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無故得到半天清閒,我知道後面定有災禍。
就算老師不向安燃告狀,光是那十個紅色的不良記錄,也夠我受了。
老師說,安燃對我下的評語十二個字,頑劣不堪,冥頑不靈,不可救藥。我從前也聽過,出自安燃之口。
從前,每逢壞事做得多了,安燃怒到最高點,往往就會說這幾句。
“君悅,你真是頑劣不堪。”
“君悅,你真是冥頑不靈。”
“君悅,世上還有比你更不可救藥的人嗎?”
罵說之後,還沉下臉說,“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你。”
安燃兇起來也很好看,從頭到腳都是男子漢氣概。
我看得目眩神迷,經常笑起來,對他說,“好,隨便你教訓。”
如果正在睡房裡,四下無人,我索性就脫光衣服,赤**跳去他面前。
讓他看我被人說是精緻得過分的臉。
讓他看我被保養得一絲不苟,沒有任何瑕疵的身體。
我說,“安燃,你教訓我,你教訓我吧。”
極喜歡,他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不再怒氣衝衝,就換上一臉英俊的無奈,說同一句老話,“君悅,你真讓我無可奈何。”
現在,輪到我對他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在華麗監獄裡等他,等他懲罰。
晚上,安燃按時回來,進門就問,“你又惹到老師?”
我說,“嗯。”
他又問,“紅叉又滿了十個?”
我說,“嗯。”
一邊嗯,一邊心臟猛跳,小心窺看他動靜。
安燃神態並不可怕,進浴室洗澡,出來時,表情平淡地對我說,“去洗澡,出來時別穿衣服。”
我心裡一沉,不由自主驚恐起來。
但安燃的話,是不能不聽的。領教過他的手段,我怎麼敢公然抗命。
入了浴室,我洗乾淨,半天不想出去。
怎麼會到這般田地?
就算我不曾是何家那個意氣風發的二少爺,就算只是尋常人家一個有父母的兒女,也不應這樣日日被折磨。
“君悅,”安燃的聲音在外面傳進來,“要我進去拖你出來,我下手會更重。”
這個惡魔!
我咬着牙,遵從命令,一絲不掛走出去。
前一段日子的十下皮帶,痕跡已經全消。我知道自己身上的皮膚比一般人潔白幼嫩,除了胸前那個已經縮小的淡白的傷口,其他地方,仍是一點瑕疵也沒有。
這樣的身體,什麼人下得了手?
只有他。
安燃正在沙發上看電視,見我出來,拿起遙控把電視關了。
他說,“躺牀上去。”
不是用皮帶嗎?
我警惕地打量他,瞬間找到理由。
只怕是要先做夠了,滿足下半身,再來正式懲罰。
人心真可怕。
我默默咬牙,赤裸裸躺到牀上。
安燃果然過來,不過沒有直接上陣,從桌上取了什麼東西,縛在我手腕。
“安燃?”
“別動。”
他按住我,下手極快,縛了我雙腕在牀頭。
我害怕起來,說,“安燃,不用綁我,我不會逃的。”
安燃輕笑,“是嗎?”
他一笑,我更是心驚膽跳,連忙說,“我知道昨天是你生日,以後我都會記得了。”
安燃輕輕說,“多謝。”
他拿出一個東西,在我眼前晃動,問,“知道這是什麼?”
問得很平和,如每一次兇殘的前奏。
我幾乎打個冷戰,戰戰兢兢,虛心請教,“是什麼?”
他沒有賣關子,清楚解釋給我聽,“用電加熱的小型烙鐵,上面是一個很小的安字。自帶插頭,通上電後,三十秒內加熱到最高溫度,立即可以使用。很方便。現在很多牧場都開始使用這種新設備,給馬匹牛羊打牧場的標誌。”
低沉的話輕描淡寫傳入耳裡,我越聽越怕,驚恐地盯着他手裡的刑具。
我說,“安燃,以後我一定好好上課,不惹老師。”
看着他真去接通電源加熱,我驚恐地叫起來,“安燃!安燃!我說的是真的!我知錯了!”
三十秒後,他回到牀頭,手裡的刑具頂端果然已經熱得發紅。
附近的空氣都熱到扭曲。
真可怕。
安燃的聲音,溫和而殘忍,問,“君悅,你挑一個地方。”
“我不要!我不要!”
這該死的雙腕,到底被什麼縛住了?
這該死的牀頭鐵欄,怎麼弄不斷?
安燃很冷靜,很無情,說,“給你三秒鐘,挑一個地方。”
“我不要!放開我!安燃,放開我!我會聽話的,真的,真的!我……”
話未說完,他給的三秒已經用完。
他說,“不要緊,你不挑,我幫你挑。”很平淡的語氣,彷彿他只是幫我挑一塊毛巾的顏色。
我大叫,“走開!走開!安燃,你不會這樣對我,你不會的……”
他在我的叫聲中分開我的雙腿,動作如一貫的強硬,不答我的說話,肆意執行他殘忍的決定。
極輕微的“嗤”一聲,令人心悸的燒焦味鑽到鼻尖,片刻後,大腿內側才閃電一樣傳來可怕的劇痛。
“啊!啊!”我慘叫得連自己聽了都不忍心。
痛到不斷掙扎,用腳蹬他。
他簡簡單單地按住我,不許我合攏雙腿。那裡火辣辣的痛,痛到我幾乎昏厥,好痛,好痛。
我聽見自己在哭,哭得很淒涼,明知無人可憐,還是要哭。
安燃不知把什麼倒在大腿內側的傷口上,用指腹輕輕抹勻。
他低聲問我,“好點沒有?”
可恨!該死的溫柔。
我哭着怒罵,“你弄壞了我!你弄壞了我!我恨你,恨死你!我要你下地獄!我要你永不超生!”
類似的話,罵了很多,很多。
他默默地聽。
身影在熄了燈的房間中,宛如靜思中的獸。
罵到筋疲力盡,我哭得更加哽咽,斷斷續續說,“我身上有傷疤了,有傷疤了……”
這和我自殺的傷口不同。
是另外一個男人給的。
代表着被人擁有,如物品一樣。
我怎能不哭?
我的身體,安燃最喜歡的身體被留下了烙印。
安燃,他是多麼多麼喜歡我嬰兒一樣的皮膚,多麼多麼喜歡我的無瑕。
那個靜默了很久的男人,後來解開我的手腕,把我緊緊抱住。
他不斷親哽咽的我,“君悅,不要哭了。君悅,乖,不要哭了。”
低沉的,親暱的,深深的寵溺。
彷彿他不曾傷害我,彷彿我真是他心愛的。
他不斷地給我他的吻,不許我逃開,對我說,“對不起,我知道你痛。”
他說,“不要緊,我已經幫你上了藥。”
他說,“不要緊,我發誓,以後都不把烙鐵再用在你身上。”
他還說,“不要緊,我發誓,會一直把你帶在身邊,永遠不拋下你。”
這是什麼狗屁誓言?
我不要,我不要!
我哭着抗議,“走開!走開!我不要你!你走開!”
他說,“君悅,你不能不要我。我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你必須要。”
大概我一直哭叫,又罵人,他哄到後面,便不耐煩。
不耐煩,就露出真面目。
他一邊吻我,一邊說,“君悅,你再這樣,我就要和你做了。”
我驀然一驚,硬生生止住哭聲。
這是人嗎?
傷在那個地方,還要做,簡直就是刑上加刑。
他似乎很滿意,依然輕柔地親我臉頰、額頭、鼻尖、雙脣,說,“君悅,睡吧。睡着的你最乖了。”
怎麼睡得着。
我被他嚇得不敢繼續大哭,閉着眼睛傷心。
他知道我沒有睡,仍舊在親吻。
他吻了很久,只要我沒有睡着,他就不斷地吻,彷彿那是無聲的催眠曲。
一個人,怎麼有那麼長的耐力和耐性,不斷重複這麼輕柔的動作?
我這麼恨他,恨到咬牙切齒,爲什麼竟也覺得他的吻很輕柔?
很久,很久。
夜深人靜,他還抱着我,還在不斷地親吻,好像微微雨點。
我輕喚一聲,“安燃?”
他說,“我在這。”
大概我已經入夢了,被他鍥而不捨的吻帶入夢鄉,把他也帶入了夢鄉。
夢裡,又分不清誰是誰,過去和現在,到底誰是誰。
所以我忍不住要開口。
“安燃,”我很輕很輕地問,“你試過被烙鐵燙嗎?”
他說,“試過。”
“在監獄裡?”
“是。”
“監獄裡,到底怎麼回事?”
他在我夢中微笑,別有深意地微笑,竟很好看。
我說,“安燃,告訴我。”
我說,“你把我弄壞了,卻連一個簡單的答案都不肯告訴我。”
我想知道。
真的想知道。
什麼害死了你,讓你拋下我消失了。
安燃淡漠地笑。
他說,“君悅,監獄並不怎麼可怕。”
他說,“我第一天報道,衆人列隊歡迎,迎新宴會開足十五天,非常熱情。第十六日,我大開殺戒,以爲報答,然後逃之夭夭。”
他說,“君悅,我弄壞了你,給了你一個答案補償。你該滿足了,睡吧。”
我想繼續問下去。
但他又開始輕柔地,鍥而不捨地親吻,似乎定要吻到我睡去。
於是,我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