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繁星如綴。
蒼靈一個空曠的宅子裡,眨眼的功夫,擁進一道道黑影,讓蒼靈溫潤的空氣徒然增上一層寒氣。
剛巧從這裡竄過的幾隻野貓,被這股寒氣激的炸了毛,嗖的一聲,朝着遠處跑去。
宅子的主屋發出昏暗的光芒,遠遠看過去,有一個瘦消單薄的影子,跟窗前透過去的樹影一起印在窗紗上。
“來了,就進來吧。”
聚集在院子裡的黑衣人,本以爲只能在屋外回話,但屋內那甜美的女聲突然傳出來,讓他們同一時刻打了個激靈,只因他們對這聲音的主人存着敬畏。
“你們等在這裡。”
一個低沉嘶啞的男聲突然響在院子裡,其他人剛要有動作,聽到這聲音便躬身站在了原處。因爲那人走路無聲,他們直到聽見了關門聲,纔將彎着的身軀挺直。
“原來驚動了風華長老。”
黑衣男子走進屋去,果不其然,屋子裡散着一股讓人致幻的香氣,眼簾觸及之處,縹緲晃動,很不清晰。
在昏黃的光暈裡,看到這宅子的主屋被一張大屏風一分爲二,屏風上印着曼妙的影子,誰能想到有如此另男人心醉身段的人,會是修羅門這樣一個見不得天日門派的主子。
“門主親臨蒼靈,風華自當該來拜見。”
修羅門中,門主之下有三個長老,兩個年事已高,雖掛着修羅門長老之名,已經不太管修羅門中的事了,如今尋了個屁靜的小島頤養天年。
只有風華年歲尚輕,若非重大事件需要請教門主外,修羅門中的事全權都由他打理。
在修羅門中,雖然所有人都知曉門主的存在,因爲沒有見過,便只對長老唯命是從。
“拜見,長老這話說來,自己信否?”
那印在屏風後的影子突然轉過身來,隔着屏風上的花鳥蟲魚,風華依舊能感受到那股利劍般的眸光。
“風華信不信不重要,門主聽着舒服就好。”
屏風後的人輕笑了幾聲,若沒有她的憑空出現,這修羅門的門主本該是風華的,所以這些年,他心裡存着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長老讓門中二十八星宿都來蒼靈,是否想借聽風樓之手,好探探本門主私下的身份?”
風華徒然怔住,他確實存了一丁點這樣的心思,但做了這麼多鋪墊,又找了個天衣無縫的理由,他本覺得這份心思,沒人察覺。
“風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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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手修羅門五年有餘,第一次見她時,從聲音辨別,只知是個年歲很輕的女子。
本以爲因她無意間救過先門主的性命,先門主爲了報恩,方讓她接手修羅門。
但沒想到修羅門在這個年幼女子的帶領下,日益壯大,比先門主在位時,還要強上百倍,在武林的地位直線攀升,如今幾乎可以跟屹立千百年的聽風樓爭個高低。
“風華,本門主希望,在你心裡本門主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高你一等的修羅門門主。”
從這新門主繼位以來,風華從沒生出過二心,唯一一次隱晦的小心思,沒想到也被她直言戳破,雖然風華不想承認,這新門主的能力的確強自己太多了。
“風華謹遵門主之命!”
銀鈴般的笑聲從穿透屏風飄散過來,若不是知曉門主狠辣陰鷙的手段,風華會錯以爲,這笑聲是一個純真無知少女才能發出的,難怪古人會說,人不可貌相。
“長老將夜冥關押起來了是吧?”
風華擡眼,看到那屏風後的人影已經背過他去了,語調裡有着漫不經心,像是在問閒話一般,但他深知,門主絕不會問一句廢話。
看來此事自己做的又不合她心意了。
“夜冥枉顧門中法紀,擅自接觸不該接觸之人,風華只是按照門規處事,不知門主是否覺得不妥?”
夜冥的出現,本就是修羅門的一個意外,先前爲了阻止夜冥入列二十八星宿,風華不息將修養在孤島的兩位長老請出,也沒有阻止此事,這也是他跟新門主最早結下的樑子。
“長老可是在提醒本門主,當初一意孤行的決定是錯的。”
風華關押夜冥之事,本該做的悄無聲息,若真是按照門規,怕是還沒傳到她耳裡,夜冥早就化成一堆灰了。若真是這樣,她到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過問此事。
“風華只是不想修羅門出事。”
比起門主,風華覺得自己或許本事比不上,但他對修羅門的一腔忠心,卻天地明月可鑑,非任何人可比。
“哦,風華長老還是是斷定,夜冥會毀掉修羅門是吧?”
風華從那清甜的聲調裡,聽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怒氣,門主接任修羅門五年,他見過她的次數不夠十次,卻也知道,門主不是輕易會動怒之人。
“難道樓主不覺得,將皇家暗息留在門中,是個莫大的隱患嗎?。”
到了此種關頭,若是他還執意認錯,畏首畏尾的應付過去,對修羅門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即便知道此話不壓與火中澆油,他也得說一說。自古忠言逆耳利於行,希望門主可以因此醒悟。
“若是我修羅門因一人就能毀滅,那我這門主作的又有何意義。”
咔嚓一聲,屏風內傳來茶杯摔碎的聲響,風華斂了斂眉,他怎麼覺得今日的門主,有些沉不住氣了,她以前從沒動過怒。
“不知門主想要如何處置夜冥,風華請門主示下。”
風華終是鬆了口,他不明白門主爲何對這個夜冥如此照拂,卻知道他跟門主硬碰硬,討不到便宜。風華始終記在心裡,他縱是再有微詞,門主始終高他一等。
“放了他。”
風華心中一震,詫異的擡眸向那曼妙的剪影看去,修羅門之所以如此日漸壯大,就是因爲門風森嚴,不容有人擅自枉顧門規。
“就這樣~,只怕門中人難服氣吧。”
風華顯然沒有想要如此輕易的放過夜冥,畢竟在他眼裡,夜冥就算不是朝廷細作,也是長在修羅門的一顆毒瘤,讓他不除不快。
“誰不服氣,讓他親自來跟本門主說。”
門主的聲音雖然甜美,但總會給人一股莫名的壓迫力,這股力道沒人清楚,是如何存在的。
“風華這就去辦。”
風華眉頭緊皺着,這門主行事從來不會顧及任何人,永遠我行我素,若不是這些年修羅門不衰反勝,他早就有理由推翻她了。
“先不忙,還有一件事需要風華長老費點心。”
風華還沒來得及退出去,便聽得屏風後那人聲音驀然軟了些,看來自己識時務的妥協,讓她將先前的不敬,已經不計較了。
“門主儘管吩咐。”
他雖然沒有抓住門主的漏洞,但自己存了不該存的心思,其實門主想要除去自己,已經有理由了,但她卻沒有,她既然方了自己一馬,自己也應該順着服個軟。
“既然我修羅門的二十八星宿都在蒼靈,也不好只幹閒着。聽聞右相府千金,慕錦月突然消失了,你讓他們仔細查查,她去了何處?”
並蒂明姝的名諱在整個天朝沒人不知道,但風華對這個閨中養出的女子,卻不大感興趣,左右是生得好些,會寫些酸掉牙的詩詞罷了,憑什麼擔得上風華絕代這個詞。
“尋她?”
修羅門二十八星宿聚集在一起,同時尋一個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這事若是傳出去,修羅門豈不是要成爲整個武林的笑柄。
“若是你們連個女子的行蹤,都查詢不到,更被武林笑話吧。”
雖然風華並沒有說出自己內心的不屑跟擔憂,但門主顯然已經從他反問的那兩個字中,聽出來了。
“風華不會讓門主失望的。”
風華雙手抱拳,對屏風後拱了拱手,即便再不情願,也不能不聽從,誰讓他低了她一級呢。
“下去吧。”
風華收回了手,轉身離開了這間房,他並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任務,其實遠比他想象的難很多。
瞬息之間,擠滿人的院落,突然之間空曠無人,寂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明月入勾懸掛在夜空之中,剛剛逃竄走的幾隻夜貓,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地。
突然一道利劍一般的眸光掃過,哇的一聲,那幾只野貓驚魂未定的又逃走了,估摸着它們有生之年,再也不敢回到此地了。
蒼靈的問渠客棧中,也有一個未眠之人怔愣的盯着窗外,那張嫵媚的面孔上,出現了從來不曾有過的沉重跟疲憊。
“藍主事,最近蒼靈好幾處信息網莫名的斷了,似乎暗中有人在砍我們的暗線。”
身後低沉的聲調一響,藍影煩躁的皺了皺眉,因爲樓主不在,她以樓主的名義,下了幾個決策。
不知是不是被人察覺出不妥來,聽風樓不斷有不好的消息傳來。尤其是這蒼靈,這些日子,頻繁的出事故。
“通知下去,讓我們的暗線就此停止收錄消息,多派些人去探查,是什麼人在跟我聽風樓作對。”
藍影身後的黑衣人躬身稱是,藍影並沒有聽出他要離開的聲響,側託一看,他果真還在。
“還有事嗎?”
藍影一直是個隨性的主子,很少在下屬面前有這樣凝重沉穩的面容。
“有件事,屬下想提醒一下藍主事,兄弟們都在憂心,樓主她……”
藍影眸光一凜,讓躬身回稟之人木然一驚,將要脫口而出的話,瞬間凝結在脣邊,不敢吐出一個字。
“他們都在憂心什麼,說呀?”
樓主的蹤跡,只有青鸞跟她知道些緣故,她跟樓主的行事作風差別太大,外面有人會生疑,她早就想到,只不過,沒料到這麼快。
“也沒什麼,只是屬下門擔憂樓主的安危,屬下覺得還是讓暗衛們跟着樓主比較妥當些。”
一直在暗中保護樓主的暗衛統統回了聽風樓,確實會讓人疑心,但若不讓他們回去,看不到樓主,豈不是更疑心。
“樓主既然下了這決策,便證明她有萬分的把握保證自己安全,你我只需遵從就好。”
錦月在聽風樓一向說一不二,從不會跟任何人解釋自己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決策,但結果出來後,總是出人意料的好。所以此次纔給了藍影機會,將錦月消失的事情慾蓋彌彰的遮一遮。
“可是……”
一個可是還沒完全出口,又迎來藍影一記冰寒的目光,他趕緊住了嘴,心中懊惱着,就不該多嘴幫大家問,還說藍主事好說話,你們怎麼不來試試。
“可是什麼,有話直說,少吞吞吐吐的。”
其實藍影知道他問什麼,也知道不好回答,但也必須讓他問,因爲他敢來此問她,定然不是自己一時興起。
“屬下想問的是,今日樓主之事,藍主事可否稟告了樓主。”
若不是這幾日下的決斷時常出錯,樓中之人,也不會有了猜忌,所以這幾日決策,說是樓主下的,定然不會有人信。
“若是樓中之事情,事事都需樓主親力親爲,那要我們是幹什麼使的。這些日子讓樓主好好休養休養,時機成熟,本主事自會稟告樓主。”
若是藍影說事事都稟告了樓主,他自然疑心樓主出事了,藍主便有欲蓋彌彰之嫌,畢竟她從前不喜樓主,是樓主不少人知曉的事事。如今藍影直言沒有將近日出的事端稟告樓主,他倒是真信了藍影的說辭,樓主真的只是想清靜些日子。
“屬下告退。”
聽到了關門聲,藍影長長舒出一口氣,用手摸了摸尚還平坦的小腹,心中憂慮萬千。
樓中之事,她如今真是心力交瘁,怕是無法再撐下去了,爲了聽風樓的安危,她只能讓葉闌過來了。
藍影打了一個口哨,一隻信鴿飛來,藍影伸手,那信鴿就落在了她手臂上,於是藍影將早就寫好傳給葉闌的信綁好,將信鴿放飛。
她弄丟了樓主,不知葉闌趕過來後,該如何向她興師問罪,若樓主回不來,她跟葉闌這些年的情誼,怕算是走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