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曉輝這王八蛋,真卑鄙!拿女人當擋箭牌,算什麼東西!”文東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
見經年最倚重的兩人都表過態了,俊禹、燁君等也紛紛表態,頓時咒罵聲和嘆氣聲和成一片,都贊成先行撤軍,以換取夫人安穩。
經年陷入了沉默,他又何嘗不想依辰全身而歸?
他風流倜儻,但感情也極爲細膩。和燕雙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不同,依辰帶給他更多的是嬌花照水的俏皮和弱柳扶風般的嫺靜。雖然自己對燕雙的愛不曾減少半分,但對依辰卻也難以割捨。
“我不同意諸位將軍的看法,我覺得殿下應以大局爲重,莫誤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這句話一出大家都看向了他,一個站在最邊上的校尉,說話者,溪楓麾下少遊也。
身爲虎衛軍的小頭目,少遊本來是沒有資格參加這麼高級別的討論的,他給溪楓送完東西正好趕上大家進來,被堵住了出口,也就索性留在了帳中。一直就站在最遠的門口,他的心裡十分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夠像在座的各位將軍一樣執杖問事,更是對經年的大業熱情高漲。
溪楓瞪向少遊,正要驅逐,經年卻擺了擺手。
隨後在大家的質疑下,少遊反而侃侃而談,儘管總被在座的各位將軍打斷,但他反而不卑不亢地進行了反駁,全面道出了自己的觀點。
少遊說中了經年心中的另一面,但經年依然沒有作聲,而是轉頭看向羽嘉。
羽嘉見世子已經鎖定自己,不得不說了,這才理順下前襟,輕甩衣袖,慢慢站起身來。
“殿下、各位將軍”羽嘉作了個禮。“剛纔少校尉說的,我基本同意。我的意見是......”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在座的衆將就炸了。
因爲衆將都在剛纔與少遊的辯論中落了下風,羽嘉作爲經年最爲倚重的謀士,大家本以爲他會駁斥少遊的觀點,卻不承想他也與大家持相反的看法。
“先生怎能如此說話!”“這麼做不行!”......
大家情緒更激憤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
經年咳了兩聲,大家才安靜下來,被打斷的羽嘉才把話全部講完。
“先生,你的意見呢?”羽嘉說完,經年又轉向了以謙。
以謙緩緩道來,他的看法與羽嘉無異,而後又補充了一句:“若以後曉輝一直拿夫人要挾,了無盡頭矣。”
漫不經心的一句卻說出了擲地有聲的效果。
經年未再作聲,但溪楓已知道他心中的答案。
建元五年溽暑初七,當城外鼓聲震天,依辰被再一次押上了城頭。經年、依辰,這對分別已久的戀人四目相對,涕淚縱橫。
依辰已奄奄一息,淚水混雜着泥痕的臉龐已凌亂不堪,扶着垛子顫顫巍巍向下觀望,口中呢喃着:“救我,救我......”
曉輝在不斷咆哮,以依辰的安危恐嚇着城下的士兵。
城下沉靜如雪。
動亂是時代的特徵,悲苦的卻永遠是個人。
於依辰而言,她受了這麼多委屈,只是想再回到夫君身邊。如今他就在城下,自己卻無法再捧起他的臉龐、躺在他懷裡撒嬌、伏在他案前搗亂,兩心相繫,咫尺天涯。
她用力朝着經年看着,從他的表情裡,她已經有了答案。
直至看得眼睛疼痛,依辰從驚疑不解到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緩緩仰起頭,慢慢閉上了眼睛,讓眼淚流回心裡。
她理解夫君的選擇。
片刻之後,依辰突然發作,趁身後士兵不注意,用盡全身最後力氣,一躍而下,歇斯里底地喊出了一句“來生!”
那聲音瞬間撕裂了整個城郭凝固的氣息。
“不要!”經年聲嘶力竭。
城頭,是一羣目瞪口呆的士兵。
城下,是一個撕心裂肺的男人。
來生,是再相遇,還是各自安好?
你眸海溫漣,藏山高水遠,我的人間。
依晨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了周圍灰塵,像一朵綻開的蓮花。士兵越過塹壕,把屍體擡了回來,經年淚眼飲泣,哽咽呢喃:“我在看到你第一眼,就想啊,要你陪我一生啊。”
她的歡喜相在哭,她的悲憫相在笑。
“攻城!”溪楓低吼着。經年在不遠處緊緊地抱着懷中的依辰。
城下的士兵發了瘋地填平了護城河,向城牆涌去,守軍還呆呆楞在原地,在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勒令下開始還擊。
經歷了兩個小時浴血激戰,少遊率領幾人率先登上了洞玄的城頭,吊橋被緩緩放下,溪楓和文東率軍進入城中。守軍逐漸停止了抵抗,丟下武器蹲在了地上。
曉輝終究沒有戰死的勇氣,逃跑時被江凌抓到。帶到經年帳前時,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和幾名部屬被五花大綁,跪在階下。
經年依然抱着依辰,滿眼淚水。
當夜,幾人皆被腰斬,屍骸被棄之野外,無人斂葬。
走完該走的路,才能走想走的路。
人生碌碌,競短論長,卻不道榮枯有數,得失難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