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沉心裡有酸澀也有自責,她是埋怨他的吧,畢竟當時他居然沒讓人先去找一下古老,雖說事發過於突然,總歸有他決策不當的緣故。
站在一旁看了她好一陣子,然後把飯盒放到一邊,上前去想幫她鬆開手裡的冰冷器械,“簡空,不要這樣,就算你師父不在了,蘇白也不在了,我還在這裡啊……”
只是安慰卻並沒有作用,專注於組織分離的人聽見有人說她師父和蘇白已經不在僵了一瞬,然後看到那人正試圖搶下她手裡的手術刀,當即就轉了手腕向後退:“誰說不在,師父剛剛還來過了的!”
許慕沉驚愕片刻,心中的內疚和歉意也頓時變得更加沉重,聲音低沉了幾分:“已經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不在了?”簡空隨着他愣愣地輕聲喃了一句,眼底閃過不明暗光,驟然就舉起了那把還握在手裡的手術刀,咬牙切齒地對準許慕沉:“不許你亂說!”
可也只是狠狠看了他幾秒的時間,又像是冷靜了下來,辨認出了眼前的人是她不能去傷的人,自己放下了那手術刀扔到治療盤裡,再僵硬地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所以,你是來和我劃清界限的嗎?”
“什麼?”許慕沉被她一會用刀銳利地指着,一會又孱弱發問弄得有點懵,有些沒聽清。
“開會的時候是不是有人說島上有叛徒……說我們的隊伍不乾淨?”
“是。”許慕沉點點頭,鷹島的位置突然暴露,被攻擊的同時網絡也被侵毀,肯定是有熟悉他們內部的人才可能做到。
“也許並沒有,那些人撤退的時候,我正好回來,看見了。”
“你是說你看見了地城的人?”許慕沉有些驚訝。
“嗯,而且後來去開羅救蘇白的時候又看見了,他看着蘇白被人虐待到體無完膚也無動於衷,我搶走了蘇白,並且挾持了他,本來我可以救活蘇白的,至少能做到同歸於盡,卻……最後把槍給了他,讓他打死了蘇白。”簡空回憶起來,聲音越說越低沉,臉色也更加蒼白,白近如紙,整個人像是再一次墜入了那冰冷湖泊,寒冷的刺骨的湖水逐漸沒過她的頭頂。
從開羅回來後她沒有和任何人提到過這件事,被背叛,被矇蔽,被玩弄,被欺騙,內心有深刻的無邊無際的悲痛,但不能對任何人說明,只能始終獨自忍耐。而此時這股悲痛她卻再無法隱瞞,不是因爲自己終於承受不住,而是……僅剩的心識理智在告訴她她有這個責任,讓許慕沉知道一切。
許慕沉能感覺到她身上突然蔓延而開的浩大的悲痛,卻以爲她只是想起蘇白。
天十、天三都有來跟他彙報,他已經知道當時救援的經過,除去本身火力懸殊,也確實是在最後一刻敵人突然掙脫了簡空成功反擊了。只是傳入耳朵的下一句話卻足足讓他僵如木石,彷彿整個人瞬間被橫空劈裂。
簡空停頓了一會,站起了身直直地看着他,聲音顫抖着:“他是成瑾翊啊,他爲什麼會對蘇白開槍,也對我開槍?”
“他…是…誰?”許慕沉渾身一震,覺得自己霎時之間有些站立不穩,連復問一句都有些吃力,是他聽錯了嗎?
“成瑾翊啊!”
“不可能!”許慕沉眉心皺在了一起,成瑾翊明明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他還喊我簡安呢!又怎麼會錯。”簡空看到他的反應,嘴角邊像是有絲笑意,幽幽冷冷地補充道:“是不是很錯愕又很氣憤……他怎麼做到假死的我不懂,他爲什麼要與你爲敵我也不懂,只是現在我和你又要怎麼辦?”
許慕沉緊緊攥着拳頭:“你休息,這件事我會讓人去查。”他有些沒辦法繼續冷靜,轉身想離去,是成瑾翊帶人來轟炸鷹島?怎麼可能!就算他真的沒死,怎麼可能是他!他也是在鷹島長大的人啊……
哪怕說是眼前這貪玩乖張的女孩學人擺弄炸藥,結果玩過了沒收住不小心把鷹島給炸了,這種版本的可信度都比說成瑾翊死而復生帶人襲擊鷹島的可信度高一些。
可再不相信也好,當時那些連天炮火以及持槍掃射的敵人如何殘虐他是親眼看見,完全是斬草除根之勢。
“我說的不是對付他要怎麼辦,而是我和你,怎麼辦。”簡空不知道許慕沉此時內心的曲折波動,只是看他想走便又重複了一次。
“什麼……”許慕沉不太明白。
“你回來了,慕安那些大小的事當然都應該你去管,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也不用,你拿回去。”簡空十分淡定的說出自己的決定。
許慕沉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和你斷絕兄妹關係的意思。”
許慕沉再一次感到渾身一震,臉色更加青白,嘴脣都有些發抖,以爲耳朵出現幻覺,心中無數疑問卻硬是哽在喉嚨一句話都說不出,不知從何反應,只能又驚又怒地瞪着她……
簡空挑眉一笑,亦毫不躲避他的目光:“看到我難道不會讓你覺得諷刺嗎?你和你父親承認我,都是因過去的成瑾翊,你覺得虧欠於他,才把對他的虧欠轉移到了我身上,甚至不惜觸犯衆怒來保我,這不會讓你覺得自己很蠢嗎?先島主如果泉下有知恐怕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你始終踐行的諾言,保護我,照顧我,不過是敵人的計謀。”
許慕沉聽見她這般解讀有些難以冷靜,一團怒火霎時在心中盤踞猙獰,周身的氣息也開始變得冷冽。
“有沒有一點衝動想要殺了我,覺得我的存在就像是你的一根恥辱柱,在時時刻刻提醒你怎麼把敵人當成了兄弟,你苦心計劃爲他復仇,以爲多麼情深義重,到頭來他卻帶着人來徹底地血洗你們曾經共同建築過的家園。”簡空不依不饒繼續挑釁道,語氣越發地幽涼森然,如同故意要將許慕沉的內心防線擊潰。
那接二連三冷酷無情的話和眼底越發明顯的譏誚戲謔,就像是呼嘯而來狂風讓許慕沉再次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景象,醒來之前的那反反覆覆的噩夢,不斷坍塌的樓房,轟然倒下的人們,殘肢斷體,積血遍地,也終於剋制不住擡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甚至一點一點地用力,“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