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姓名的請跟我來,
現在讓我們向快樂崇拜,
放下了包袱的請跟我來,傳開去建立個快樂的時代。
——《快樂崇拜》
一罐可樂扔進她的懷裡。
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 他轉過頭來, 影子籠住整張臉, “來啦?”
夏風涼快, 但從家趕到江邊廣場身上還是膩了一層汗。顏琅琅把冰可樂貼在臉上, 走到林得鹿旁邊坐下。
“說請我吃夜宵,結果就一罐可樂?”
前面有跟他們同年齡的高中生在鬥舞,面對面站成兩排, 一邊吆喝一邊動作,《快樂崇拜》的前奏響起, 他們頓了幾個節拍點, 身體就跟隨音樂活動起來。
燈光, 江面,頭頂的天空黑得不帶縫隙。林得鹿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大盒的燒烤來, 打開基本是素菜,韭菜白菜還有茄子和土豆,爲顏琅琅的形體考慮。
他還準備了幾罐酒。
顏琅琅可不敢喝,她往後縮了下身子,說:“林得鹿你幹嘛, 離十八歲還有一年, 現在喝酒是不是太早了。要幹壞事自己偷偷幹, 別拉上我。”
林得鹿沒理會她的哇哇大叫, 側頭看過來, 頗不留情面地戳穿,“別誤會, 你喝礦泉水。”
“那可樂呢?”顏琅琅把冰可樂往自己懷裡攬,林得鹿看了一眼不好拿,就隨手打開罐啤酒,無所謂地說道:“這特意買給你的。”
顏琅琅:“嗯!”
林得鹿:“方便長胖。”
顏琅琅:“……”她就知道。
林得鹿的嘴脣還沒碰到易拉罐口,就先低下頭笑。顏琅琅氣鼓鼓地拿起一串烤土豆吃,孜然辣椒粉又香,夏天的味道伴隨江水的腥味潮溼撲鼻而來,她一下也沒那麼氣了。
兩人的位置靠近後面的綠化草叢,前面兩束白色的大燈似乎爲特意爲鬥舞的人準備,他們穿着略帶寬大的衣服,歌曲也從《快樂崇拜》切換到《壁虎漫步》。
“林得鹿——”她開口叫他名字,男孩隨意轉過來的頭髮被風吹起,上揚了點弧度,溼漉漉的眼睛似乎沾染晚間江面的水汽,乖巧得不像話。顏琅琅頓了一下,放柔接下來要說的話,“你請我過來就爲了吃夜宵”
“還有說謝謝。”他低頭,“你中午做了那麼多飯菜,結果就直接走了。”
有老人牽着孩子走過來,乘涼放鬆,比起關在空調房,傍晚最舒服是出去走走,吹吹從東南方向過來的風,小商小販攤位亂擺,賣玩具,賣衣服,幾輛小推車還有在賣各類街邊小吃。
周圍喧囂瑣碎,人人只關注自己眼前頭的熱鬧,一陣風吹來迷了煙霧散了香,孩子扯着老人的衣服,鬧着要買東西吃。老人牽住孩子的手不肯,說晚飯纔剛剛結束。
顏琅琅拿紙擦手,兩隻爪子都糊滿油,她無所謂地笑笑,“也沒有什麼啊,舉手之勞而已。本來就是打算給你做中午飯的,可惜沒能一塊吃成。”
林得鹿抿了口酒,“所以我補了一頓夜宵。”
一早就熟悉他的老套路,顏琅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嘲諷道:“所以林得鹿同學又要跟我算賬了嗎?”
他低頭不語,晃了晃啤酒罐頭,幾根修長的手指隨意搭在易拉罐上,看起來慵懶又隨意。
顏琅琅抓抓臉,咬了口烤豆乾,垂眸擡起的瞬間發現林得鹿在看自己,忽然對上眼,有點尷尬。
他卻笑,“我欠你那麼多,賬怎麼算得清。”
早就算不清了。
顏琅琅咬住半截豆乾沒嚥下去,聽完他的話繼續咀嚼嘴裡的食物,他看着自己,就看,不說話也不動作。顏琅琅有點光火,剩下一小截豆乾沒好意思再吃下去,不大自然地拿在手上,竹籤棍從左手轉到右手,低下眼催促道:“你吃啊,買那麼多東西結果光喝酒去了。”
不知不覺一罐啤酒已經見底,他說話聲音發飄,“你想讓我吃哪個”
顏琅琅猜他醉了。
前頭忽然爆/發一陣不小的歡呼聲,好像哪個男孩跟哪個女孩忽然抱在一起,精心謀劃一晚上的鬥舞原來是場告白,所有炫目的動作都闡述聽一句話,同一個道理——
我喜歡你。
看到了嗎?如果看不懂,我就把它說給你聽。
周圍太吵太雜,把耳朵伸過來,情話要悄悄說才能不被風吹走。如果你同意我的告白,那可不可以把臉伸過來,讓我在上面用吻做戳蓋章。
林得鹿真醉了,一罐酒的量就讓他意識渙散。顏琅琅有意欺負他,把還剩一截的豆乾遞到他面前,惡作劇一樣地壞笑道:“我要你吃了它。”
他看着她笑,純黑的眼眸裡面反射出她的樣子。顏琅琅忽然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欺負他,心虛地準備收回手,卻被他一下捉住。
很熱,力氣也很大,顏琅琅嘗試過掙脫,但沒什麼用。
他的手包裹住自己,蜜色的肌膚跟顏琅琅藏了一個夏天的白皙,形成強烈的鮮明對比。
他咬掉顏琅琅手裡剩下的一截豆乾,tian了tian嘴脣,像在回味,“挺好吃的。”
心臟如鼓,世界忽然間失去了聲音。
她抽回自己的手,“你醉了。”
“我比誰都知道自己有多清醒。”
那就是醉了。
顏琅琅想起顏父醉酒的樣子,伸出手撫上他的額頭,把被風吹亂的頭髮撩開,跟學小孩說話樣,“要乖啊,雖然我無所謂林得鹿做什麼,但還是希望他能回去好好上學”
她頓了幾秒,似乎確定他真聽進去,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會嗎?”
“我會。”他抓住她的手腕,長繭的拇指擦過她的腕口,輕微的刺痛,“答應了爸爸媽媽,還有你——”他語氣鄭重,顏琅琅手沒放下,順着姿勢被迫跟他靠近,短褲下面的膝蓋碰到他的牛仔布料,跟拇指上的繭一樣的粗糙感。
他重複一遍,“我會。”
廣場上面的人漸漸散光,顏琅琅知道林得鹿情緒不對,沒催促他要走,安靜地坐在旁邊吃串。林得鹿今天晚上就跟小孩一樣,本來安靜地打開一罐啤酒,卻忽然從她手裡搶走東西。
顏琅琅笑着往他身上打兩拳,說自己不跟醉鬼計較。
八點顏母電話打過來,顏琅琅實話實說自己還跟林得鹿在一起,他喝醉了捏眉頭不大精神,顏琅琅給他捋後背,小聲偏過臉跟顏母電話解釋。
“媽,就林得鹿今天晚上心情好像不大好,我走不開。”
顏母想心情不好跟她走不開有什麼關係,全天底下能訴苦的人多了去了,實在不行貼吧開個吐槽貼能有多大的事?
家長自詡教育開明,有時候孩子願意跟你溝通,願意跟你講,你就不能隨意發表言論發情緒。顏母現在後悔把話跟顏琅琅說開,說開以後縛手縛腳的只有自己。
她嘆了口氣,嚴肅道:“顏琅琅,下不爲例,你在外面好好保護自己。別聽男同學幾句軟話,就迷得找不着北,別輕易跟男同學回家。”
差點忘了,她家女兒是自己往男同學家跑,顏母無奈地換個說辭,“總之你保護好自己。就算跟男同學回家,也不要亂來。”
電話掛斷,顏母坐在沙發裡面回憶剛纔的聊天內容,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果然自己被小孩越帶越偏。
顏琅琅掛斷電話,轉頭髮現林得鹿好像睡着了,他腦袋半垂半晃。顏琅琅推推他,想讓他起來。
“林得鹿,要睡覺回家睡。天哪,你第二罐酒才喝一口,酒量不行逞什麼英雄。”
跟醉鬼講道理行不通,林得鹿手一伸就把顏琅琅撈在懷裡,晃晃悠悠的腦袋找到依靠,頭一歪,就倒在顏琅琅的肩膀上。
“喂喂——”顏琅琅叫了他兩聲,但沒什麼用,林得鹿說了句別吵,就像抱着個大型玩偶一樣抱她睡覺。
周圍有人經過,對上他們譴責的目光,顏琅琅只能報以抱歉的微笑。
視線不經意落在他手裡的一罐酒上。顏琅琅不知道他今天心情到底怎麼樣,拿過林得鹿手裡的酒,顏琅琅嘴脣印在他喝過的地方抿一口。
微澀,發苦。
她低頭看懷裡的男孩,目光安靜溫柔,發生什麼也不重要,顏琅琅只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
她對他說,更是對自己說:“林得鹿,這是我們第三次間接接吻了。”
真是一件想想就讓人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