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又拿起一旁的針線擺弄着:“還不算太晚,我再繡會兒。”
鳳起看了看專心致志的容修,垂下眼沒有說話。良久,輕嘆了口氣。不過一會兒,奴僕便把膳食端上了桌,鳳起放柔聲音對容修道:“來吃點吧。”
容修手中動作頓了一下,只一瞬便又繼續做着原本在做的事:“沒胃口,妻主自己用吧。”
鳳起顰着眉,微微拔高了聲音:“都撤下去!本王也沒胃口。”容修聞言擡頭看了鳳起一會兒,眼中好似波瀾不驚,又好似有千般哀怨。
月亮逐漸升高,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鳳起沐浴完卻見容修還在做那些針線活,她一皺眉,大步走到容修面前搶走針線,然後一把把他抱到榻上,自己也臥在他外側,一揮手熄滅了燭燈。容修背對着鳳起躺着,鳳起伸手環住他,把他翻個面朝向自己,可容修卻假寐般閉上了眼。
鳳起輕揉着她凸起的腹部柔聲道:“修兒,是妻主不對,別惱了。”
聽完容修睜開眼,嘴角諷刺般微微勾起:“妻主怎麼會不對呢?是修兒無理取鬧罷了。”說完又閉上眼,不再開口。鳳起皺了皺眉,也不開口,只是收回了撫着容修的手,背對着他,一夜無眠。
第二日早,容修被外頭敲鑼打鼓的聲音吵醒。他起身靠坐在榻上,阿立和岢瀾站在一旁候着,岢瀾見他醒來忙過來一邊扶着一邊開口:“主子,您怎麼去了王爺那邊也不與我們說,奴才可擔心了。”
容修搖搖頭:“外面在吵什麼?”
阿立上前行禮回道:“聽別的奴才說是今日府裡會來一位側夫和兩位侍君。”
容修聽聞嘆了口氣:“側夫和侍君進府我不是要出面嗎?”
卻聽阿立回道:“陛下來了,是陛下說您的身子弱,還是不要出面的好。”
容修冷笑一聲背對着衆人臥在榻上,淡淡的說道:“你們今日不必再過來了。”岢瀾和阿立對視一眼,正準備低頭應聲下去,卻又聽見容修開口:“若是有人來便說我身體抱恙,不便見人。”
景仁王府前堂,鳳起迎着鳳獻坐到主位上,低聲道:“ 陛下可是日日閒的慌?怎的三天兩頭就來臣這景仁王府?”
鳳獻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微微笑着:“ 還不是爲了你的婚事,免得你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鳳起笑了笑沒再開口。三位公子緩緩走入堂中,一位爲首兩位在後。爲首的那個生的不算極美,卻是乾淨清秀模樣。那眼中透亮,像是不曾經歷世事一般,鳳起一眼便看見他略帶懼怕的眼神。
雲溫?!
鳳獻見鳳起這般反常,開口道:“這是兵部尚書之子柳華年,可還行?”說吧讓剩下兩個公子揭開遮在臉上的面紗,又向鳳起介紹道:“這是御察史司次子杜季青。另一位是太醫院院長長孫雪丹沉。”
鳳起草草看了幾眼便讓人送他們回放房,鳳獻留下了柳華年,讓他坐在鳳起身旁:“華年,你可要盡心盡力侍奉王爺。”
柳華年略帶懼怕地坐在鳳起身旁,低聲道:“陛下放心……”
鳳獻大笑:“你如此答應便好。老四,你今晚可得待在他那兒,瞧這孩子嚇得。”
鳳起怔了怔,躊躇了一番,不太願意地說道:“臣遵命。”鳳獻皺了皺眉,似是不喜,只留下來用了午膳便走了。
午後,鳳起到澤暉苑去尋容修,卻被岢瀾攔在容修屋前:“王爺停步,王夫說他身體抱恙,你還是另擇時日來吧。”
鳳起皺眉:“身體抱恙?”
說着揮開岢瀾準備推門而入,卻聽屋內容修輕輕開口:“王爺回去吧,今夜可不能冷落了那幾位新進府的公子。”
鳳起停下了推門的動作,心裡一陣煩躁,轉身走出了澤暉苑。
王府屋頂,風吹動着鳳起的衣角,風和影忽然出現:“王爺怎麼有空到屋頂來?”
鳳起嘆了口氣:“心中煩悶,來吹吹風。”
影逗了逗肩上立着的雪遨:“可是爲了王夫和那幾個小侍的事?”鳳起沒說話當作默認。
風戲謔地笑着:“不成就按那王夫說的唄,他自己不識好歹要趕你走,那能怪誰啊。”
影笑着搖搖頭:“王爺別聽風瞎說,王夫定是因爲你納小侍的事鬧脾氣,再去哄哄應該就消氣了。”
鳳起躍下屋頂快步走向澤暉苑,她揮開岢瀾和阿立,直接推門進入屋裡。屋中容修並沒有起身,只臥在榻上。鳳起走到榻邊,耐着性子溫柔道:“修兒,別惱了,我也不情願有人再入王府,可奈何陛下賜婚不可抗旨……”
容修就像沒聽到一般,還是那樣臥在榻上。鳳起彎下腰半抱起容修讓他靠坐在榻上,可容修轉過臉去不想看見鳳起一般。
鳳起又輕聲開口:“修兒,別生氣,我這不是沒去他們那嘛,我就想陪着你……”
鳳起剛說完便聽見容修悠悠說道:“王爺,你還是走吧。”鳳起還想說什麼,可容修又開口了:“今日我乏了,王爺別再說了。”說罷竟起身下榻來趕鳳起。
鳳起心下一急,不知該怎麼辦,又怕容修會摔着。看着他這樣鳳起心裡莫名惱火,像是吃了塊石頭一樣不上不下。
容修推她,她不動,立在那裡沉默半天,怒極一開口竟是不受控制說了句:“容修你不要恃寵而驕。”
聽完這句話容修不再趕她,也沒有鳳起想象中的爭吵和喊叫,兩人就這麼站了一會兒。許久,只聽見撲通一聲,然後一個平靜的像一潭死水的聲音傳入鳳起耳中:“是,我逾矩了,還請王爺恕罪。”
聲音不大,但是最讓鳳起感到冷意,是那種,疏離似外人的冷意。
鳳起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可話已說出,就像潑出去的水,再無迴旋的餘地了。鳳起低頭看着不顧身子跪在自己腳下的容修,深深嘆了口氣:“容修,你先起來。”
說着準備伸手去扶,卻被容修不着聲色的躲開。容修跪地低下頭,恭敬狀:“多謝王爺。”說着自己緩緩站起。
屋內,二人面對面站着,相望無言。容修像初到王府那日一般,垂首恭恭敬敬站在鳳起面前,鳳起也只是看着容修,思緒不知道飄去了哪裡。房中的氛圍一瞬間降至了極點,全然不像夫妻同處的屋子。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良久,容修一行禮,細聲開口:“王爺,我要用膳了。”
鳳起愣愣道:“我同你一起。”
容修卻俯身一作揖,低頭道:“回王爺,我這裡都是一些清淡小食,怕是不對王爺的千金尊口,王爺還是去別處吧。”
鳳起眼神聚焦在容修身上,細眯的眼中透着幾分薄怒:“你趕本王走?”
聲音不大,但威懾力極強。
容修把頭埋得更下了,淡淡開口,聲音裡竟是不含一絲情緒:“不敢,只是按規矩來王爺您今日應到位側夫那兒去,即便不去那也不該在我屋裡,這不合規矩。”
“規矩規矩,在王府裡本王說的話便是規矩!何時要你來提醒?!”鳳起的眼角因爲發怒而染上一絲猩紅,她深吸幾口氣,終是氣不過,氣急敗壞摔門而去,徒留眼眶通紅低頭抿着脣的容修。
鳳起快步走出澤暉苑,一路上心情都無法平靜。卻在澤暉苑門口碰見採荷領着柳華年向這裡走來。“王……王爺?”柳華年站在採荷旁邊有些顫着說道。
鳳起稍稍平復心情,問道:“採荷,你這是領他去哪?”
採荷行禮道:“奴婢本是帶側夫去放置好行裝,可側夫非說要來拜見王夫。”
鳳起看着柳華年:“你去找王夫做甚?”
柳華年接觸到她的視線猛的一縮,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只是上午進府時聽見陛下說王夫身體不適……便想着……想着整好屋子後來探拜一下王夫,順着也來敬茶。”
鳳起輕笑一聲,上下來回打量着柳華年,心中暗道:倒也是個通情達理的。然後開口道:“你與他們一起明早再來吧,今日莫要叨擾他。”
柳華年輕聲道:“那王夫可有大礙?”
鳳起嘆了口氣,隨即又笑了起來:“不礙事,他身子一向不好。”
不知爲何,和柳華年短短聊了幾句心情便平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