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幽魂蛇與衆不同。”
穿雲箭渾身顫抖着,額頭上冷汗涔涔,服下幾顆藥,裹好傷口,斟酌措辭迴應道:“那肯定是化妖了的幽魂蛇,而且層次還不低。”
“啊?幽魂蛇也能化妖?你說真的?”
“我也不敢置信,可是事實如此,還有什麼可以懷疑的。”
穿雲箭喘息一口,將身體靠在旁邊石頭上,道:“我本來在那邊蟄伏,全神戒備前面,修爲自身全身運轉,護住全身,以策萬全……”
作爲一個弓手,豈能不知道山林間的兇險?
至此兵兇戰危之刻,縱使一個小蟲子咬一口,稍稍分神,都是足以鬧出大問題的。
縱使如今修爲深厚,幾乎已至諸邪不侵的境界了,但已經形成習慣警惕本能始終存在。
黑衣蒙面人更疑惑了。
既如此,爲什麼還會被咬呢?
穿雲箭深深嘆口氣。
“剛纔看到你們平安歸來,我鬆下了一口氣,就將箭從弓上收了回來。”
穿雲箭臉上肌肉抽搐,道:“大抵就在那個時候,突然感到腳腕位置麻了一下。”
那黑衣蒙面人首領眼角肌肉下意識的抽搐了一下。
就收箭那點時間……能有多久?
是一彈指,一眨眼,還是一霎那?
“而且我那個時候,雖然有所放鬆,但護體靈氣還沒有撤下,仍舊處於全然的防備狀態,錯非如此,毒創只怕遠不止此。”
穿雲箭吸着氣,眼中有後怕:“這次算是我運氣好,撿回一條命。”
“……”
黑衣蒙面人無語。
腿都齊根斷了一條,居然還說運氣好,這運氣……真心沒有誰了!
“是真的運氣好。”
穿雲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當時我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爲那股麻勁,在剛剛感覺到的瞬間,就已經蔓延到了膝蓋處。”
“你知道我們到了當前的層次,早已習慣性的在全身重要關節佈下靈氣鎖,就是防止不必要的無法恢復傷害侵襲,修爲越高,越是怕死,更適用於咱們這種修者。”
“是的。”
“但我布在膝蓋關節處的靈氣鎖,愣是連片刻功夫都沒能擋住,至多也就延緩了一眨眼不到的時間,就被突破,全然的突破了。”
“然後……然後我就一劍就把自己大腿給切了下來。”
穿雲箭臉上餘悸猶存:“那一下,我連看都沒看,純憑着本能感應切的。切下來之後,我都沒有第一時間行氣止血,直接將身子移動到了這邊。然後……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那條腿,在你到來之前完全腐蝕融化……更在地面上爛出來那麼一個大洞。”
“看……還在爛,這他麼的得有多毒啊!天下至毒,這纔是名副其實的天下至毒!雲端修者也無從抗衡的極毒!”
兩人看着旁邊還在滋滋滋冒煙的大洞,臉上肌肉盡皆下意識的抽搐,還有後怕。 ωwш☢ тt kǎn☢ ¢ 〇
“我不該慶幸嗎?但凡反應再晚一點點……只待這毒氣到了大腿根位置,我現在就變成那個洞了。”
穿雲箭額頭上冷汗密佈。
“那條蛇呢?”
“我沒見到啊……”
“沒見到?!”黑衣蒙面人脫口驚呼。
以穿雲箭的修爲,被蛇咬了一口,重創至此,竟然連蛇都沒見到?
他還以爲那蛇已經被穿雲箭打死了呢。
“沒見到!從頭到尾,連影子都沒見到。”
穿雲箭笑的很慘:“所以我才說……這條幽魂蛇,乃是超出了我們認知的幽魂蛇,而且還是超出了很多的那種!所謂妖化,不過是基於我的認知,對它做出的最保守評估而已!”
“……”
黑衣蒙面人徹底無語了。
“世上竟有這種幽魂蛇!”
無視靈氣防禦,直接一口咬上,然後立即就走。
“不對啊,幽魂蛇不是倒刺牙麼……怎麼會這麼利索?”
“這個……就真的不知道了。說不定遇到了一個幽魂蛇之中的異種,才能這般的超乎認知,這麼毒,這麼絕……”
穿雲箭嘆口氣:“如今這情況,我肯定得即時動身回去,趕緊找老大要點生生造化水是正經。”
“那你其他的東西都準備妥善了麼?”
“夠了,足足夠。”
穿雲箭嘆口氣,從箭壺中抽出一支箭,遞給黑衣蒙面人:“這支箭,你留着。”
“好!”
黑衣接過箭,珍而重之的放入自己空間戒指。
他知道這支箭的作用。
威懾!
只要在何時的時候將這支箭甩出,做射出狀,就能造成穿雲箭還在的假象,足堪威懾彼方衆人。
反正穿雲箭被天劍雲宮威脅不能殺人。
那就大家一起威懾,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而更加符合現在的境況。
相信此箭一出,天劍雲宮那些人,斷斷不敢太放肆,至少也得心有顧慮。
驀地,空中飄然落下一道人影。
穿雲箭等兩人的眼中齊齊流露出來尊崇的神色。
“七哥好。”
這道乍然現臨的人影好似虛幻一般,分明在日光輝映之下,仍有幾分透明的感覺,讓人觀感怪異非常,印象深刻。
“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說罷,他徑自拋出一枚戒指,扔給穿雲箭,跟着又道:“裡面有生生造化水,你找個地方自行去療傷吧,嗯,找個人護法,傷好再行歸隊。”
“多謝七哥。”
穿雲箭大喜過往,自己眼下這等傷勢,肯定是越早着手療復,療效最好,若是一切順利的話,自己的元功都未見得會折損太多。
先前的黑衣蒙面人首領道:“七哥,接下來要怎麼辦?”
“怎麼辦?”
這位‘七哥’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答應了人家三天不動麼?那就不動,一切都留到三天後在說。”
“嗯,我明白了。”
“你等下且將這瓶造化水給那幾個中毒的都清理一下,他們所中之毒毒性固然猛烈,搭配他們的本身功力修爲,佐以造化水,該當可以驅盡毒力。”
“多謝七哥。”
“去吧……嗯等等。”
“七哥還有何吩咐。”
“那個董平川……確認是雲宮董滄瀾的兒子麼?”
“據說是。”
“哦?若然董滄瀾的兒子當真這般了得,卻又爲何要培養女兒做繼承人?還是那董平川潛力更強,以董滄瀾之老道,豈會買櫝還珠,錯遺重寶?”
“這……這其中多半另有他的道理吧?”
“沒道理!絕對沒這樣子道理!”
‘七哥’皺着眉頭,道:“對了,就董平川此人此名,你們有沒有深入探究過?”
“查過,天劍雲宮的確有這個人,形貌皆與已知資料並無出入。”
“那就更不對了。”
“七哥”凝眉思索:“我知天劍雲宮的其中一名老祖,名喚做董平疆,而這董平疆的兄弟,叫做董平天,便是前前任的宮主。這你應該知道吧。”
“是……是,果然不對了。”
“不錯,這個董平川……要麼是同姓子弟,湊巧叫了這個名字,卻一定不屬嫡系,要麼就是一個假身份,純然的遮人耳目。”
“嗯,那您更傾向那種可能呢?”
“我更傾向於……同姓,僅止於姓董而已,須知天劍雲宮非止是當世首屈一指的大宗門,它之存在與傳承更是久遠,若然董平川出身嫡系,他之字序排行絕不該排到一個‘平’字,換言之,他之本身族譜輩分該當和董滄瀾一家沒有任何關係,尤其是連祖墳,更加不該在一處的那種。”
“不錯,一定是這樣。”
“我只是更傾向於這種說法,畢竟董平川是確有其人,換言之,另一種情況,就是假身份這個也是有可能的。”
這位虛幻影子一樣的‘七哥’頓了一頓又道:“但他唯獨不可能的是董滄瀾的兒子!”
這句話,說的無疑很絕對。
而事實,同樣是這麼的絕對。
“七哥睿智,瞬間就分剝清楚,直指真相!”
黑衣蒙面人這句話說的慚愧莫名,他自負也是心機深沉之輩,但在董平川其人真實身份確認這一點上,卻全然沒有深想。
“是小弟思慮不周了。”
“這不怪你。”
七哥反而很理解,道:“你比董平疆他們那幫老人可是晚着好幾個時代,你出道的時候,他們早已經歸隱多年,一時間想不到纔是正常。”
他呵呵的笑了笑,道:“若是你們隨便腦子一轉,就能將上下幾千年都串聯起來,那還要我們這幫老傢伙有什麼用?”
他笑了笑,道:“不過經此一事,倒是讓我生出去摸一摸這位董平川底子到底是什麼的衝動,他之來歷,絕非等閒。”
“七哥辛苦了。”
黑衣蒙面人面色略顯古怪,欲言又止。
“你可是想要問,我們爲何不親自出手?避免夜長夢多?”
七哥負手問道。
“小弟不敢,諸位兄長自有考量,豈是小弟可以置喙的。”
七哥淡淡的笑道:“你也無需太過妄自菲薄,今日之事,你之判斷果決,當斷則亂,並無拖泥帶水,至此一項,便已是首功,我們之所以不動,卻是因爲……他們還有後手未出。”
他長長嘆了口氣,道:“就在不久之前,我們曾經一起出手,但亦是那一次,你九哥和六哥……喪命在他們的暗算突襲之下。”
“啊?九哥竟然是……如此?”
“不錯,他們暗伏有個極強的幫手。便是當年,幾乎到了天下無敵地步的……垂天之翼,鵬萬里!”
“那鵬萬里乍然出手,偷襲六哥,老六當場被打碎了肉身和神魂,還有你九哥……則是被三大妖獸聯袂合擊,中毒身亡。而他所中之毒,便是……”
他幽冷的目光看着黑衣蒙面人,道:“便是那幽魂蛇之毒!”
黑衣蒙面人一愣:“幽魂蛇固然犀利,但連穿雲箭都能保命全生……憑九哥一身精湛修爲卻又怎麼會……”
“情況不同,兩者不能相提並論。”
七哥搖搖頭,意態蕭索:“但偏偏,咱們卻又用得到人家……眼下穿雲箭的變故,佐證了幽魂蛇仍在,那鵬萬里就也有暗伏的可能。究竟該如何了斷,到現在也沒什麼決議……”
“我一旦現身倒是容易,但若是被認出來……被對方確認了實力,只怕會引動天劍雲宮高層的強力反撲,若然董滄瀾,董平疆之流盡皆現身入戰……無論有沒有鵬萬里,我們都難以應付……”
他搖搖頭,旋即又輕輕嘆息:“天劍雲宮,天下第一的大宗門,盛名之下並無虛士,底蘊真正的太深了。”
黑衣蒙面人默默無語。
心道,我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天劍雲宮牛逼。
但是你們這些老大們非要動,讓我們這些下面人咋整?不也只能跟着?
……
那邊,大戰止息,雲宮上下所有人等對風印的態度,都發生了莫大的改變。
除了董鐵鬆始終如一,江長海現在對風印都可說是順眼至極。
“很不錯!”
他大力的拍着風印的肩膀:“小夥子,要得!要得!”
風印苦笑不得。
這勢利眼也太嚴重了吧。
之前看到我就翻白眼,看到我戰力之後就立即上來拍肩膀,你們絕刀魔宮都這樣嗎?
其他人也都是。
“小夥子不錯,真不錯。”
“你真的不殺人?”
“爲什麼不殺人呢?直接一刀幹掉不好嘛?”
“那是敵人啊,別這麼迂腐。”
“……”
不僅僅是誇獎,讚賞,而且還開始言傳身教,開始苦口婆心了。
“做人不能這麼仁慈,敵人就是敵人,敵人就是來殺我們的……你怎麼還不人心呢?”
“就是……你這思想可不對啊……”
風印疲於招架,只能苦着臉不斷的求饒。
“真沒法下手……那可是活生生一條命,如你我一般的命……別說了……再說你們不耶把人都殺了麼?”
“沒啥的。”
便在這時,救星出現了。
一個天劍雲宮的高手嘆口氣:“都別勸了,我知道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
“打個比方說,有人喜歡吃肉,但是他一輩子也沒有殺過豬牛羊……喜歡吃雞肉魚肉,但是一輩子也不會自己動刀殺……別人殺了,自己拿回來做是可以的,但是親自動手,做不到。”
“這個世界上這種人可是多得很的。所以嘛……人各有志,別勸了。”(咳,我就是這種人。)
然後大家點頭。
深表理解。
還有人發表評論:“說起來我也是這樣,在外面殺人如麻,面對仇人辣手無情,但是想要吃個雞,下刀的時候總覺得不落忍。”
“慈悲之心立即發作……”
“說的也是。”
然後開始……
“那些蛇是怎麼來的?誰的?”
有人問起來這個問題。
頓時,大家面面相覷。
“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的。”
“……”
大家一否認這事兒就熱鬧了。
那這些蛇,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董笑顏道:“哎呀你們問什麼,真是的……不想說的事情非要盤根究底真的好討厭。反正是咱們這邊的,不就好了?”
她這麼一說,衆人頓時都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然後有人就去看風印。
更有人捋着鬍子笑起來:“哈哈哈……不錯不錯,夠陰,夠陰啊……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我也喜歡。”
“我更喜歡。”
“……”
風印嘆口氣,道:“其實這事兒,沒打算說,因爲小蛇都還只是幼蛇,沒有抗風險的能力。”
說着手腕一翻,一條小蛇出現在掌中。
筷子粗細,在掌心盤旋。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只是一條孵化不久的幼蛇。
“原來如此。”
衆人表示釋然。
董笑顏愣了愣,鼓着嘴道:“你怎麼自己暴露了……”
風印嘆口氣,用無奈的眼神看着她。
這憨憨自己露了底了居然還怪自己。
衆人哈哈大笑。
接下來一路前行,速度反而慢了下來。
而且慢的令人髮指。
“怎麼會這麼慢?”
風印有些不解。
董鐵鬆淡淡道:“他們說,三天之內不會再來,但是,這又怎樣?我們若是走得快了,豈不是怕了他們?”
風印:“……”
還有這等說法?
但想想也是。
若是堂堂天劍雲宮,因爲別人的威脅而忙不迭的逃命一般趕路,那就真丟人了。
所以,我不要你讓。
我反而要等着你來找麻煩。
否則,怎麼能體現我們天劍雲宮什麼都不怕的底蘊與傲氣?
這委實是隻有超級大門派才能體現出來的底氣!
“好吧。”
風印雖然感覺這有點傻。
但是也知道,這些人將天劍雲宮的聲譽看得實在是比性命還重。
寧可性命丟掉,也不肯弱了天劍雲宮的威風!
這種烙印入骨子裡的底蘊自豪,風印也是隻有佩服的。
於是一路行走,倒如出來郊遊,遊山玩水一般。
……
嶽州戰場。
大勝之後,吳鐵軍早已經揮軍追擊了出去。
馬前戈和費心語一路,追擊大齊,而吳鐵軍自己一路追殺大燕。
一路長驅直入。
一路追殺中,燕國軍隊節節敗退。
吳鐵軍一路殺過黑山,氣勢如虹。
但是在追殺中,吳鐵軍心裡始終有個問題不解。
那就是……
燕國軍隊怎麼會暴露了?
尤其是燕國埋伏的大軍,居然主動自爆。
這件事,讓吳鐵軍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會這樣?
就算是那白一文,怎麼也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吧?
這太奇怪了。
而且白一文,居然自始至終沒出現。
這就更加的讓人有點不解了。
因爲,情報顯示,白一文所在的飛翼黑羽,早就來到了戰場附近。
怎麼回事?
當然最最不明白的……
是那次在決戰前,燕國一方伏兵所在之處突然間整座山頭無數的松樹一起瘋狂搖了起來。
而且裡面一片混亂。
所有戰馬,瘋了一樣的四處亂奔。
吳鐵軍當機立斷,全軍出擊。
一場輝煌大勝,竟然是如此輕易。
但這其中出了什麼事情,吳大帥卻是懵然不知的。
所有屬下都知道是吳帥神機妙算,早有手段,所以才勝利的如此容易,但是隻有吳鐵軍自己知道。
我其實啥也沒幹。
但這事兒說出來就打擊軍心了。
所以吳鐵軍自始至終就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擺明了一點:就是我安排的。就是我乾的。我早就計算好了……
於是,軍神之名,開始喧囂入耳。
“真奇怪。”
吳鐵軍心裡在想着。
而同一時間裡,飛翼黑羽的人折損了不少,正擡着白一文往大後方飛奔。
白公子這一次傷的着實不輕。
而且受傷的方式,讓人無語至極!
做夢也不會想到,赫赫有名足智多謀的白公子,居然就這麼栽了跟頭。
原因是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