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空撥通自己之前在A市用的手機,島上的通訊網絡被嚴格控制,只有點對點的通話能允許,她無法直接撥給胥夜。
“是我。”電話通了。
“嗯,還好嗎?”胥夜接到電話有些激動。
“還好,準備睡覺了。”簡空看着門外的月亮。
“我也還好,你安心睡。”胥夜那邊是白天,他在去公司的路上。
“嗯。”
“我很想你。”
“嗯。”
簡空掛斷了電話,把房門關上,去牀上躺下。
也許是時差問題,又也許因爲白天睡過一會,她有些睡不着,即使吃了藥也一樣,便起身拿了鑰匙然後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去了工作室。
打開燈,一樓主要是手術間和監護病房,世界上最高端先進的醫療設備,手術器械她這裡都有。二樓是實驗室,除了一些化驗儀器,還有各種藥劑和書籍。三樓則是冷凍室和解剖室,解剖室邊上有幾十個陳列架,上面擺滿了福爾馬林浸泡着的器官組織。
她站在三樓的陳列架中間,福爾馬林的味道從那些瓶子裡溢出,她看了看,到處落了不少灰,去找了毛巾擦拭。這層樓除了她沒有人能進,因此也不會有人幫她打掃整理。
那些人害怕,她便不讓他們進來了,其實又有什麼好怕,死了的,總比活着的安全。她把灰塵擦去,收拾好已快天亮,累了,便趴在一邊的桌子上,趴着趴着又流淚,眼淚流盡了就昏沉的睡了。
再睜開眼的時候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已非常強烈,她站起身揉了揉被自己枕得酸脹的手臂回了房間,剛洗漱完,師父身邊的藥童就來請她過去。
“這是威爾斯,是我的故友,非常擅長精神科和心理學,他這次來是作爲你的醫生。”古老見她來了給她介紹。
簡空擡眼望去,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眼神很清亮。
“你不必把我當做醫生,可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威爾斯的中文夾帶着很奇怪的口音。
“你對你所有的病人都是這句開場白嗎?那你的朋友應該非常多。”簡空語氣平淡。
“不是,有的病人我只當他們是病人,僅有少數的不一樣。”威爾斯笑了。
“你看完我的病厲沒有,你打算怎麼治?”簡空問得直接,她不喜歡寒暄客套也不喜歡兜圈子。
“看完了,暫時還沒有想到系統的治療方案,但你師父說你在島上平常都是一個人住是嗎?”
“我不是在島上發病的,第一次,第二次都不是。”簡空提醒。
“沒有關係,我想這段時間我應該住到你附近,這樣我們可以更好的交流。”
“交流什麼?”
“都可以,你應該嘗試把你心中所想說出來。”
簡空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而威爾斯的效率很快,當晚他就真的住進了離簡空房間最近的那個屋子,那本是一間雜物房,很小。
“島上的星空比外面的都漂亮。”威爾斯來到她的房前。
“嗯,你從哪裡來?”簡空也倚在門前發呆,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我喜歡到處去,剛剛從日本過來,你呢?”威爾斯回答。
簡空本不想回答,沉默着…可她必須面對,她不能再這樣了,也確實需要人拉她一把,這個她師父選給她的醫生至少很安全。
“我過去半年都停留在華國的一個城市,我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他也喜歡我,算是爲了他留下。”
“那很好,兩情相悅是很奇妙的感受。我在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人,她美麗,堅韌像冬天的梅花一樣,我們在一起三年,三年後,她突然執着的提出結婚,我就離開了,我們本說好不結婚的。”威爾斯回憶起往事。
“你爲什麼不同意結婚?”簡空問。
“也許是不自信,也許是我對她的心意還不夠堅定。”
“你不應該多和我說一些結局圓滿的故事嗎?說這些,會容易讓你的病人更加消極。”簡空想起胥夜。
“我不完全把你當病人,我第一眼看你,就覺得我們應該成爲朋友,你的眼睛裡藏了許多話,但只有朋友才能夠聆聽聽。”威爾斯看了看她。
“你和我師父怎麼認識的?”簡空又問。
“我曾經是他的病人,你師父也是有大智慧的人,但性格不好,他常常不願承認世界的多樣性和多元性,相對比較固執。”
“呵,沒錯,很固執。”簡空笑了。
“你師父上午和我聊許多關於你的事,我說我不想聽,我會通過我自己的方式去了解我的病人,但他還是抓着我說了許久,把你過去幾年的事幾乎都說了。”威爾斯語氣裡有點無奈。
щщщ ●Tтkā n ●¢O
“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人去描述另一個人的時候會加入自己的修飾。”
“他如何修飾我?”
“乖張,叛逆。”威爾斯不掩蓋。
“嗯,這不算修飾,是事實。”簡空垂下眼眸。
“但我覺得你只是很孤獨,你失去記憶了,在這裡雖然有人對你好,但並不理解你,在你世界觀價值觀形成最關鍵的時刻,你過得非常孤獨。”威爾斯想要聽到簡空的內心,一步一步引導她。
“孤獨嗎?那時候我只是常常很矛盾,會覺得自己的存在沒什麼意義,覺得我可以離開每一個地方,可以在每一天死去。但實際上我卻活得很努力,努力學許多的技能,學醫,讓自己變得有意義。”
“許多人都是這樣矛盾的活着的。”威爾斯安慰。
“或許是吧,長期的自相矛盾……”
“你會幻想自己的父母嗎?你覺得他們應該是什麼樣的人?”威爾斯進一步問。
“沒想過,也許因爲島上大多數人都是孤兒,我覺得自己也是,從沒想過。”
“不,就是因爲是孤兒纔會想象自己的父母,想象自己的出生。”
“這樣嗎?那我真的沒想過,對他們而言我已經死去了,又有什麼好想呢?”簡空語氣中透着涼薄。
威爾斯愣了一下,感覺到了她如同傷疤一樣的冷漠。
“你走吧,我要進去睡了。”簡空突然不想再說了,對一個陌生人說這樣多,實在不像她,轉身走進了門。
“好的,祝你有個好夢。”威爾斯紳士的告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