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澤,江東水軍大營,這裡一直是江東軍進攻荊州的根據地,是一片碧波萬頃的湖泊,緊靠長江,從南面流來的九條大河匯聚於此湖,因此這裡在後來又稱爲九江。
彭澤原本只是一個鎮,但自從數年前,孫堅跨江擊劉表開始,這裡便成爲了江東軍的水軍大營重地,彭澤鎮也漸漸擴大,如今已有近千戶人家,修建一座圍城便可升格爲縣。
在彭澤鎮以東兩裡外,緊靠大湖有一座佔地上千畝的軍營,這裡便是江東水軍大營,可容納五萬餘大軍,但目前只有軍隊近兩萬人,湖面上停泊着數百艘戰船。
從戰船數量和軍隊人數,便可看出,現在是江東軍的休戰期,像去年秋天,江夏張武、陳孫造反,江東軍呼應,使彭澤江東大營人數上升到四萬人,戰船兩千餘艘,江夏軍緊張異常,大戰一觸即發,但荊州軍及時撲滅了張武造反,江東軍最終沒有發動攻勢。
所以江夏探子會通過探查彭澤湖中船隻增減,來判斷江東軍的動向,這兩個月,江東軍持續減兵,便意味着江東軍進入了休戰期。
位於營地中部的中軍大帳內,江都水軍副都督魯肅正和別部司馬徐盛商談下一步的行動,魯肅年約三十歲,臨淮郡東城人,長得皮膚微黑,劍眉細目,頜下長鬚長約一尺,頗有幾分美髯公的形象。
魯肅加入江東軍的時間並不長,只有一年多,被其同鄉周瑜推薦給孫權,深得孫權的重用,他主張利用曹軍平定河北的良機,攻滅荊州,統一南方,積蓄力量和曹軍抗衡,他的方案得到了孫權的支持,在去年九月被任命爲彭澤水軍校尉、江東水軍副都督。
但在去年秋天,江夏張武、陳孫叛亂,魯肅立刻厲兵秣馬、枕戈待旦,但因爲劉表果斷派劉備剿滅了張武叛亂,黃祖大軍雲集柴桑,使魯肅沒有找到可趁之機,加上孫權的母親病重,江東軍最終放棄了進攻江夏的計劃。
而就在半個月前,曹軍發動新野之戰,震撼荊州,這時,孫權發來急令,命魯肅攻克柴桑,以柴桑爲根基攻打江夏。
從這時開始,魯肅便實行減兵計,不斷從彭澤水軍大營撤兵東去,使水軍大營的戰船降低到四百餘艘,這已經水軍戰船的極限。
魯肅輕捋長鬚笑道:“從探子送來的情報來看,我們減兵計已經有了明顯效果,黃駐紮柴桑的八千水軍已全部北撤夏口,現在柴桑駐軍只有六百餘人。”
旁邊是別部司馬徐盛,他稍微年輕,只有二十四五歲,身高八尺二,相貌英武,徐盛也是孫權極爲喜愛的一名大將,他雖然官職不高,但這次孫權的命令中卻特地指派他爲攻打柴桑的主將。
徐盛眉頭一皺,“黃祖的水軍爲何不撤向武昌,而撤往夏口?”
魯肅呵呵一笑,“這就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在一月份時,夏口的駐軍只有三千人,而武昌的駐軍卻是一萬五千人,再加上柴桑的八千人,黃祖的防禦重點明顯是放在東面,但就從上個月開始,黃祖便開始逐漸向夏口增兵,現在夏口的兵力已到一萬五千人,而武昌兵力只有一萬人,徐將軍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徐盛沉思片刻問道:“難道黃祖是在防禦西面?”
魯肅點點頭,“準確地說,他是在防禦劉表,傳聞劉表和黃祖在三年前便開始有矛盾,從今年開始,這個矛盾愈演愈烈,恐怕黃祖開始有擁兵自立的趨勢。”
“可是他現在不就是自立嗎?”
“現在他只是半自立,江夏軍隊被他控制,江夏官員由他推薦,但名義上他還是劉表的臣子,劉表爲了維持這種隸屬關係,每年還要撥大量的錢糧給他。
現在的問題是,劉表想收回江夏軍權,不想讓黃祖再這麼獨立下去,黃祖想必也嗅到了味兒,所以纔會有重兵屯於夏口。”
徐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道:“如果是這樣,我們就應該坐山觀虎鬥纔對,等他們殺得兩敗俱傷,我們取漁翁之利,若我們過早進攻江夏,反而會使荊州內鬥消失,都督以爲呢?”
魯肅暗暗讚許,難怪主公特別欣賞徐盛,果然很有戰略頭腦,此人是獨擋一方的將才,主公應該是想讓他來鎮守柴桑。
魯肅笑了笑道:“我已經寫信告之主公,要求主公延緩對江夏的進攻,等待江夏內亂,但柴桑一定要先攻下,作爲我們攻打江夏的根基,這也是主公定下的大計,我們必須不折不扣執行。”
徐盛立刻抱拳施禮,“卑職遵命!”
魯肅又微微一笑,“聽說陶家正在舉行壽辰慶典,賓客雲集,這個時候其實就是最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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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璟的座船緩緩靠近柴桑碼頭,柴桑城離長江極近,最近之處只有百步,用弓箭便可射入江中。
此時柴桑碼頭似乎格外擁堵,各種準備靠岸的船隻已排到數裡外,照這個速度,想靠岸至少還要一個多時辰。
“這是怎麼回事?”
劉璟不解地問船老大,“柴桑碼頭一直就這麼堵塞嗎?”
船老大也是一頭霧水,他連連搖頭,“從前可沒有這樣擁堵,直接就靠碼頭了,我來柴桑不知多少趟了,今天還是第一回,公子稍候,我去問問。”
“我也去!”
侯五真像一隻小猴子,一下子蹦到另一艘船上,向前方奔去,他的水性本來就很好,和船員們廝混了兩天,幾乎要變成一隻水猴了。
“璟公子,是不是因爲陶府辦壽的緣故?”徐庶慢慢走上前道。
劉璟搖搖頭,“我感覺不像,陶府不會這樣影響航運,他們家族一向比較低調。”
他從無數船隻的縫隙裡隱隱看到了碼頭一角,只見幾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凶神惡煞地喝令船隻停下檢查,就算是給陶家祝壽的船隻也不例外,這分明就是不給陶家面子。
這時,船老大回來了,連聲道:“公子,有麻煩了!”
“怎麼回事?”劉璟皺眉問道。
“聽說黃勇率領幾百士兵在碼頭上搜查,每艘船都要搜查,所以堵住了,也不知道他們在搜查什麼,聽說已經連續搜查三天了。”
“黃勇?”劉璟一怔,他心中立刻涌出一個念頭,這不是會搜查自己吧!
儘管覺得這個想法有點荒唐,但直覺告訴劉璟,這個黃勇的搜查很可能和自己有關,這時,遠處傳來侯五的聲音,“公子!”
他卻跑到另一艘船上去了,那艘船正向這邊駛來,船頭上插了一面陶家的雙鯉旗,侯五跳上大船,笑嘻嘻道:“公子,他們在找你,所以帶來了。”
船頭是一名五十餘歲的老者,長得白白胖胖,劉璟認識此人,正是樊城陶氏商行的大管事,姓趙,他也認識劉璟,上前笑呵呵抱拳施禮,“奉家主之命特來迎接璟公子。”
他也上了劉璟的大船,又低聲道:“這裡上岸不便,請去陶家另一處碼頭。”
船隻盪漾,兩艘座船離開了密集的船隊,跟着陶家船隻向東駛去。
“黃勇確實就是在針對公子,聽說黃射在襄陽被公子擊敗,黃祖大發雷霆,將黃射狠狠揍了一頓,而其弟黃勇更是暴跳如雷,公開宣揚要殺了公子。”
劉璟冷笑一聲,“那黃祖准許他兒子殺我嗎?”
趙管事搖搖頭,“這個具體不知,不過黃祖也在柴桑,他兒子居然在碼頭公開搜查公子,很顯然是得到了其父的默許,當然,黃祖不會承認,他只會說管教不嚴。”
劉璟忽然意識到,黃祖和劉表的矛盾已經白熱化了,他劉璟是堂堂的州牧之侄,黃祖也敢縱容兒子公開搜捕,可見黃祖根本不把劉表放在眼裡,在江夏,黃祖就是土皇帝。
“那陶家沒有和黃祖交涉嗎?”
劉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陶家老人過壽,黃勇卻在中間搗亂,不給陶家面子,陶家怎能袖手旁觀?
趙管事嘆了口氣,“怎麼不交涉,昨天上午家主還是找黃祖,黃祖派人去讓黃勇停下,但黃勇根本不聽,他說除非把九娘嫁給他,否則他一定要殺了璟公子,黃祖又說,這是兒女感情問題,他干涉不了,哎!分明就是黃祖故意縱容,想給公子一個下馬威。”
劉璟的眉頭皺成一團,他聽陶湛說過,黃勇爲了得到她,不擇手段,胡作非爲,還打傷了陶家的管家,這次顯然是黃射向他添油加醋說了什麼,所以這個蠢貨纔會這麼發瘋,居然想殺死自己。
儘管把一切都歸結於黃勇的愚蠢兇暴,但還是讓劉璟感到一種不爽,他來柴桑的第一天,竟然是躲避黃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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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在柴桑有兩座專門碼頭,一座緊靠官碼頭,已經被黃勇的士兵佔領,靠上碼頭的船隻同樣要搜查,另一處在三裡外,是一處很小的備用碼頭,一年前已經停用,碼頭上停滿了廢舊船隻,所以這邊顯得冷冷清清,只有幾個看守碼頭的人。
陶家已經做了專門準備,移開了一處泊位,劉璟剛要牽馬上岸。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年輕大將帶着兩百餘名士兵向這邊疾速奔來,趙管事臉色大變,望着遠處驚恐喊道:“璟公子,黃勇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