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喝了吧。”威爾斯端來一碗剛煮好的粥,開始正式對簡空存在的進食障礙進行干預,雖然一直以來如果有機會他也會引導她,但真正帶有目的性的治療手段卻並沒有開展過。
“開玩笑嗎?”簡空看了他一眼。
“不開玩笑,你自己是醫生應該知道長期不進食人會出現什麼麻煩的疾病。”
“……”簡空沒動。
“你也該清楚治療總會走到這一步。”威爾斯把碗又向她面前推了推。
簡空看着那碗粥,似是在做思想鬥爭,良久後,終於拿起了勺子……
“感覺如何?”威爾斯看她喝了兩口。
簡空卻不能回答,額前滲出細汗,舉着勺子的手都在顫抖,很快就跌撞着跑進洗手間嘔吐,“看到了?”
“很抱歉,我只是希望幫助你正面解決這個問題…”
簡空扯了張紙擦淨口鼻,回到餐桌上。
“所以…接下來你想要問什麼?問我無法進食的原因?還是想問我之前被綁架的事情。”
“我問,你會說嗎?”
簡空沒回答,只靜默的看着桌上那剩餘的大半碗粥,彷彿看到這些日子終於辛苦拼湊起來尚不完整的自己又在一部分一部分的瓦解碎裂。
“我還是很希望你告訴我。”威爾斯的確是想知道她出現進食障礙的原因,醫學上神經性進食障礙多是患者本身因恐懼發胖而拒絕進食,但簡空明顯不是……
簡空卻彷彿沒有聽見,直徑走出了房間,回到自己的臥室。
胥夜知道威爾斯今天的計劃,一直在暗處關注着進展,然後追着她進了房間,看到她並無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安靜的靠着牀頭休息,慢慢走過去。
“這個給你。”他把之前在集市上買的一把梳子遞給了她。
簡空看了看,梳子是手工製作,色澤自然美觀,她的頭髮在生病後未再修剪過,如今已能遮蓋住耳朵。
“我幫你梳吧。”
胥夜見她梳得笨拙,沒有章法,又將梳子拿回,緩緩的,溫柔的,梳好後又放到簡空手裡。
結髮夫妻信,一綰青絲深。簡空不由的就想起這句詩,心中似有柔軟,可又想到自己目前的情況…真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周家如今的下場嗎?”
簡空搖頭,摸着那把梳子,手指撥弄梳齒髮出輕微的聲響。
“且不說商業上如何潦倒,在胥氏和慕安的聯合打擊下,他們所有勢力無論屬性都被連根拔起,已完全敗落。你生病後,除去老人孩子,周家所有女眷,加上週浩宇那三個並無份量的情人,我把她們都分別鎖進了集裝箱,要人十天才放出來。”
簡空有些震驚,“她們後來都活着嗎……”
“有幾個沒撐下去…”
“只有幾個?你提供了水和食物?”
“提供了極少量。”
“呵…”簡空笑了,還以爲有多殘忍…緩緩閉上眼,聲音幽幽涼涼有些顫抖,“胥夜……我當時並沒有任何食物,只有一具被我殺害的屍體。”
“……”胥夜背脊一僵。
“你們不都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嗎?人在餓極了的時候依着原始野性求生,同類也不過是果腹之物。”
她毫無預兆猝不及防的將自己最隱蔽最羞恥的傷疤揭開,直白的袒露於胥夜面前。
胥夜艱難的回神,面色青白,“是…因爲喝了酒纔會這樣,當時你沒有意識…你…”
“剛開始我也告訴自己,那不是我,總覺得身體裡住着另一個人,嚴重之時甚至感覺他要衝破牢籠從我身體裡出來。”簡空望着窗外的日光,明明清澈卻又如同最虛無的黑暗,“可誰能保證我沒有喝酒就不會這樣做?說不定我會做得更有美感一些,畢竟我知道哪個部位口感可能會更好…”
“簡空…”胥夜想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只能接受自己的醜陋,和自己說人應該允許陰暗存在,然後做更多殘忍讓人匪夷所思的事,可你們卻又要我變好,每天吃無數的藥,接受各種各樣的治療…不管我願不願意,想不想變好。
可我怎麼變好呢,我應該怎麼說服自己,說一切都沒錯,最後人不成人,魔不成魔……只能去做人們口中的變態,實至名歸……”
“不是這樣的…”胥夜還想着她突然說出的事情,可接觸到她悲涼無望的目光頓時心疼至極,忍住心中的顫抖和怒火,將她擁到懷裡。
“胥夜,你這樣抱我是還要與我一起嗎?”簡空淡漠的問。
“此志不渝。”胥夜擁着她的雙臂更加用力。
“你如此是非不分,喜歡一個殺人兇手,心理變態…對得起你多年來接受的先進教育麼?”簡空並不相信。
胥夜鬆開她,直直的看着她的雙眼,“我只需對得起我自己的心即可。簡空,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但在我這你就是最好的,我永遠不會放開你。”
簡空垂下眼眸,噤聲沉默。
“你不信我?”胥夜看出她的茫然。
簡空僵了一下,還是沉默着。
“沒關係,時間會證明的。”胥夜心中暗暗嘆氣。
“我想自己待一會,你去外頭吧。”簡空覺得疲憊,躺下,蜷在被子裡,即使秘密終於戳破,她也並未覺得解脫,反而像是陷入了更加混亂的情境,眼淚洶涌…
胥夜並沒離去,只靜靜的陪在旁邊,看着被子顫抖知道她在哭泣,胸口憋悶,然後悄悄的靠近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像一個父親安慰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嬰孩,一下一下,給她安全,讓她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