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傅風致提起淡泊這兩字,南喬知道她其實想說的應該是涼薄纔對。或許是怕這兩字傷到他,才特意換的,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生長在那樣一個複雜的家庭裡,還有什麼是說不得,聽不得的。但傅風致此時肯顧及到他的感受,這一點還是值得寬慰些的。
“風致,若是那天你聽到了有關月牙兒什麼閒言碎語,事實也罷,捏造也罷,希望你可以想想我今日所說的這些話,給她一些寬容跟諒解,其實她活的比你想象的要累的多,苦的多。”
雖然傅風致在臨都向來孤傲,但關於慕錦月的閒言碎語,無論好壞到真是聽過不少,南喬如此鄭重其事的跟她說這些,怕她曾經聽到的僅僅是冰山一角,如今她到真實好奇,那個清淡如月的女子,究竟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指的是?”
傅風致漫不經心的問了南喬,南喬落寞的苦笑了片刻,對於錦月的所作所爲,他不見得全部知道,但僅僅他知道的,已經震撼人心了,爲世人所不容了。
“這些陳年舊事,我希望永遠塵封下去不爲人所知,我只能告訴你,月牙兒曾說過,她已經是步入十八層煉獄的人了。”
天朝人信奉道家的因果輪迴,只有罪大惡極之人才會受十八層煉獄之苦,傅風致心中驚顫,這些年死於她手中的亡魂數不勝數,但她都不曾有這樣的認知,看來慕錦月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看來這位相府小姐手中真是握着不少的人命。”
南喬的神色突然變得極其蒼涼,從這方 面去看,傅風致覺得自己無意間像是言中了什麼。
“這世上沒人想做惡人,尤其是月牙兒更加的不想,風致,我知道你們不可能爲友,但你們千萬不要爲敵。”
傅風致的眸光稍稍一斂,看着南喬,對於曾經的往事,只要她不去問,他幾乎不會說,有時候即使她問了,他也是簡寥的一語帶過,而今日卻一反常態,突然跟她說起了這麼多,他如此善於揣摩人心,定是看出了她對慕錦月的敵意。
“我本不就是什麼心慈良善之人,死於我手中的亡魂定然比她手裡人命百倍還多,如此說起來,我有什麼資格看低了她。”
南喬眼簾落寞的向下一垂,沉沉的說道。
“那不一樣。”
傅風致心中一顫,她不算敏感,但依舊可以察覺到南喬這一句那不一樣,所摻和的複雜情緒,壓的人有些透不過氣,她突然有些瞭然到,南喬說這些話的真正用意,便出聲補充道。
“你放心,對她,於情於理,我只會袖手旁觀。”
南喬怕的就是傅風致跟錦月爲敵,這樣的情況是他最不願看到的。傅風致跟錦月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讓她們心心相惜自是不可能。如今傅風致一句袖手旁觀,算是給南橋吃了一顆定心丸。
“公子,拿來了,您過過眼。”
店鋪老闆攜着幾個小廝,抱着一些豔麗的布匹進來,南喬跟傅風致同時將臉上的表情收了收,南喬換上了一抹謙和的淡笑,傅風致則冰着一張臉,掃了衆人一眼,只讓所有人打了個哆嗦,除了店鋪老闆之外,匆匆都出去了,像是屋子裡有鬼一般。
“公子,您看這些如何,這已經是小店能拿出最好的料子了,不是老小兒說大話,就是您翻便這晉州城,也找不出比這更好的料子了。”
南喬扯出一匹嫩綠黃花的料子瞧了瞧,隨見不得多珍貴,但也算過得去,至少摸上去很舒適,他此時擡眼看了一下傅風致,扯過去在傅風致身上比了比。
“顏色明豔些,果真襯的你精神一些。”
店鋪老闆一直只敢跟南喬說話,此時看南喬在傅風致身上比,他才偷偷看了傅風致一眼,這進門以來只覺得這女子一雙眼睛含劍一般刺人,如今端詳她的容貌,卻發現真是萬里挑一的標誌,難怪即使她一臉冰霜,這公子還是笑臉相迎。
“公子說的是,尊夫人穿上這豔麗點的料子,那肯定比天仙還漂亮。”
南喬那料子在傅風致身上比對時,傅風致到沒覺得什麼,反正她這個身份,早就被人侍奉慣了。突然聽老闆一句尊夫人,讓她拂過料子的手頓了一下,一雙眸子轉頭望去,像一柄寒劍刺過來,嚇的那店鋪老闆腿都軟了,卻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這些料子每個花色都裁一塊,找一家好的裁縫,按照這個尺寸都給我做一套,款式你們定,但要舒適簡約爲主,切忌裙?過於拖沓。”
南喬像是沒聽到那老闆的話,也像沒有看到傅風致僵硬的表情,從袖中逃出一一張宣紙,給老闆遞過去,老闆誠恐的接在手裡,打開看。
“這圖案真是別緻的很呀,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南喬遞過去的宣紙上,除了丈量好的尺寸外,還有一個手捧梅花花蕊的圖案,看起來極其的嫺雅唯美,讓人眼前一亮。
“那上面的圖案在每一件衣服的領口上,都繡一個,就按照我畫好的大小。”
聽那老闆誇讚,傅風致也移目過去瞟了一眼,她從未見過有人可以將手捧花蕊,畫的如此超凡脫俗,看着那雙手,您能感受到如視珍寶的呵護。
“這圖案有什麼寓意?”
南喬垂眸靜然的笑了笑,沒有忙着回答傅風致,先從懷裡逃出一袋銀子,給老闆遞了過去。
“這些錢你先拿着,就算定金,做的我滿意,便給你剩下的一半。”
那老闆接過,在手裡掂了掂,估摸着做這幾套衣服已經綽綽有餘了,而且這還只是一部分,他自然歡喜的很。
“小老兒一定讓公子滿意。”
老闆笑的滿面紅光的走了,出門似乎是在吩咐夥計,去找繡娘跟裁縫,此時南喬才轉身會傅風致的話。
“那雙手是我,那花蕊是梅花的心。”
傅風致是天朝的鎮國將軍,也是崢嶸四君子中的劍梅公子,人人都說她冷麪無情,傲慢如梅,卻從來沒有誰想過,她的一顆心並非天生如此,也是需要被人呵護着。
“傅風致受死吧。”
門外突然有人高呵一聲,南喬跟傅風致同時回眸,十幾個黑衣人不知從哪裡一同衝進了小店裡,嚇的店內的老闆跟夥計抱頭蹲在角落裡,身體瑟瑟發抖,唯恐一個不小心丟了性命。
一衆黑衣人衝進去後,看到屋內的傅風致跟南喬愣住了,他們明明得到可靠的消息,傅風致在這裡,怎麼進來後怎麼沒看到他人。
“頭,那個男的我見過,經常跟着傅風致,想來是他重要的人,還有那個女的,眉眼跟傅風致也有些神似,據說傅風致有個妹妹,皇上都寶貝的不行,保不齊就是她了,不如把他們都抓回去,說不定能跟傅風致換回王爺呢。”
那黑衣人的頭目還在觀察傅風致時,傅風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在戰場上他不是沒見過那個鎮國將軍,但那時他一身銀色盔甲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那雙含着冷劍的眸子,他卻記得清楚,似乎跟這女子相差無幾。
“好,那便拿下他們。”
傅風致擰了擰眉,幾句對話,大概瞭然這些便是逃脫了的,成王手下的人。她如今一身女裝,平常又不喜與人接觸,與人見面,也沒什麼人敢仔細端詳她的容貌。莫說他們,就是她手下的副將跟她打個照面,都不會認得,她本不是趕盡殺絕的人,但既然撞上了,也沒必要手下留情。
“有我在,你不用出手。”
南喬看傅風致有上前的趨勢,便淡笑的拉住了她,走到她身前,南喬雖然清瘦,但身量很高,到把傅風致擋嚴實了。
傅風致從小調皮的很,長大後經歷父帥那件變故,整個人變的狠戾冷漠,到極少有人會想到,這般細心將她護在羽翼之下,此時她看向南喬的目光,全然沒了方纔的冷冽。
“我說傅風致怎麼常帶着一個文弱書生在身邊,原來是自己的妹夫,這樣的籌碼跟他換王爺,我就不信他不換,兄弟們,上~”
幾十個黑衣人一起圍截過來,既然有人想護着她,傅風致便閃身躲到一旁去,她從前只是聽聞,慕家大少爺少年便戰敗了武林第一高手。來到她身邊以後,爲了隱藏身份,他連內功都不曾用過,傅風致到真有興趣看看,能戰敗武林第一高手的慕琛,到底有多俊的功夫。
黑衣人持劍直刺向南喬,南喬嘴角微微揚起一抹淡若清風的笑意,面目從容的更不像是身處危險之中,閒庭信步一般悠閒的飛身起來,腳尖挑起了桌案上放置的錦緞,一個迴旋的飛轉,那幾匹錦緞唰唰唰的飛了出去。
傅風致看了一眼,覺得南喬極其會挑揀,他方纔踢出的布匹,沒有一匹是挑出給她做衣服的。
傅風致只覺得一道光影之中有一青衫晃動,噼裡啪啦的聲響,那羣黑衣人還未曾靠近,手中握着的刀劍齊聲落在地上,隨後他們驚愕的互相看了一眼,赤手空拳的朝着南喬撲了過去。
幾個俊俏的飛踢,幾個靈動的迴旋,一個行雲流水的劍花,不過轉瞬之間發生了,若不是傅風致有一個好眼力,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他出招,僅能看到方纔凶神惡煞的黑衣人叫苦連天的摔倒一地,起都起不來。
“屬下來遲了一步,公子受驚了。”
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嚴謹恭敬的聲調,逆着冬日裡的光暈,緩緩走來一個青年男子,面色嚴肅,膚色白皙,似是很久不見陽光一般,而他身後還有四五個人,街道的人有一陣的恍惚,這些人是從哪裡跳出來的。
“不礙的,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那青年男子身體恭敬的屈着身子,神態卻傲慢,一雙晦暗不明的眸子裡有着些沉抑不得志的情緒,南喬嘴角浮着一如既往的淡笑,只當是看不出。
“這些人,公子打算如何處置?”
聽風樓的實力,怎麼可能有來遲這麼一說,若不是他們有意,這些人無論如何也是進不了南喬跟傅風致的視線的,只是沈幕因爲在臨都密室放走了南宮霖,被貶到晉州去保護文弱公子,心裡很是不服氣。
“沈大哥,在晉州呆的可還慣?”
南喬徑直的踏過摔了一地的黑衣人,神情自若的朝着沈幕走了過去,沈幕屈的身子驚了一下,以前他心裡多多少少有些鄙夷南喬,他的認知裡,男子就該器宇軒昂,錚錚傲骨,哪像南喬自身看似文弱不說,還圍着一個女子百般求全,但方纔南喬那幾招擊敗這羣黑人,到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回公子,一切都好。”
沈家爲聽風樓效力世隔幾代,都是守着聽風樓最爲機密的案宗密室,守在哪裡,就象徵着具有聽風樓最高信任,一旦犯錯被剔除出去,再進可比登天還難,沈幕心中一直憋屈着。
“是嗎,沈大哥這樣的才能,守着南喬的確是委屈,不如我給月牙兒寫封家書,替沈大哥另謀高就吧?”
沈幕的不服氣也就存在心裡,方纔確實是他有心爲難一下這個文弱公子,如今他幾句話,才明白,這公子不好惹。
“懇請公子手下留情,屬下知到錯了,此後絕不會再犯。”
南喬看得出,此時沈幕的態度纔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恭敬,錦月暗中在他身邊留了人,他一直都是知曉的。他一向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但如今沈幕太過明目張膽的逾越,他怕自己縱容下去,會讓錦月的命令在聽風樓失去應有的權威。
“沈大哥既然不想離開晉州,這些人如此惦記自己的主子,那就將他們統統送到原來的成王府,跟成王訴訴離別之思吧。”
沈幕看南喬不再追究自己的過失,心中鬆了一口氣,他自己真是糊塗,這南喬公子跟樓主如此關係,豈是他可以糊弄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