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平川

背水

這個想法,在理論上是很合理的,但在實踐中,產生了幾個問題。其一是,因爲席羽先前攻打亢龍城時損失了一萬多人,隆基候當時爲緩解局勢大力離間,致使鬲津候認爲其指揮不力,於是從他的右路軍中抽調了兩萬人給姑蘇。這引起了席羽的極大不滿,於是,席羽把戰鬥力最差的兩萬人劃給了姑蘇。

其二是,指揮協調問題,再怎麼鬧,姑蘇、席羽也都是鬲津候的人,算自己人,相比之下文皓就是外人了。爲了防止文皓聽從調度,鬲津候在他的身邊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愛將新勳,名曰輔助文皓,實則監視制掣。

另外,文皓認爲,自己本是援軍,卻承擔了壓力最大的中路任務,一切都按預期來還好辦,可是,萬一忘川軍就奔着中路打呢?這不是坑,是什麼?因此,三路大軍本應守望相助,結果卻出現了各自爲戰的局面。

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問題,忘川根本沒按鬲津候的臆想原地不動,等着他來打。

按鬲津候田野的想法,他認爲這場仗會這麼發展下去:忘川會死守煙渚城或雲澤城,不會隨便亂動,等自己的三路大軍壓境,光榮會師,戰場上二十萬對四萬,五個打一個,決一死戰,然後班師凱旋!

這麼一看,自己確實沒有戰敗的道理。

可是,流雲這種角色,在顛簸不定的海上都兵出奇正,大風大浪裡都能玩出花來,更別說在廣闊沉穩的陸地上,再配上火力全開的彣宇了。

當忘川和部將聽到鬲津軍三路進軍的消息後,所有人都掩飾不住欣喜。

“上兵者伐謀,達到目的即可,別有無謂殺戮。”忘川未表現出多少擔心,反而囑咐衆將不要亂殺無辜,彷彿自己是佔着優勢的一方。

爲了搶頭功,姑蘇冒着輜重落後的風險,命令士兵日夜不停行軍。建元六年仲秋廿三,鬲津軍左路抵達拜月城近郊。

可是一等幾天,未發現有利戰機,加上輜重遲遲未到,所以姑蘇未展開攻城,只能紮營固守,等待糧草到來後再做打算。然而,沒多久就傳來糧草遇襲的戰報,多年的戰爭經驗告訴姑蘇,敵人就在眼前,隨時可能發動進攻,情況非常不利。部下建議,撤到二里外安營。但他仔細斟酌後,並未撤退,卻將手下十萬人分爲兩部,分別駐守於拜月城方向和煙渚城方向,形成掎角之勢。

作爲南川一流的名將,姑蘇隱隱有一種預感,隱藏在自己附近的,應該是忘川軍的主力,且人數至少在兩萬。以自己目前的兵力,只要糧草供應恢復正常,勝利是沒有問題的,沒必要後撤紮營。

而且,他要領消滅忘川這個頭功。

應該說,他的判斷是對的,但卻不是十分準確的。

只不過埋伏在這裡的,並不是忘川軍的主力,而是全部。在流雲的堅持下,忘川幾乎將雲澤和煙渚城騰空,變成了空城,這是一個十分冒險的行爲。

姑蘇按兵不動,忘川的進攻率先開始了。建元六年仲秋廿九,流雲率領兩萬人,正面猛攻姑蘇大營。姑蘇的前軍爲四萬人,有兩萬人正好是從席羽的右路軍划過來的老弱病殘,根據他以往的方式,這兩萬人不是嫡系,剛好用他們消耗敵軍的鋒芒。

想法是不錯的,可問題是這兩萬人自己心裡也清楚,爲什麼整整十萬人,自己會偏偏被放在最前面?這不是送死是什麼?

於是,一方是想要拼命,一方是想要保命,同樣是兩萬人,高下立判。

既然是送死,那還不逃命?

姑蘇的前軍與流雲的前軍接觸後不久,便全線潰敗,蜂擁向後逃竄。這一退不要緊,着實苦了後面的兩萬人。他們可是來認真拼命的。然而,此刻面對的竟然是挨山塞海的自己人!於是,衝擊姑蘇前軍的人馬由流雲的兩萬人變成了四萬人,衝擊姑蘇中軍的由四萬人變成了六萬人。

姑蘇能征慣戰,預見到了事情的危險性,趕緊發動中軍變換陣形穩住陣腳,拼死作戰。然而,見大廈將傾的流雲是不會給他機會的,扶風引軍五千衝擊了姑蘇的右翼。姑蘇不是沒有準備,他立即變換隊形,畢竟我有人數上的優勢,應對得過來。然而,彣宇隨即引軍五千又從左翼殺出!

姑蘇突然明白了,忘川軍全在這裡!他們要在此和自己決勝,而自己已經鑽進了他們的口袋裡!

名將和庸將的區別就在於臨場的指揮上。

姑蘇沒有收縮隊伍,而是直接指揮自己的左翼衝陣迎敵。若是此時撤出戰場,敵人趁勢猛攻,將遭受重大損失。鳴金收兵,擇日再戰,也許會將損失降至最低。但如此一來,遭此重創後僅憑自己之力恐怕就難以消滅忘川了。即使以後己方取勝,和自己就沒多大關係了。

因此,姑蘇沒有選擇撤退,他選擇了就此決戰。

兩軍激戰直至夜晚,姑蘇負傷,身中數箭,繼續作戰,身邊的士兵被衝散,身陷重圍孤立無援。彣宇本想生擒姑蘇,然而姑蘇誓死不降,連殺五員近身士兵。彣宇上前,再戰十合,將其兵器震飛,然姑蘇撿刀再戰,無奈之下,彣宇一刀削掉其頭。合刃之時,身經百戰的姑蘇終究還是敗在了流雲的斬首戰術下。鬲津大軍陣腳開始潰亂,和他一起陣亡的,還有上萬名寧死不屈的士兵。

寧戰而死,這應該是姑蘇最後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