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按住了他的手掌,蘇湮嵐轉過頭看着身邊的男人:“你怎麼神不守舍的?突然就不走路了。”
黑夜無風,被藍色火焰照亮着他的眉眼,一對黑沉沉的眸子卻是沒有半點的神采,彷彿丟失了靈魂,裡面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
“走。”一個喑啞的聲音從溫韶華的喉嚨中傳來,就像是一聲沉悶的鐘響,和平日的他彷彿是判若兩人。
蘇湮嵐啞然地看着他的側臉,只是後者根本不給她機會端詳,大踏步就往案蘇城的方向走去,他的雙眼甚至都沒有看向腳底的碎石,只是筆直地朝着前方看,彷彿那裡有什麼在吸引着他前行。
蘇湮嵐慢慢地蹙起了眉頭,只是由始到終,她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那清明的眸子宛如是兩某秋水,
蘇城那高大的城門在黑夜之中就像是一個矗立不動的巨人,比之從前的壯闊巍峨,今日夜裡顯得有幾分鬼氣森森。
溫韶華邁着僵硬的步子往城門走過去,蘇湮嵐一路緊隨着後邊,一張美麗的臉蛋沒有帶上半點表情,只是兩隻秋水剪瞳是愈發的清冷。
寂靜的蘇城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稀稀落落的朦朧燈籠閃爍在閣樓頂端,就像是一顆顆眼珠子,在注視這一對晚歸的行人。溫韶華最後停在了煙華街的街口,他轉動脖頸,動作僵硬的就和扯線木偶一模一樣,甚至讓蘇湮嵐懷疑下一刻他的頭就要從脖子處掉落一般。
他轉到了相思茶館那吊着的兩個紅燈籠方向,再次開始了之前的僵硬行走。
蘇湮嵐的目光之中劃過了一道瞭然之色,她先他一步抵達相思茶館內,沏茶擺盤,動作有如行雲流水,沒有半點的停頓。
待到溫韶華走入其內的時候,她已經是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在桌面,一對瞳仁正死死地盯着他。
溫韶華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注視,慢悠悠地坐在了蘇湮嵐的對面。他捧起了最近的一個茶杯,徑自將手指頭插入那滾燙的茶水當中,臉色從容依舊,彷彿那冒着煙氣的手指沒有一絲一毫的疼痛。
他沾了茶水的指頭劃過桌面,最後挪開了手臂,便露出了兩個大字:“幫我。”
蘇湮嵐莞爾一笑,目光幽幽地落在他手指上,“入門都是客,你不報上名字,要我如何幫你?”
她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就連語氣也帶上了幾分凌厲逼人,“更何況…….你搶奪他人的身軀,以此來強迫我助你一臂之力,這樣是不是有點卑鄙無恥?”
聽到她的話語後,“溫韶華”不怒反笑,只是這個笑容也甚是怪異扭曲,兩邊嘴角大大張開,彷彿是被機簧牽拉的木偶嘴巴,“我………不………..能………..現…………身。”
他一字一句地吐出這五個字,直勾勾地盯着蘇湮嵐看。
“你便是那石路上的鬼怪?”蘇湮嵐反問道。只是她的回答沒有得到答覆,那人僅僅看着她,不作陳述,就像是成了一個啞巴。
“好,那你要我怎麼幫你?”蘇湮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道。
“溫韶華”再次用手指沾水,一筆一劃,橫撇豎直,書寫下了五個大字後,便垂下頭不再繼續說話了。蘇湮嵐看向他所留的字後,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只是最後還是開口道:“好,我會答應你的要求,現在你是不是應該還出這一個軀體?”
“溫韶華”卻一言不發,保持着那古怪的姿勢垂頭而坐,就像是失去了脊樑骨支持一般。
“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如若你久久留在他這副軀殼,你自身的生命也會遭到折損,他再如何說都是一個凡人,陽氣自然會比你的要高出許許多多。一個久留人體的鬼魂是什麼下場,不用我說你也清楚吧?”
蘇湮嵐色厲內荏,即刻便出聲嚴厲訓斥,而她那藏在了桌子底下的手指已經開始施起了道術,如果他還是不歸還溫韶華的軀殼,那她只可以來硬的。
並非她不想馬上壓迫那鬼交出溫韶華的軀殼,而是這個方法十分極端,稍有不慎就會讓溫韶華也遭受到損害,到時候兩敗俱傷,對誰都沒有好處。
“溫韶華”終於有了動靜,他緩緩地擡起了頭,再一次用那機械無比的聲音說道:“信……..守……..承…….諾。”
下一刻,一道微不可查的黑色影子就從他的頭頂往後飛走,因爲動作太快,只是留下了一道殘影罷了,蘇湮嵐想要去追蹤也找不着他的路徑。
“我在哪裡?我不是死了嗎?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候,溫韶華茫然無措地看着四周左右,滿臉都寫滿了迷茫。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之前他跌落山崖的時刻,現在整個人便來到了相思茶館。
“韶華,剛剛你是不是被人奪了殼?”蘇湮嵐溫柔的聲音就宛如是一股涓涓細流,緩緩地滋潤着他的心靈,溫韶華瞬間就感覺到自己的恐慌平復了許多。
他回憶起當時的細節,一下子就記起來發生過的事情。“當時我就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還以爲那個人是你,我於是就開口應答了他。沒想到下一刻整個人就被拉入了山崖深淵,我感覺到後背一直有一個東西死死地吸住了我的皮膚,我就一直在黑暗的深淵裡面墮落,我不知道自己是墮落了什麼時間,只是不停地往下跌。突然我就看到了一絲光亮,然後就是來到了這裡……..”
“你說你是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叫你的名字?”蘇湮嵐抓住他話語中的關鍵字詞,重複問道。
“是的,而且那個聲音和你的非常像,我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根本不是你在說話;莫非這就是老佟臨走前叮囑我們的,千萬不要回應身後的聲音?”
溫韶華想到了臨走老佟那憂慮的神色。
“韶華,你現在後背覺得還有什麼異常嗎?會不會還是有東西吸着你?”蘇湮嵐繞到了他的後背,仔細看着他的脖頸,問道。
溫韶華卻是直搖頭,“我現在什麼也感受不到……咦?爲什麼這麼癢?”
突然,他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變得奇癢無比,就像是有成千上萬的小貓在抓撓,百爪撓心。
他立刻發了瘋似的去撓自己的後背,但是無論他怎麼去撓,那奇癢都沒有消退半分,甚至是愈發的變得癢起來了。
“我來幫你看看。”蘇湮嵐立刻掀開了溫韶華的衣服,她的目光一下子就凝固了。
但見在他的後背上不知何時會多出了一幅巨大的黑色圖案。
那是一隻怪模怪樣的鬼臉,正朝着蘇湮嵐陰測測的大笑着,那笑容讓蘇湮嵐有一瞬間覺得十分熟悉,上下嘴巴大大地打開,就像是有人在用機簧控制着的木偶的嘴,顯得扭曲猙獰。
正是之前她所看到的——那一位“客人”的恐怖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