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似煉

步步

建元十二年烏蜩初五,溯光城紫光殿。撚諾一早便查視會晤準備情況,元旭跟在他的身後。

正午時分,近臣來報,煙陽王的使者最先到了,撚諾趕緊備馬出東門去迎。按照之前的照會,洛靈派來的人是最多的,撚諾沾沾自喜。更讓他出乎意料的,是侯輔介潭巡視完麗麂,直接就近趕了過來,因此隨之而來的還有五千甲士,這勢頭就更足了。

撚諾極盡禮數,殷勤招待,因爲初七才正式會盟,只得先將幾人安置到驛館休息。

初六,經年使者到了,撚諾又趕緊帶衆人出南門去迎。燦陽這邊來的是星鑑羽嘉、輔師以謙、將軍文東、明俊和一羣隨行人員。從來的人員裡,就可以看出各方之重視,撚諾也依禮將這些人請到驛館休息。

這是自千秋殿大劫以來,經年和煙陽王一直作爲交戰兩方的人,即將第一次坐在一起,會擦出什麼火花,誰的心裡也沒底。爲此,撚諾大費周章,提前幾個月就開始以民族大義、脣亡齒寒、輔車相依等理由居中調節,這纔有了此刻的局面。

撚諾爲了這次會盟沒少花心思,但他也不得不這麼做,對於他來講,不是成或不成的問題,而是存與亡的問題。

兩方人已經到了,唯一的變數就是荒原後青方向了。

書晨遇害還歷歷在目,撚諾站在溯光城上北望,思考着事情的每一個環節。

第二日,按照通秉的時間,青人到了,撚諾出北門迎接。根據事先的官牒,撚諾知道來人是參言毛犢、荒朔墨冉、太華安寒,隨行從屬姓名可忽略不計。

撚諾終於見到了墨冉,這個聲貫北川的荒朔主帥。

雖然撚諾全程恭讓,但是毛犢、墨冉一行人神情嚴肅,未有笑意,只丟下淡淡的一句:“奉命秉公,不必多禮。”

短短几個字,無疑是給了一個下馬威,這讓撚諾的心涼了半截。

但畢竟撚諾有所準備,他預估到了這種情況。荒原的態度好不好無法控制,重要的是煙陽王和皇兄經年要有一個支持自己。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待明日巳時一到,大家坐在一起,自己就可以切入主題—借燦陽和洛靈之勢,以大人王朝之名,在後青人面前圖存。撚諾甚至有這麼幾分幻想,最好能讓他們歸還土地,知難而退,不再南進。

羽嘉一行人的目的與撚諾相似,往大了講,希望荒青能夠退出關外,畢竟是外族佔着龍興之地。經年作爲現在帝都的掌舵者,他有這個責任。

而介潭來,既是作爲大人的一部分,顧及輿論,來走走過場,也是考慮到脣亡齒寒的道理,畢竟一旦撚諾亡了,與後青接壤的就是自己了。

但是,煙陽使團此行卻隱藏着更深的秘密,那就是挑起荒原和經年的矛盾,將青人禍水南引,打擊經年的勢力。

本來以爲經歷千秋殿大劫,從此各路藩主可以獨霸一方,結果才短短十年,經年就帶領大人重新崛起,這讓趙金氣憤不已。

毛犢進城後,撚諾將重點全放在了保護他們一行人的安全上。可誰料荒原這邊相安無事,明俊那邊卻和熙澤起了衝突。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除去在南川的糾葛不說,兩方几個月前尚未罷兵。撚諾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這要鬧大了,自己的計劃就全泡湯了。除了好言相勸,兩邊恭維,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好在明俊突然止住,事情纔沒有擴大。

誰能在氣頭上讓明俊懸崖勒馬?答案是經年。對於喬裝混在隨行人員之中這件事,經年以前在燦陽就常幹,不足爲奇。他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來親眼看看墨冉和毛犢的風采。老夫聊發少年狂,頗有幾分少時不羈的意氣。

隱藏身份,除了安全考慮外,也有身份對等的問題,別人來的都是臣子,一個大人實際的控制者來了顯然不合適。

撚諾的從中調劑,就事匡維,成功使得會前大家各安其所,相安無事。

可頭疼的事一件連着一件。第二日,會晤開始,在座位問題上,又出了狀況。

雖然撚諾目前勢力最弱,現在各方也都是應他之邀而來,但是整個會晤都是他一手策劃,而且又是在他的地盤裡,因此他坐在主位毫無爭議。

但主位以下左右相對的兩個位置出了問題。按道理講,經年是名正言順的大人繼承人,他的使者代表着大人,佔據其一無可厚非。毛犢代表後青而來,儘管大家口中一口一個荒夷,凡心也是微末出身,但人家建立了完整的後青政權,另一個位置留給荒原使團並沒有問題。更何況,眼下青人鯨吞北川二城、隨時有可能南下。

但問題就出現在了這個位置上,青人坐這,煙陽王豈不是要退居次席?

相對於屬人的經年和趙金,荒青是客,自然待主人到齊後入場。但是當羽嘉已經落座後,介潭帶人入場時,直接坐在了羽嘉對面的位置上。人家已經坐下了,再讓介潭把位置騰出來肯定不好,這就使得毛犢進來後只得坐在兩個位置的旁邊。

荒原沿襲大青,雖然一百年前遷居嶺外,如今被人稱爲荒蠻,但禮制絲毫不廢。毛犢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並沒有落座,站在了堂上。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其實,從介潭的角度來講,他做得並沒有錯。這就是政治,他不能主動坐在第三次座上。他的一舉一動代表的是煙陽王,洛靈爭得就是和燦陽平起平坐。如果直接坐在了次座上,就代表着煙陽王矮人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