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痛心痛,加重重困惑,又是一夜。
醒來時,安燃已經穿着整齊,臨走前,對我說,“起牀上課。”
我臉無表情。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有什麼男人,在第二天凌晨,對昨夜被自己發泄囧囧的對象說的第一句,會是這平淡無味的四個字?
起牀上課?
但我知道,他不是說笑。
很快有人來了,請我起牀,說,“君悅少爺,請動作快點,老師已經在等。”
用詞再禮貌,有四個男人圍在牀邊,給人的感覺也只能是赤囧囧的威脅。
我暗歎一口氣。
只能起來,入浴室漱洗,換衣服。
監獄裡竟然有教室,就設在安燃睡房隔壁,設施居然很齊全,講桌,白板,投影儀,電腦,樣樣不缺。
課桌出奇地大,一塵不染,旁邊猶擺一盆小小文竹,周到得可笑。
老師果然在等,是個美人。
見我第一眼,出口便說,“君悅,你遲到了,下次請早。”
出言果斷,不愧是安燃選的人。
她要我坐下,示意我打開課桌上準備好的講義,說,“今天我們說幾個傷人案的實例。”
我忽然失笑。
她本要轉身去寫白板,此時停下,問我,“很好笑?”
我應該收斂。
但,怎能不笑?
安燃,無所不能的安大公子。
你失去了過去的自己,竟想在何君悅的身上找回?
你忘了?當初那個努力自學,研讀法律的人,不姓何,他姓安。
他叫安燃。
他曾經坦言,“君悅,黑道並不適合我。”
他說,“終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血腥和暴力令人厭惡,那些爭到你死我活的人,就算強權在手,心又怎會安寧?”
“君悅,我已經通過自學基礎考試,等我再考到正式的律師執照,我會帶你走。”
“我會盡力賺錢,即使沒有你大哥那麼奢華,但我們可以吃一口安心飯。”
“君悅,相信我。”
“我們會幸福到底。”
信誓旦旦,如陽光灑在身上,太暖。
我甚至說服大哥,安燃愛我,安燃會給我一個光明的未來,比現在的更光明,明如陽光。
大哥不信,對我搖頭,“君悅,你太幼稚。安家三代都在黑道,怎會還有洗得乾淨的身子?”
“大哥,求你給我們一次機會。安燃答應過我,他一定可以做到。他一直在努力,他會光明正大的出人頭地。大哥,你這麼疼愛我,爲什麼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我們?”
我求。
鍥而不捨地求。
求到大哥深深看我,沉默,說,“君悅,大哥當然疼你。好,將來的事,讓將來做主。”
聽見這個答覆,我長長舒氣,倒在沙發上。
擡頭,彷彿看見了陽光。
於是我開始等。
呆在空蕩蕩的別墅,在不離身的層層保鏢中,日復一日地等,等安燃,等拿到律師執照的安燃。
安燃,你每一個承諾,我都信。
我信得那麼虔誠,爲什麼,卻沒有幸福到底。
沒有幸福也罷了。
但等到今天這堂課,也真真太可笑。
所以我忍不住,所以我笑。
笑到老師惱怒,掏出紅筆,往牆上的牛皮紙畫一個叉,表情嚴肅,說,“君悅,請自重。”
哦。
原來我不自重。
我說,“抱歉,忍不住。”
說的是真話,卻換來又一個紅色記錄。
我笑問,“老師,你知道這個紅筆畫的叉代表什麼嗎?”
她說,“我不知道,安燃說你知道。”
我有些驚訝。
她不說安先生,她直呼安燃。
原來她不叫我君悅少爺,直呼君悅,不僅因爲身爲老師的特權。
我問,“你認識安燃?”
她說,“當然。”
我問,“他找你來給我上課?爲什麼?”
她說,“因爲安燃說你頑劣不堪,冥頑不靈,不可救藥,除了我,別人未必有本事教你。”
我一言不發,拿起桌上的文竹,甩手就砸。
她反應竟出奇敏捷,頭一偏,別緻小花盆連泥帶土,碎在白板上,掉了滿地。
她不驚不怒,冷笑一聲,“安燃的評價,果然一字不差。”
我猛站起來,可惜來不及,從房門衝進來的男人們圍得我滴水不漏,態度溫和,“君悅少爺,請息怒。如果不習慣,不如先回房。要不要看看雜誌?最新期的各種雜誌剛剛送到。”
七手八腳,誘哄挾持,請我回房,然後自覺離開。
房門關上,室內驟靜。
我陷在軟綿綿大沙發裡,知道大禍已闖。
若在從前,安燃會苦笑,嘆氣,問我,“君悅,你還要多少次機會?一百萬次,夠不夠?”
現在風水輪流轉,換我苦笑。
發誓不寵溺任何人的安老大,不容絲毫違逆的安大公子,別說一百萬次,他連一次機會,恐怕都不會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