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察覺到青鸞好像思索了一會,神情有些發怔,其實青鸞並非沒有情緒的木偶,只是青鸞像是經過特殊的訓練一樣,對所有事情做出的反應與常人不同,相處久了,還是可以讀出一二的。
“青碧傳來來消息說,前些天相爺在攔月閣門前站了一站,剛好被青靈撞見了,但相爺也沒進去,徑直離開了,所以青碧讓我問小姐一句,需不需要查一查?”
錦月上樓的腳步微微一頓,便接着朝上走,秀麗的嘴角浮出一抹諷笑來。他這掛名的父親,也就在她病危那兩次,做了做樣子,去過攔月閣,這冷不防的走了去,還真是讓人驚奇。
“告訴青碧,隨他去吧,珏兒在私塾,安危不用擔心,但碧玉園讓青碧盯緊一些。”
青碧點頭機械的說了一個是字,因爲恰好行至到了客房門前,青碧便快走了一步,將客房門打開,側身豎立在一旁,等錦月踏進以後,方隨着進去。
客房被打掃的一塵不染,佈置擺設有着蒼靈特有的簡約韻味,桌案上的水晶花瓶中還插進去幾朵含苞未放的荷花,跟幾株嫩小的荷葉相襯,牀榻沒有牀幔,卻墜着一層珠鏈隔擋着,窗前掛着一個竹子製作的風鈴。
錦月走過去,將關閉的窗子敞開,一股輕柔的風迎面撲來,才發現這問渠客棧是坐落在水上的。入眼的青山濛霧,綠水清波盪漾,荷花荷葉相映成輝,拱橋聳立,嫩柳輕揚,錦月想起書中描繪蒼靈用的那八個字,蒼靈古調,無水不蓮,到真實貼切的很。
“樓主滿意否?”
房樑之上幽幽傳來一聲懶散的聲調,像是沒睡醒的樣子,還能聽到幾聲哈切連天的聲音。錦月靜然擡眸,只見一女子蕩着一條腿在空中,一條腿放在所攀坐的房樑上,一雙嫵媚的眸子,一個婀娜多姿的身段。
“葉闌說你最喜歡呆在蒼靈,果真是個好地方。”
藍影縱身向下一跳,像是沒有重量的羽毛,無聲的飄落在地上,眸子裡含着一股魅惑的笑,對着錦月行了一個恭敬的禮,緩緩道。
“藍影參見樓主。”
外面溫軟的清風吹起了藍影的機率髮絲,她這一拜頗有些模樣。雖然以前相見多次,話說不的幾句,時間也不超一刻鐘,但錦月依舊知道,藍影跟葉闌都是葉天澤一手調教出來的,懶散鬆弛的很。
“以往你裝裝也就算了,這次你在我身邊一時半會還真走不開。這幅柔順恭敬的模樣,你若是裝的下去,月到是不介意。”
錦月尋了一把椅子坐下,青鸞上前幫錦月倒了一杯熱茶,隨手便給錦月遞了過去,藍影行着禮,垂着頭思忖了片刻,其實她也難受,這不是每次見面都這麼裝一裝表示尊敬嗎。
“一時半刻還行,你若天天讓我這麼對着樓主,樓主不瘋,我覺得我就先瘋了。”
藍影本覺得她這樓主是一個嚴謹肅穆的人,這也不能怪她,實在是樓主每次召見他們,都是陰沉着一張臉,威嚴是威嚴,但太有距離感了些,實在讓她放鬆不起來,不過私下見面時,卻是好出許多。
“坐吧,在月面前不用太拘禮,這樓主有外人在的時候,也別再叫了。”
藍影將身子立了起來,一雙眉眼直勾勾的盯着錦月,隨性的在錦月面前癱坐下,此時青鸞突然多看了藍影一眼,藍影沒有注意,因爲她心中想着,不讓叫樓主,那她叫甚?隨着葉闌叫月兒,還是隨着青鸞叫小姐。
“請樓主示下,藍影以後改怎麼稱呼樓主?”
藍影撿起了一個琉璃茶杯,對着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百無聊賴的看着,雖然她問了錦月問題很恭敬,但那神情跟語氣,似乎並不關心錦月的答案。青鸞心中暗暗在想着,這女子什麼來頭,在小姐面前比葉闌還沒規矩。
“隨你吧!”
錦月握着琉璃茶杯在鼻息之間嗅了嗅,清新的荷香流竄出來,她微微皺了皺眉,將手裡的茶杯放下。
“把這茶換了,沏一壺新的過來,切記莫要放荷葉。”
青鸞點了一下頭,端走了放置帶桌案上的茶具,收拾的空隙又看了看藍影,那冰寒的眼神讓藍影哆嗦了哆嗦,還沒想透自己哪裡得罪了青鸞,倒是錦月出了聲,替她解了圍,否則藍影覺得自己再被青鸞看一會,就成冰棍了。
“她手裡的杯子,不用收了,你先下去吧?”
青鸞依舊只是頷首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端着茶具出了門,順便將還將門帶好,藍影目光是隨着青鸞移到門外,詫異的回眸看了錦月一眼,鬆手將手裡拿着把玩的茶杯撂到桌子上。
“樓主,你帶着一塊寒冰走來走去,不怕冷嗎?”
說完,藍影還雙手環着手臂,裝樣子又哆嗦了一下,蒼靈的溫度四季如春,可這青鸞在的地方,那就是臘月寒冬天呀。
“不是有你這團火烤着嗎?”
藍影呵呵笑了一下,她覺得她這團火碰上青鸞那塊千年寒冰,肯定被滅的火渣都不剩,一想到日後有那段時間朝夕相對,她心都是寒的,如果能進去看看,肯定在飄雪,而且還颳着寒風那種。
“我想好了,隨着青鸞喊你小姐吧,我怕我喊出個什麼大不敬的稱呼,你家那冰塊凍死我。”
錦月淡淡的笑了笑,在蒼靈的這段時間,藍影是要隨在她身邊的,藍影的身份跟性情,還真是一件頭疼的事,不過她也不想開口讓藍影去改,一個改不好,怕是還不如現在呢。
“對了,你着手先把蒼靈有關的傳說整理一份,然後在離柳家不遠處,賃下一所僻靜點的院子,在樓中尋幾個乖巧伶俐的僕人進去侍奉。”
藍影挑了挑眉心,笑的花枝亂顫的看着錦月,有些討好,也有些怪異,直讓錦月身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樓主,你覺得我怎麼樣?”
錦月一口氣在胸腔梗住,她若是記得不錯,方纔是不是說的是乖巧伶俐,這四個字跟藍影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怎麼,你想去給玉菊公子當侍女?是他照顧你,還是你照顧他?”
藍影喜歡美色這一小癖好,錦月一早就知道,南宮霖比她早進蒼靈,又住在這問渠客棧,南宮霖那般謫仙一樣的風姿,藍影肯放過這樣的人間極品,那才叫怪呢。
“樓主,看你說的,我藍影照顧起人來,能讓他欲仙欲死你信不信?”
錦月靜然的點了點頭,到讓藍影愣住了,雖然她在臨都沒待過幾天,但臨都的女子她是知道的,尤其是世家深閨的小姐,個個都端着一份讓她毛骨悚然的矜持,聽人講個男人二字,都能羞的滿臉通紅,像是真的不守婦道了一樣。
“樓主,你跟我想象的還真是不一樣?”
藍影將身子往錦月身邊湊了湊,一雙嫵媚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錦月那張淡定的臉,被這樣審視的觀察着,錦月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回答了一句。
“你倒是跟我想象的一樣?”
藍影瞬間來了興趣,她雖然不太在乎別人是如何看她的,但樓主怎麼說也是她頂頭上司,對她的印象怕是都從葉闌哪裡聽來的,葉闌肯定不會說她什麼好話,但她也得知道說道了什麼程度不是,下次見了面,也好頂回去,吃虧不是她藍影的風格。
“樓主倒是說說,葉闌是怎麼在你面前誇我的?”
一縷輕風拂過,講錦月額前的碎髮吹亂,她伸手撥了撥,看的藍影慌了慌神,只埋怨老天爺不公平,怎麼不給她這樣一張禍害人的臉。錦月頓了片刻,纔回答了藍影的話。
“他倒是真誇了一句,也損了你一句,你想先聽哪一個?”
藍影的眼眸瞪大了一些,心中暗暗的想着,葉闌損她,倒是稀平常的事情,見面都沒收斂過,誇她,怕也不是什麼好話。
“他是不是說我,貌美如花,卓越多姿,柳腰豔影,美豔絕倫。”
錦月莞爾輕笑,藍影這自戀的神情,到真跟葉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可沒你有文化?知道這麼些成語。”
藍影還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道,她自己也覺得最近有文化了許多,看來以後的多去勾欄院聽聽小曲,長長詞彙量,爭取做一個罵人不帶髒字的文化人。
“樓主你太有眼光了,這都能看得出來,那樓主告訴我,那個沒文化的是怎麼形容我的?我也好有文化的給樓主形容形容他。”
藍影索性直接跳到了椅子上蹲下,這世上能陪她數落數落葉闌不是的人,怕也只有眼前這個人了,她自然開心的很。
“他說你是遊走在善惡兩端的人?”
藍影翻了個白眼,這話確實像是葉闌說出來的,而且說的她也承認,有那麼些道理,但藍影嘴上卻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
“說的我跟個怪物似的?”
錦月側頭看着藍影笑了笑,葉闌的確是這樣告訴她的,而且還舉了具體的時間,說藍影這人,說狠還真狠,滅人滿門都不帶眨眼的,善也真是善,途遇山谷中一隻受傷的山貓,她留下悉心照顧了大半月,直到那山貓完全好了,才安的離開。
“對了樓主,你讓我收集有關蒼靈的傳說幹什麼使的?啥時候對這些仙呀鬼呀的感興趣了?”
藍影撿起小几上放置的一個桃子,用袖子蹭了蹭,咔嚓一聲咬了一口,或許是桃子不夠甜,她嫌棄的擰了擰眉,秉着不浪費的原則,又咬了一口。
“閒暇無事,翻來看看,或許是虧心事做多了,想看看自己下地獄後,受怎樣的懲罰。”
錦月默默的起了身,踱步到窗前,望着一湖的碧色的湖水,一對對鴛鴦耳鬢廝磨的遊動着,蕩起層層的波紋,心也沉了下來,她說這話其實有一半是心裡話。
“樓主明日就要去柳府了吧,柳府可不簡單,樓主留些心的好?”
知道錦月沒完全告訴她實話,藍影也不在意。咔嚓一聲,又將手裡的桃子咬了一口,覺得實在是不合口,忍無可忍的丟到了果盤裡,腳尖一用力,直接坐到了小几上,撿裡面的葡萄吃起來。
“你說的是蒼靈知府柳棨吧?”
雖然那桃子有些發澀,但葡萄好像很合藍影的胃口,也不是她貪嘴,實在是爲了樓主的到來,她鞍前馬後的一陣忙活,到現在爲止,已經有一整天沒顧上吃飯了。
“這個柳知府可算是個人物,沒入仕之前,柳家只是蒼靈一個小商旅,這柳棨呢不過是柳家老爺從勾欄裡買的一個小妾所出,說好聽點算是柳家的一個少爺,說不好聽點,過的比下人還不如呢,但入仕之後,柳家搖身一變,成了這蒼靈的首富不說,三年不到的時間,他也從七品知縣連升了三級,嘖嘖嘖,這速度是套上千裡馬跑的吧。”
蒼靈在天朝是最爲富庶的地域,當時因爲柳棨得罪了臨都的高官,右相那樣圓滑的人肯定不會爲了一個門生,去給同僚添堵,但也不想放過柳棨這樣一個好苗子,便讓他到了這又豐厚油水可撈的蒼靈,他這連升三級,怕是她那父親沒少出力氣。
“柳棨的生母,怕不單只是勾欄一個平淡無奇的風塵女子吧?”
既然說柳棨以前在柳府過的連個下人都不如,那他那一身好才學,怕是由他哪位母親教的,就如當初的她跟哥哥,被二孃打壓的,連西席先生都請不得,所學所知,都是由母親傳授的,錦月不禁在想,若他跟哥哥不是如此出挑,她們如今再慕府又是過着怎樣的日子。
“樓主真是聰明,她母親原來就是這蒼靈一個官家的千金,但那她家似乎因爲一場貪污案,被抄家了,她便被買入了勾欄。你還別說,那句落水的鳳凰不如雞,真是有道理。聽聞這柳棨沒當官之前,他那生母天天被後院那些女人欺負,輕則罵重則打,都成了家常慣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