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er1

迷人的笑臉吸引視線,

慵懶的靠在陌生的肩,

黑色的眼線你的指間,

有一點輕蔑。

——《壞女孩》

顏琅琅跟林得鹿同班同學半個月,對他最開始的印象是在高一的開學典禮上。

彼時風清正好,九月的天帶着點涼。

他站在主席臺上,代表新生髮言英語演講稿,白校服黑校褲,清秀俊雅,與站在底下的他們雲泥之別。

他一開口,底下鬨笑,不爲其他,梧南中學是一所普通的一級達標高中,掛着重點高中的旗號,但生源質量卻慘不忍睹。在顏琅琅這批高一生進校前幾年,學校的一本過線率都是靠各類特長生拔上來的。

從985到211,再然後是普通一本,好像連特長生也跟着一屆不如一屆。

大傢什麼成績進來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對林得鹿講了什麼一知半解,但心裡卻同時肯定他裝十三的嫌疑。

楊青縮在顏琅琅的後面,也笑:“聽說這林得鹿有幾分真本事。”

顏琅琅挑眉不信,“有真本事會進梧南難不成中考也跟李月寒一樣睡過頭缺考一科。”

楊青顏琅琅還有李月寒三人同一所初中,玩了三年的朋友,彼此的糗事不用細想便能脫口而出。

站在前面莫名被點到名的李月寒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再轉回去。

楊青讀書不好,對年段八卦卻如數家珍,雖然開學一個月,但並不妨礙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還記不記得我們高一年段中考第一的那位成績,上重點高中只有多沒有少的。”

“中考第一是他”

“不然人家站上去演講幹什麼?”

然而顏琅琅還是不解,“真正的重點高中不去,他來梧南幹什麼?”

這個問題碰到楊青的知識盲區,她迷茫地搖搖頭,表示不懂,“你跟林得鹿前後桌一個月,難道也不知道”

“不知道。”顏琅琅不是個喜歡主動跟人交際的性格,對於林得鹿的印象除了在一堆面貌油膩的男生中形象清爽外,再無其他,“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顏琅琅跟林得鹿的第一次講話是在開學典禮的三天以後,她放學值日,下課鈴響卻沒法先走,擦完黑板又掃地,最後還得倒垃圾,比練舞還累。

學校教學樓總共五層高。最底下兩層是初中部,高一三樓高二四樓,高三在頂層頗有點遺世獨立的味道。

垃圾車跟教學樓隔着一個前操場。顏琅琅今天出門太急沒抹防曬,她撐着太陽傘撿操場旁邊的綠蔭道走,九月份的中午依然暑氣蒸騰,薰了她滿臉悶熱。

旁邊幾株榕樹高矮不一,實心果子落在地上被人碾成粉末,最前面的垃圾車也是狼狽,綠色表皮被瀝了好幾道不知年歲未明來歷的飲料湯汁,教職工或者學生的垃圾,誰知道呢?

太陽傘擋了點眼前的視線,顏琅琅移了移,她看到榕樹角落垃圾車旁的林得鹿,她再移了移,看到林得鹿正在抽菸。

見到她來,林得鹿也沒尷尬想躲的意思,淡淡朝她那個方向瞥一眼,然後彈了彈菸灰。

顏琅琅倒完垃圾,“還有嗎?”她擡眼問。

林得鹿透過煙霧深深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吐了口煙霧遞了支菸過去。

是茶花,純白的菸捲上單襄一道銀邊,細膩精巧一支菸也能做的溫柔。

“抽菸不好。”他無關痛癢地提醒一句。

顏琅琅笑,差點沒拿穩手裡的煙,“那你還抽”

林得鹿大概也覺得諷刺好笑,嘴角往上拉起,又痞又壞。

他今天穿了件短袖校服,風吹過來衣服裡面鼓鼓的,煙霧散成灰白色的薄紗,籠在他身上像一碰即碎的幻夢。

抽菸不好,但他抽菸的樣子卻是迷人。

顏琅琅向他借了個火,學着他的樣子一口下去,但煙味刺鼻,嗆得她沒忍住咳嗽,捂着鼻子嘴巴咳出淚來。

“你第一次抽”林得鹿奪過她手中的香菸掐滅,食指大拇指狠狠搓碾兩下,也沒怕疼,他目光閃爍,像撲棱翅膀的蝴蝶,彷彿在回憶什麼,最後輕聲道了句:“不會就別學,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看抽菸挺酷的。”顏琅琅瞎扯謊,她把垃圾桶放下,挑了個舒服的姿勢背靠榕樹,冰涼的葉片順着風貼在她的臉側,顏琅琅隨手撥開,斜眼望向林得鹿,她大劇目也跳了幾年,沒談過戀愛,但知道什麼樣的眼神最勾人。

“你難道不這樣覺得?”

林得鹿搖頭,“不覺得。”

抽菸不是爲故作成熟,就是想要叛逆學壞,不論理由如何總是千篇一律的大同小異。

但林得鹿否認的時候眼神冷靜,彷彿在談論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顏琅琅看不懂他眼底的深沉,“那你呢?”

她指爲什麼他去抽菸。

林得鹿沒回答,只是一昧的笑,笑容淡在青煙白日之中,像摔碎的玻璃渣子,扎手疼。

顏琅琅知道自己的問題越了矩,她收回腳站直身體,重新拎起被扔在旁邊的垃圾桶。

甩了甩馬尾,顏琅琅一把抽出林得鹿咬住的香菸,隨手扔進前面的綠色垃圾車裡,微弱的橘紅火焰閃動幾下最終暗淡下去。

她揚起下巴揚眉毛,將剛纔的話盡昔奉還給他——“抽菸不好。”

說完顏琅琅也沒看後者的表情,邁開步子往前走,沒幾步卻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她頓了頓腳,林得鹿像在自言自語,很輕很淡的聲音,風一吹便散了形狀。

九月悶熱,清風送涼,蘊藏的鹹溼氣息帶來秋冬的預兆,但風過無痕卻也無情,他把心事說給風聽,註定得不到迴音。

*

顏琅琅沒撐住在課本上又多劃了條長線,從左上角到右下角,雪白扉頁上古人的面目越發凌厲可憎。

甩了甩頭,講臺上班主任的聲音比她犯困的腦袋更重,教室後面已經趴到一大片,教室兩邊窗戶大開,但奈何風不進來,後背藏了點汗,脫掉外套穿短袖也嫌熱。

“起來啦——”班主任沒忍住氣,卷着書敲講臺桌,教室後面有人晃悠腦袋支起頭,也有人完全徹底地趴下去。

“你說你們纔開學多長久就這個樣子,難道午休給你們的休息時間難道還不夠多嗎?”她越說越氣,羊肉卷似的酒紅頭髮跟着說話胳膊晃動的弧度甩動,敲書本的力度也加大,半身裙限制她的活動範圍,班主任一邊顧念優雅一邊又想發脾氣,左右不得其法,於是拍打桌子嚷開道:“都說起來啦!”

最後面一排的同學不情不願從桌子上面爬起來,顏琅琅聽到後面的楊青悄聲罵了句艹,她掀開嘴角很快又藏起了笑,不經意跟班主任對上視線,顏琅琅乖順地低頭在課本上順着原來那條凌厲的劃痕塗畫。

添點葡萄水果,或者紅花綠葉。眼下有事情可做,枯燥的語文課一時也有趣起來。

然而班主任的怒容還沒收回,她兩眼瞪得像銅鈴,比黑貓警長還討人嫌。

空氣沉悶凝固,像油漆上牆密得不留一點空氣泡,顏琅琅給花描了個大概形狀,又從筆袋裡掏出紅筆上色。雖然讀書不行,但五顏六色的馬克筆卻一應俱全。

她畫得認真,模糊間只聽到教室前門傳來一陣慵懶的女聲,像沒睡醒的貓,拖長調子的不耐。

“報告——”

教室裡面更靜,大家都默契擡眼望向同個方向看熱鬧,就連顏琅琅也收住手放下筆。

這女孩可撞到了班主任的槍/口上。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班主任大概也有意耍威風,立權威,後面的課乾脆估計沒打算詳細展開下去,課本扔到講臺桌上,她雙手環胸,強調似的問一遍,“你知道自己遲到多久了嗎?”

語氣不善,是火山爆/發的前奏。

前桌林得鹿身長個高擋住顏琅琅的視線,她挺直後背擡起頭也看不到女孩的模樣。

好奇心越勾越濃,她乾脆全班環繞一圈看哪個位置缺了空,地方也不遠,就跟林得鹿的座位隔了條過道。

“我睡過頭了。”女孩的聲調依然懶,聽着有幾分的漫不經心,更讓人覺得敷衍。

班主任的脾氣順當爆/發,噼裡啪啦豆子一樣撒下來,“纔剛上高一你什麼態度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想讀書的心思,啊——一個女孩,你看看你兩條胳膊戴的的什麼,叮叮噹噹學校是讓你們來臭美的嗎?還有你的指甲油,今天回去卸掉聽到沒有?”

“嗯。”她的語氣依然懶,比敷衍更敷衍。

“我問你聽到沒有?!你說嗯什麼意思啊?”

“嘖!聽到了。”這時候才聽出女孩不耐煩的情緒。

班主任似乎被她一聲嘖拉回了點理智,只是面色仍然團着股鬱氣,她揮揮手,轉身重新站在講臺上拿回課本,半身裙卡得她的動作一頓一頓,口氣溫和了點,她衝女孩道:“進去吧,下次別這樣了。”

教室外面的人朝顏琅琅那個方向走進來,她看到那個女孩左手帶着一串細圈銀環,叮叮噹噹清脆作響,右手纏着條細長暗紅色的小葉紫檀手串,襯得她膚色更白。

女孩頭髮披散沒扎,快到腰的長髮雖然未染的但末尾卻燙了卷。短袖校服估計也改了,寬大的尺寸剛好卡着腰,一彎丘陵山水輾轉而過。

十六歲的女孩扮熟,純情中更多危險墮/落的風/情味。

顏琅琅記得她的名字,叫周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