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
王庭之上,使者宣讀了龍儀的昭告,坦言中州之變及迎接惜朝回朝之意。惜朝像個一直飽受委屈的孩子,涕淚縱橫。
於是祭祀天地人,行占卜之術,選定良辰吉日動身回朝,時間定在了露月初七。
距離回朝還有月餘,惜朝還有幾件事要做,如今的他已變得政令暢通,權勢赫然。
第一件便是追究墨凌、俊文等人之前的傲慢失禮。因爲先前救駕有功,加上母親的苦苦求情,墨凌最後只是被責備了幾句。這一切都在浩然的預料之中。
話說楚新俊文知道了朝歌來使的事,大呼上當,大怒不已。沒出十天,南朔王庭問罪的詔書也到了。由於已經另立門戶,惜朝問罪並不能真把自己怎麼樣,但是此刻形勢不同了,形式還是要走的。俊文發文認罪,同時對來人饋以重金,來使回報俱言俊文認錯之懇,悔過之深。
惜朝只是追加了俊卿和其部下的罪過。已死之人,更多地只是象徵意義。
第二件事,他派人昭告北然回朝之事,並命北然烏呼部即刻入南朔朝見,恢復君臣之禮。不幾日,北然使臣果然來到陵安,進獻烏呼族長之女等五人。個個年輕貌美,感謝王庭寬宥,願意恢復禮制,恭送惜朝回朝,同時派人送來了大量綾羅綢緞。
從繼承南朔之主以來就危機四伏,惜朝慎小慎微,仍不免處處碰壁。此刻,壓了半輩子的鬱憤都釋放了,南朔威服,北然來歸,儘管實際幾何不知,惜朝依舊志得意滿。
霜序下旬,惜朝就派出了前去凌霄峽接洽入關的使節,回報一切準備就緒,而且從元蒼城還隨行回來一百五十人的衛隊,作爲惜朝的貼身車駕,只等新王回朝。
整個朔然的氣氛更加熱烈了。
露月一到,整個南朔便開始了隆重的慶祝,無論是真心高興,還是假意逢迎,朔然人似乎都對這位半個朔然血統的王子能夠回朝感到開心。
因爲,他走後,朔然就更加朔然了。
此時,燦陽的情況發生了變化。此時幾番勸進失敗後,撚諾接到京畿的密信,完全封鎖了關外的消息。
眼看第二批使者仍然沒有消息,暮商中旬,龍儀又派出了第三批人趕往大漠,因爲燦陽的情況實在是拖不下去了。
紀靈二十一年暮商末,大將軍何慧派出的第三波暗侍深居簡出,掩人耳目,抵近了凌霄峽。即使如此,一路遭到了多次截殺,損兵折將。
黎明前的黑夜,往往是至暗時刻。
未至關前,一行蒙面人匆匆趕到,再次擋住了去路。之所以派十五人,就是爲了避開視線,一路折損下來,此刻僅剩精疲力竭的九人。看架勢,也不用廢話了,打吧。
暗侍領隊名曰飛羽,他很快覺察出了異樣。這夥人的身手很好,而且只在這裡攔截,明顯是有備而來,蓄謀已久。混戰中,一名暗侍臨死前無意中打掉對方的面紗,真相付出水面,大家瞬間愣住了。
截殺他們的不是別人,爲首的人大家都認識,叫千葉,千機營左營校尉。
就在幾個暗侍還楞在原地疑惑其中緣由時,寒光閃閃的利刃穿胸而過,四位暗侍登時口吐鮮血,倒了下去。其餘暗侍立即緩過神來,幾人互相使了眼色,並做一處,站成一排,死死拖住這夥蒙面之人,掩護飛羽向關下快走。
飛羽會意,搶過一匹馬,翻身而上,夾繮便逃。
千機營不多時便擺脫留下暗侍的攔阻,緊追不放,眼看飛羽到了關下,千葉狠夾馬鐙,凌空而起,飛身一腳將之踹落馬下。飛羽在地上滑出很遠,連摔帶滾,激起滿地塵土,他爬了幾下,就再也爬不動了。渾身的傷口迸着血,讓他力不從心。努力翻過身來,大口喘着粗氣,看着千葉一步步靠近,他閉上了眼睛。
千葉倒是拿足了排場,似乎故意放慢了動手的速度,有意等待手下的觀瞻。然而,正當千葉帶着手下威風凜凜地圍上來時,“嗖嗖”的箭翎射住了他們的腳步,關口中“轟隆隆”涌出一隊人馬。千葉見狀,滿眼憤恨,帶着部下悻悻而去。
來將名叫程青,元蒼城守將。
撚諾向來與幾位兄長不和,父王龍儀燦陽勤王,幾位兄長爭相跟隨,他則統領左軍大部留在了北川,鎮守凌霄峽,同時抵禦越過棲霞嶺的山戎人。
在北川,有兩句民謠,上句是“亙古凌霄通大漠,黃沙孤影問程青”,下句是“至今棲霞隔世外,冰雪縱橫止嶽俜”。說的是兩位猛人,而這上句說的就是程青。
程青,北川溯光人,善使一柄方天朝月戟,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力。
看着撤離遠去的人馬逐漸消失,程青並未追趕。奇蹟般虎口逃生,飛羽耗盡全身的力氣,在身旁的士兵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語氣微弱地說道:“我是暗侍營驃騎,奉靖王之命出關……”
話語未落,程青手起刀落。
飛羽雙手捂着喉嚨,血液體慢慢從指間流了出來,重重傾覆在地。
整個過程,程青的表情也沒有一絲漣漪,寒刀入鞘,頭都沒回地回了城內。近旁的士兵見怪不怪,絲毫沒有意外,只是平靜地看着,待主將程青走後開始處理屍體。
不一會,掩埋完屍體的士兵向元蒼城上的幕僚元旭報送了情況。
“哎,又來一個。”元旭隨意搖搖羽扇,帶着微笑輕語道。
“這已經是第三批了,你說第四批什麼時候來,哈哈哈……”門後陰影裡隱約站着一個人,爽朗地笑了起來。
“之前不是已經過去了幾個嗎?哈哈、哈哈!”元旭更加輕鬆了起來,跟着附和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