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劉璟在後堂裡陪自己的兒子玩耍,小傢伙已快四個月,好吃貪睡,但今晚他卻十分興奮,調皮活潑,被劉璟逗得咯咯直笑,這時,陶湛端着一碗參茶走了進來,見兒子和丈夫玩得正開心,她心中也極爲欣慰。
不過此時她心中卻有一絲憂慮,就在剛纔,大嫂找到她,告訴她兄長陶政被停職,含蓄的懇求她幫忙說情,這讓陶湛有些驚訝,倒不是兄長被停職這件事,而是兄長遭到的罪名,狎妓而有失體統,如果這也算罪名的話,那荊州大部分官員都該停職。
不過正是有些奇怪,陶湛才感覺到其中必有蹊蹺,她決定找個機會,私下問一問丈夫。
陶湛放下茶碗,拍了拍兒子的小屁股,把他抱了起來,“小虎兒該睡覺了!”
劉致頓時又哭又鬧,要繼續和爹爹玩,陶湛卻不理他,直接將他交給了奶孃,或許是真的疲倦了,劉致只哭鬧兩聲,便倒在奶孃懷中睡着了,奶孃將他抱了出去。
劉璟靠在榻圍上,和兒子玩了大半個時辰,他也有點疲憊了,陶湛摸摸他額頭,柔聲道:“大虎兒也該睡了吧!”
劉璟握住妻子白嫩細膩的手,笑道:“是該睡了,和娘子共寢去。”
陶湛臉微微一紅,掙脫他的手,將參茶端給他,“先喝了!”
劉璟將參茶一飲而盡,陶湛心中歡喜,拉着丈夫的手快步走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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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房內,兩人相擁而臥,陶湛象只貓似的蜷縮在丈夫懷中,低低喘息着,劉璟輕輕撫摸妻子的秀髮,他也想利用這個機會給妻子說說陶家之事,但不知怎麼開口。
“夫君想說什麼?”陶湛感覺到丈夫有話要說,她不由擡頭注視着丈夫的目光。
劉璟吻了吻妻子光潔的額頭,笑道:“今天陶家有人找你了嗎?”
“就是,我還要問你呢!”
陶湛推了劉璟一笑,嬌嗔道:“你怎麼把我兄長罷官了?什麼叫狎妓、不成體統,你們這些官員去妓院喝酒的還少嗎?”
劉璟微微一笑,“只是暫時停職而已,並沒有罷免,娘子不必着急。”
“我可沒有吹枕邊風,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父親說,荊州還從來沒有因這個問題罷官,怎麼我兄長就遇上了?”
“岳丈大人今天來了?”
“沒有,是嫂子來找我,她說家裡已經亂了套,父親非常擔心。”
“那祖父呢?他是什麼態度?”劉璟又笑問道。
陶湛想了想說:“我估計他壓根就不知此事。”
“有時間你回去和祖父談一談,現在武昌民間對陶家意見很大,要給別人一條活路。”
陶湛沒想到問題會這麼嚴重,眼睛裡充滿了驚訝,“難道陶家已經到不給別人活路的程度了嗎?”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給今天已經有人直接向我告狀了。”
劉璟便將小船東告狀之事告訴了陶湛,陶湛心中有些沉重,她沒有想到陶家會這麼短視,她是要去找陶家說一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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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劉璟早早出門到城外軍營去了,陶湛稍微收拾一下,也出門回了孃家。
陶府老宅位於柴桑,武昌原本只是部分生意轉過來,但隨着這幾年柴桑的地位逐步邊緣化,陶家的重心也漸漸遷到武昌。
在武昌縣城東北角修建了一座佔地三十畝的大宅,另外在武昌東城外也有一座佔地兩百餘畝的莊園,今天陶湛要去之處,就是城外的莊園。
半個時辰後,數十名親衛護衛着陶湛的馬車緩緩停在莊園門口,事先已經有人來報信,陶家數十名女眷紛紛來大門外迎接,馬車停下,丫鬟將陶湛從車內扶出,後面跟着乳孃,懷裡抱着劉致。
女眷們一起涌上,鶯鶯燕燕,圍着陶湛噓寒問暖,陶湛的姑母早已把孩子抱了過去,衆女眷的注意力又轉向了孩子,圍着孩子逗樂。
這時,陶政的妻子於氏上前將陶湛拉到一邊,小聲道:“阿妹來得不巧,公公一早去城裡了,不過你大哥在,要見他嗎?”
陶湛沉吟一下說:“我想先去看看祖父,要不煩請大嫂請大哥一起來見祖父吧!”
於氏點點頭,連忙回莊園去了,陶湛又和大家說笑幾句,便抱孩子進了莊園。
這兩年陶烈的身體每況愈下,基本上已經不過問陶家事務,他每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自己的院子裡,喜歡獨自靜坐,回憶自己的人生,靜靜等待着最後一刻的來臨。
雖然身體衰弱,眼睛也不太好,但陶烈依舊思緒清晰,也能聽見屋外的腳步聲,這時他的房間外傳來奔跑的腳步聲,一名丫鬟在門口氣喘吁吁稟報:“老太爺,州牧夫人來了。”
陶烈先是一怔,立刻笑了起來,是他最寶貝的孫女湛兒來了,他連忙道:“請她稍坐,我馬上出來。”
他吃力地要站起身,丫鬟連忙上前扶起他,陶烈這才拄着柺杖慢慢向外堂走去。
外堂內,陶湛已經見到了兄長陶政,陶政心中頗爲鬱悶,低着頭一言不發,他心中着實很不服氣,這次赤壁大戰,大量物資運到赤壁,還有民團徵用,治安維護,他每天從早上忙到晚上,連晚上做夢也是在忙碌公務。
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萬萬沒有想到,一紙彈劾書便將他停職了,而且還是狎妓、有失體統的罪名,簡直讓他莫名其妙。
陶湛坐在對面,靜靜地望着兄長,她有快一年沒見到兄長了,見他變得又黑又瘦,可見他平時的辛勞,其實自己夫君也是一樣,一場大戰給衆人都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但她不希望兄長變得如此意志消沉,即使是遭遇挫折,她也希望兄長能積極面對。
“這其實只是一件小事,兄長爲何愁緒滿懷?”
“小事!”
陶政冷笑一聲道:“在你看來當然是小事,可對我而言,這就是大事,荊州幾十年來,哪個官員沒去過青樓喝酒,偏偏到我這裡就成了罪名?我是不服!”
陶湛嘆了口氣,“兄長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賭氣?難道兄長真的沒有一點把柄,比如以權爲家族謀私之類,真的沒有嗎?”
陶政低頭不語,他心裡也明白,怎麼可能沒有,難道...自己真正的罪名是以權謀私?
陶湛注視着他,又道:“你也不能否認是吧!你也不想一想,爲什麼不用別的罪名,偏偏又這個不着調的罪名,爲什麼不直接免你的官,而只是暫時停職呢?”
所謂當局者迷,陶政只是因爲生氣而沒有細想,現在妹妹的提醒之下,他終於有一點回過味來了。
更重要是,妹妹是州牧夫人,她既然這樣說,一定是有了什麼內幕消息,再聯繫到妹妹今天來陶家,陶政心中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本來消沉的情緒也漸漸開始有點起色了。
陶政剛要開口再問,這時,兩個小丫鬟扶着老爺子陶烈走進了內堂,“是我寶貝孫女來了嗎?”陶烈笑呵呵問道。
陶湛連忙站起身,從旁邊姑母的手中接過孩子,笑道:“不光是你孫女來了,你的小重外孫也來了。”
陶烈眼睛笑眯成一條縫,走上前捏了捏劉政粉嫩的小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傢伙了,呵呵!還不理睬我。”
劉致在低頭專心玩弄自己的小腳丫,沒有心思顧及這個最老的長輩,陶烈愛憐地摸了摸他腦袋,從手腕上抹一串手鍊,要替孩子戴上。
陶湛嚇了一跳,慌忙推卻,“祖父,不行!不行!”
旁邊陶政也有些呆住了,他知道祖父那串手鐲異常名貴,曾是光武帝的心愛之物,一直深藏於皇宮,由九顆四種顏色的金剛石組成,顆顆如鴿卵,叫做金剛寶鏈,能祛邪避災,在初平元年,陶家花三萬兩黃金從董卓手中購得。
這串手鐲可以說是陶家的傳家之寶,只限於家主佩戴,卻沒有想到祖父竟將這串手鍊送給重外孫,儘管這是劉璟之子,但陶政心中還是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震駭。
陶烈臉一沉,硬塞給了陶湛,“這是我給重外孫的見面禮,有什麼不可以?”
陶湛當然不會要陶家的傳家之寶,但她也不好拒絕,只得暗忖,以後有機會再還給父親。
她只得先收下了,“多謝祖父!”
“這就對了嘛!”
陶烈擺擺手,讓孫女坐下,陶政卻不敢坐,站在旁邊,陶烈笑了笑,語氣輕緩地對陶湛道:“我知道你不是專門爲看我而來,有什麼事,你就先說吧!趁我現在頭腦還清醒。”
陶湛也笑道:“孫女當然是來看望祖父,另外確實有一件小事,我想讓祖父知道。”
陶烈沒有說話,他專心地聽着孫女的話,他雖然身體蒼老,但思路卻很清醒,他知道陶湛在這時候來,一定是有原因。
陶湛又看了一眼陶政道:“兄長先說吧!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陶烈一愣,這件事和政兒有關嗎?陶政雖然是陶勝的次子,但因爲長子在孩童時病故,所以陶政實際上是長孫,而且是陶家現在唯一從政之人,陶烈對他很看重。
陶政只得將昨天自己被停職之事吞吞吐吐說了一遍,他正要解釋自己和那個名妓的關係已經結束,但陶烈卻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問道:“最近陶家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