想的,都長着豬腦子嗎?”
入夜,劉璟換了一身寬鬆的衣袍,坐在書房裡悠閒地看書,目光卻不時瞥向正在寬榻上爬上爬下,調皮得一刻也閒不住兒子,當孩兒爬到坐榻邊緣時,他便會伸手去扶一下,怕他從榻上摔下來。
一轉眼,兒子已經會爬了,且精力充沛,整天除了睡覺,就是爬來爬去,頑皮得象猴子一樣,口中咿咿呀呀不知說着什麼。
劉璟說是看書,其實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他生怕一不小心兒子就從榻上滾翻下來,昨天就摔了一下,足足哭了半個時辰。
雖說孩子令人勞神操心,但看着孩子一天天變化,那種爲人父的滋味也是極爲美妙。
這時,陶湛端着一杯熱騰騰走了進來,她見丈夫不時伸手去扶一把兒子,她心中不由涌起一股甜意,說到底,孩子是母親的命根子,看見當父親的疼愛孩子,沒有哪個母親會不高興。
陶湛將茶碗放下,抿嘴笑問道:“明天月英母女就要回去了,你不去打個招呼嗎?”
劉璟放下書,笑呵呵道:“有你替我,我就不去了,護送她們回去船隻和護衛我都安排好了,明早你直接去找李青就行了。”
剛說到這,劉璟瞥見兒子爬了過來,眼看要掉下寬榻,嚇得他連忙一把扶住,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笑道:“小傢伙,可別再摔着了。”
劉致咿咿呀呀,向母親伸手,陶湛疼愛地將兒子抱在懷中,捏了捏兒子的小臉,笑吟吟道:“致兒跟娘去見阿果姊姊去,別打擾爹爹看書了。”
劉璟笑了起來,“去吧!等會兒徐長史會來找我,他可能有封信要讓黃夫人帶給孔明。”
說到這,劉璟有些猶豫,陶湛看出丈夫有話要說,便笑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
劉璟沉吟一下道:“我是想說,我們府中需節儉,不必要的開銷一律裁除,另外,飲食衣物和起居方面要能省則省,切不可奢侈浪費。”
陶湛有些驚訝,“夫君,出什麼事了嗎?”
劉璟笑了起來,“不要擔心,沒有出什麼事,我只是想做出一個表率,號召荊州官民節儉援軍。”
陶湛默默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好節儉之事。”
就在這時,一名丫鬟在門外稟報道:“啓稟老爺,徐長史來了。”
“帶他去外書房稍候,我馬上就來。”
“夫君去忙吧!我們先走了。”陶湛嫣然一笑,抱着兒子快步走了。
劉璟喝了兩口茶,這才起身不慌不忙向外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