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東是個油條。大約是人很精明,又善於琢磨事兒,再加上經歷的事兒多了,因此在任啥事兒上也不吃虧,已經能夠達到八面玲瓏的地步,東北這旮噠就把這種人叫油條。任東在人們的印象中就是個油條,他的那些個下屬背地裡就管他叫任油兒,當然當面那是任啥人也不敢這麼叫的。任東這邊兒陪着荊志國看汪春那破車架子,那邊兒卻吩咐手下去了東甸最好的酒店--山上酒店,安排了一個雅間。這個時候的荊志國哪還有啥心思吃飯,但不吃飯也不是個事兒,況且心裡有了想法,還得讓這任東使勁出力。當任東看着事兒差不多了,說出還是先吃飯吧,回頭科長還有些個啥事兒,咱們照辦就是的話兒來,荊志國也就一點兒沒客氣,說,好吧,那就先吃飯!
中國人的飲食文化,那說道可大了去了!因爲美好的食物會通過人在舌頭上長着的味蕾刺激人的神經,讓人產生生理及心理上的愉悅。因此,人看到了不好的食物就會厭惡,看到好的食物就會高興。有的人一看到好的食物,在享用的時候,竟然會通過鼻腔和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這雖然不太文雅,但也屬正常,只是因爲看到了好的食物,神經興奮造成的。正因爲這些個情況的存在,有好多個事兒那都是可以通過吃飯,具體說是通過共同享用美好的食物來達到目的。比如說,促進友誼,再比如,討好對方,再再比如,想讓對方爲自個兒辦點兒啥事兒,這吃飯,吃好飯就會在其中發揮作用。
任東招待荊志國的這頓飯,那不用說一定得是好的嚼貨兒了。按照荊志國的意思,就荊志國和任東倆人兒。任東本是讓手下點了一桌子菜,想讓他那些個股長啥的都跟荊志國熱鬧熱鬧,也顯得他這個局長能叫得齊套。這叫得齊套的說法,都是東北這旮噠的土話,是形容那趕大車的車把式,車老闆子,能把一掛車幾匹牲口都駕馭得讓它們一齊出力。這其實是一種形象的比喻。荊志國沒同意。說,就咱倆兒,再讓兩個弟兄在那吃飯的雅間外面盯着點兒,任啥人不得靠近。那倆兒穿着警察制服的小子在那雅間門外一戳,還有啥人願意招惹那麻煩!
因爲下晌兒還有事兒要辦,如果事兒要是順利的話,荊志國還想晚上最好能趕回奉天去,就沒有喝酒。但儘管沒有喝酒,那任東和荊志國兩下也都是比較愉悅的了。
開席。任東看了看荊志國的臉色,端起了自個兒面前已經倒了茶水的杯子,說道:
“科長,您看,您總也不到咱這兒來,一來就是手腳不停地忙活,真是給咱這些個做下屬的打了樣兒啦!您不喝酒,咱也不喝!咱就以這茶水當酒,敬您一杯!”
“任局長,您千萬可別這麼說,愧不敢當!正趕上今兒個有事兒!啥時手頭兒沒事兒,咱哥倆兒好好喝一頓兒!這汪縣長的事兒,咱廳長很重視,話說回來,不重視那也不行啊!那日本人摧命一樣!跟您老哥兒說實話,這咱再不緊弄着點兒,那日本人要是怪罪下來,啥人扛得起!這汪縣長可是日本人眼中的紅人!”
任東聽了荊志國說出這話,瞅了荊志國一眼,連忙說道:
“是,是!汪縣長這個事兒,也確實--您說--唉!咱先把這口酒--這就是酒了啊!以水當酒!來,幹!”
倆人都端起茶杯,還碰了一下子,喝了一口。荊志國確實有些個餓了,伸出筷子又是夾這個菜,又是夾那個菜。忙過之後,突然就醒悟過來,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
“唉呀!您看,就咱一個人忙活了!您倒是吃啊!來,咱敬您一杯!”說着話,就端起杯子往任東面前送過去,要同任東碰杯,可伸到半截,卻停住了。
“任局長,您說,那汪縣長咋會自個兒把車開到崖下面去呢?”
任東看了一眼荊志國,撇了撇嘴,搖了搖頭,嘴裡“嘖”了一聲。
“這個事兒,委實有點兒蹊蹺。那汪縣長也是,你深更半夜地往回趕啥!你就等到天亮了再走還不行嗎?這兵慌馬亂地--啊!現在是好多了!”任東說到半截,發現自個兒說走了嘴,就收住了。再看荊志國,荊志國也不吱聲,只是低着頭一個勁兒地吃菜。
“汪縣長回關東州老家,咋不讓他的秘書跟着呢?”過了一會兒,也不瞅任東,荊志國有點兒象自言自語似地說道。
“誰不說呢!你說你個縣長,身邊帶着個人,不是有點兒啥事也方便嘛!真也不知道這汪縣長是咋想的!”
“那他那個秘書--”
“錢,錢秘書。”
“啊!錢秘書。咱縣局問話了嗎?”
“問過了,要不咱咋知道汪縣長是回老家了呢!咱把這個情況都報告省廳了。”
“那您看,汪縣長是自個兒不小心掉到虎頭崖下去的嗎?”
任東瞅了瞅荊志國,收回了眼神兒,又微微搖了搖頭。
“那現在也就只能說是他自個兒掉下去的了,要不--咋說呢?”
“任局長,您看那樣行不行,一會兒,您派人把汪縣長的秘書,那個錢秘書,找到局裡來,咱見見。”
“唉呀!錢秘書回老家了!不知道這會兒回沒回來。”
“嗯?回老家了?他老家是哪?”荊志國吃了一驚。
“他老家是河山縣。他是汪縣長從河山縣帶過來的。”
荊志國聽到這兒,覺得這個事兒真就是象他預感到的那樣,真的就會是非常複雜。
“那,汪縣長出事了,咱縣局咋還讓他走了哪?”
“不是咱縣局讓他走的。他是在汪縣長出事前,汪縣長回老家那天的傍晚就走了!”
“誒?咱咋聽糊塗了哪?那您剛纔不是說,汪縣長回老家這個事兒是聽他說的嗎?那您是啥時聽他說的呀?”
“唉呀!科長!您好象是有所不知。”說到這兒,任東就停住了,再次搖了搖頭,面露難色。
荊志國瞅着面前的任東,知道這任東是遇到了啥爲難之事。可是他爲難,誰不爲難呢?這些個情況不弄明白,那汪春的案子還能整得清嗎?
“任局長,咋回事兒呀?”荊志國面容嚴肅起來。
“嗐!也罷!科長,咱就跟您說了吧!但這個事兒,就算下屬求您了,您自個兒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能說出去!您要是說出去,您這個老哥兒,不,您這個下屬,咱這腦袋還能不能留在咱這脖子上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