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
大家誰都明白這顯而易見的道理,㝽諾自然也能看透徹,可此刻晴嶽回不來,除了寄希望於雨忻在朱瑕城失守是一時疏忽,還有別的辦法嗎?
朱瑕城失守後,㝽諾曾連發軍令召晴嶽回朝,十萬火急。
但接到旨意的晴嶽並沒有奉旨,他並非不知道情況緊急,但也是無能爲力。如今撚諾大軍泰山壓頂一般,一旦匆忙撤回,莫阿必定大敗。在這個前門拒虎,後門拒狼的時候,自己撤回燦陽抵擋斯諾,無異於拆東牆補西牆。到那時,北軍也推進到燦陽城下,守軍面對的就不只是斯諾單方面的威脅了,處境反而會更加危急,恐怕也難以實現㝽諾的初衷。
從後面的發展看,晴嶽對形勢的判斷是極其正確的,把撚諾的虎狼之師放到燦陽,㝽諾會敗得更加乾脆。抽身不得,晴嶽只得竭慮手書一封,講明自己無法脫身的緣由和燦陽的具體佈防關鍵,連夜遣人送了回去。
㝽諾對晴嶽的決定有些失望,然而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也是沒有辦法。他仔細研讀了晴嶽的手書,也覺得甚是有理,連夜召雨忻入宮,囑咐他參照執行。
晴、雨二人平時是不睦的,只是晴嶽深得㝽諾倚重,雨忻纔在表面上不得不示好晴嶽,表現得一團和氣。而晴嶽則體現了直接的一面,乾脆就不搭理雨忻,此番來信完全是出於大局考慮。
雨忻打開看了一會,發現個別語句尚且不通,其中也毫無章法可言,順手就丟在了一邊。他豈會看這等粗陋的東西?
除了打骨子裡看不起晴嶽外,雨忻還有額外的考慮。
按你的策略來,打贏了是你的功勞,打輸了難道是我執行不力?
還是算了吧。
既然如此,結果就差不多註定了。
建元三年露月初五,經過大小十幾戰,斯諾招募的雜牌大軍再一次站到了燦陽城下。這一次他沒有了上一次的意氣風發,麾下將士也沒有一年前那麼光鮮亮麗。
㝽諾也沒有了一年前的謙卑,聲勢似乎比一年前更大。
不變的是㝽諾還在城上,斯諾還在城下。
第二日,雙方在城下列陣,雨忻派出的迎敵將領是鳳年,一年前護衛燦陽的中軍裨將。雨忻並不糊塗,他知道自己不行,得用一些有能力有經驗的將領。
比起雨忻,鳳年對自身實力的認識是比較客觀的,據城固守當然是第一選擇。他之所以跑到城外列陣迎敵,完全是出於雨忻的指令,不能違抗。
雨忻這麼做,主要是想告訴敵軍我不怵你,可是震懾歸震懾,雙方不伸手還可以。
雨忻分析到,雖然守軍整體戰力可能不如天雄兵,但畢竟一年前天雄兵元氣大傷,如今一路打來,經過朱瑕“血戰”,奔波不已,疲憊不堪。自己現在麾下的可是曾經中軍的班底,放開一戰,勝負尤未可知。至於北川鐵騎,一貫擅長穿插突襲,只要雙方士兵混戰到一起,他料定北川鐵騎發揮不了什麼效力。
可是,斯諾沒有像以往一樣先派戰力一般的部隊消耗守軍的前鋒,而是令鎏諾直接帶着北川鐵騎進行了衝陣。本來騎兵對結陣牢靠的步兵方陣毫無辦法,但是雨忻一看,對方沒按自己之前的設想出牌,立即命令守軍撤退。
政令不一,軍心動搖,鳳年毫無辦法,城下守軍開始左右爲難,瞻前顧後。
坦白地講,如果頂住北川鐵騎的衝擊,待到真的與天雄兵廝殺,全盤壓上的話,鳳年的部隊真不見得會吃虧多少,畢竟累年累戰,天雄兵的精銳折損了不少,而自己麾下是中軍最後的精銳。
但是在雨忻的不懈“努力”下,此刻散掉的步兵面對騎兵就不一樣了。這就相當於考試作弊了。鬆散的步兵面對騎兵,就毫無勝算可言了。後者如入無人之境,大肆衝撞砍殺。
鳳年隨機應變,進行變陣,在前軍折損大半後頂住了鎏諾的衝擊,可斯諾的步兵方陣隨即壓上,守軍應對不暇。
雨忻一直在城上看着這一切,氣憤不已。要注意,他氣的不是斯諾不按套路出牌,而是鳳年不聽自己的號令,從一開始就全線潰退。
雨忻手裡拿着早已寫好的兩份公文,一封是鳳年勝了,爲自己和守軍將士請功的。另一份是敗了,嚴厲斥責鳳年目無軍法、作戰不力的。
守軍陷入苦戰,連連敗退,漸漸被壓到了城牆附近。
接下來,雨忻再次展現了他洞察戰機“高超”的一面。眼看勢頭不對,爲了避免敵軍趁機涌入城內,他竟然沒有派出援軍,而是下令封死了城門!
城外守軍已被壓縮至城下,但卻進城無望。鳳年既氣憤又絕望,回看了一眼燦陽城頭的大旗,帶着陣後督軍的三百將士決然地衝進了亂陣,其他中軍將士紛紛效仿。
向死而生,這纔是人軍將士!
他們壓抑得太久了!
血液裡對馳騁疆場的渴望被喚醒,落馬身亡,身首異處,彷彿都在控訴着燦陽的昏暗和當朝者的無能!
也許,死是一種解脫。
守軍燃起的鬥志催化了戰場最後的慘烈。戰鬥從早上進行到中午,鳳年部近三萬人全軍覆沒,何慧留下的最後班底徹底消亡。而斯諾也低估了守軍的戰力,遭到了開戰以來最慘重的損失,他引以爲傲的天雄兵在戰鬥中損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