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寸大的照片上,一個剛成型的孩子安靜地躺在處置盤上面,看不清樣子神態,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雛形,老爺子的手不住的顫抖,連柺杖都拿不住。
“爺爺,你高興嗎?你快過生日了,我帶着你曾孫子過來給你問好。怎麼樣,開心嗎?”
顏雪染含着笑,舉手投足間還帶書香門第的氣息,就算是撕逼,也要撕得有格調,她所經受的痛苦要十倍百倍的讓爺爺承受,這纔是公平的。
“你!你這個魔鬼!”
蕭老太爺本想着拎起的柺杖去打顏雪染一頓,沒想到剛走一步,就被腳下的照片一滑,順勢就跪下了。
顏雪染的笑容更加奪目,在老太爺眼中竟顯得有些猙獰,她冷眼看着老太爺跪下的樣子,掩藏在骨頭中的驕傲徹底爆發出來,“孩子啊,你曾爺爺給你行大禮呢,你可要收好了記住了,就是面前的這個人害你的。”
“你……”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都這樣,好像格外懼怕鬼神的力量,顏雪染這裡剛開了口,老太爺就瞪大了雙目,就像是中了邪一樣,好像眼前真的出現了嬰靈之類的可怕事物。
“我怎麼了?對了,我想起來了,爺爺說過等我懷孕六個多月的時候,要給我做羊水穿刺,無論冒着多麼大的風險,無論這個孩子會不會因此而死亡,爺爺還是堅持要鑑定。”
老太爺掙扎了幾次,始終也沒站起來,倒是有幾個下人挺長眼色的,立刻上去把老人扶起來了,剛剛還紅潤的臉色,現在卻入死灰一般。
顏雪染站在一旁看着,始終沒有上前搭一把手,雙手環在胸前,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她撿起地上的鑑定報告,修長的手指隨便翻了翻,最後一頁的硃紅色印章,十分醒目。
“爺爺……”
“攔住她!”
顏雪染剛往前走了一步,就有一堆下人衝上來擋在蕭老太爺面前,顏雪染不屑地笑了笑,就站在原地,雖然是孤軍奮戰,不過看着那些人嚴陣以待的樣子,還是特別好受的。
少爺跟老太爺不和的事情,這些下人多少也聽了一點,本來就覺得這位少奶奶剛沒了孩子,過來興師問罪就很正常,再加上她家少爺一直寵着她,這些人也不敢跟蕭北寒直接對着幹,索性只形成一堵肉牆,攔着就得了。
“爺爺這是幹什麼?我不就是跟你說說話嗎?爺爺,你可看好了,我手裡的就是你一直想要的DNA鑑定報告,上面寫着什麼呢?我來念給你聽聽好不好?還是說,你想直接聽結論?”
“夠了,夠了!”
就算前面站着一堆人,就算室內的溫度已經夠熱,可老爺子還是感受了遍體生寒的滋味,這個女人以前都是逆來順受的,現在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怕?就是因爲那個孩子嗎?
“算了,爺爺不想聽,我也不會爲難你的。複印件就放在這裡,爺爺什麼時候願意承認自己親手害死了曾孫,就什麼時候看吧。都是老人家了,我也不折磨你了,這份生日禮物希望你喜歡。”
此刻,老爺子明顯感到自己血氣上涌,心臟撲騰撲騰地跳,已經徹底亂了節奏,耳朵嗡嗡地響,很多聲音都已經聽不清楚,可偏偏顏雪染的話可以衝破層層阻礙,直接到達老爺子的內心。
其實,打從這個孩子沒了,老爺子就沒睡過一個踏實覺,總是夢見一地的鮮血,顏雪染這次來,做實了這個孩子是蕭家的血脈,他收到的衝擊就更大。
只是他能怨誰呢?
要不是一時衝動……
“爺爺,爸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嗎?今天我就一併告訴你,他的死跟我沒關係,他確實是自殺的。”
“這不可能!”
老爺子情緒又激動了一些,他明明感覺到自己的血壓上升,卻絲毫不敢懈怠,這時候他比任何人都害怕暈倒,一直苦等的,兒子的死因終於要在這一刻揭開了嗎?
不能暈,一定不能暈!
顏雪染重新做到沙發上,老爺子把擋在面前的人一一支開,漲紅着一張臉,手不住地顫抖,他勉強指了指顏雪染,用最後的力氣大聲說道:“接着說!”
“還是等爺爺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再說吧。”
“我讓你說!”老爺子的柺杖恨恨地擊打着地磚,剛說完這話就已經上了齁,不住地咳嗽。
“說就說吧。當初爸出事,其實是被人栽贓陷害的,但是公安局那邊剛準備放人,就有新的僞造的證據送過來。對方想用這樣的方式拖垮蕭氏,然後趁虛而入。當時暖暖還是個敗家子,媽什麼都不懂,只享受着優渥的生活,而爺爺你……”
顏雪染故意停了一下,然後笑道,“正忙着吃裡扒外,明明吃的用的享受的都是爸給你的,卻一直幫着其他的孩子,或許你對北寒跟暖暖確實很好,不過這到底是爲了什麼,你會不清楚?如果北寒不是蕭氏的掌舵人,你會對他那麼好?”
老爺子的臉剛剛還是一片大紅色,現在已經轉紫了。
“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小女兒做了什麼,爸還在看守所的時候,她瞞着你們把股權轉讓給了一個外人,那是3 %的股權,需要我提醒你有多重要嗎?然而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隨之而來的影響,親妹妹都把股份賣了,更何況是朋友呢?人心,就這麼毀在你最疼愛的女兒身上。”
“什麼?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
這一會兒,老爺子的臉可以稱得上千變萬化了,不過顏雪染一點兒都沒在乎,散漫地坐着,看蕭老太爺一再變臉,竟然覺得十分享受。
“人心思變,自己一時半會兒又出不來,父親、女兒、妻子都指望不上,他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爲了提供更多的資金給女兒揮霍、給父親資助別人、給妻子穩定的生活,他決定在公司易主之前,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長久以來,這些事情一直壓在她一個人的肩膀上,她甚至忘了,原來自己也可以找人分擔的。
她單純地爲了蕭北寒着想,不想讓他知道之後壓力太大。
她不想蕭家的人認爲是自己的不爭氣促成了蕭慶安的死,所以默默地承擔着所有的懷疑跟詬病,而現在,放在心口的這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四年了,她終於說出口了。
“原來是這樣嗎?我的慶安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傻呢?你要是早跟我說了,我一定不會……”
顏雪染脣角咧開一個弧度,看着爺爺傷心欲絕,她竟然有些過癮,她隱忍慣了,從不知道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是一件如此快意的事情。
原來,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惡劣因子啊!
或者,是不是因爲她壓抑的太久,所以一次爆發的時候纔會這麼強烈?
“你一定是騙我的,如果是這樣,你爲什麼會那麼愧疚?你爲什麼一直隱瞞着不肯說?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一定是想要挑唆我們,讓他們蕭家人變成一團亂麻,你就開心了?”
老爺子氣勢擺的很足,但是話說出來卻是有氣無力的,他用仇恨的目光盯着顏雪染,而後者卻是雲淡風輕的。
“我要怎麼說?伯父的計劃天衣無縫,他對菌類食物過敏,有什麼後果他心裡清楚。他知道,最快解決這件事情的辦法就是他死,只要他死了,北寒一定會把事情鬧大,公安機關承受不了壓力,會做出現有證據不足的說明。”
計劃?什麼計劃?
老爺子幾乎是屏息以待,生怕錯過了一個字,一聽顏雪染停頓了,立刻問道:“然後呢?”
“然後北寒會利用這個聲明,博取社會大衆的同情,藉着這股風,蕭氏會一掃陰霾的。他是這麼安排的,我也這麼幫北寒的。我答應過伯父,這些事情對你們保密,我盡力了,可你們太過分了。我之所以三緘其口,還有個原因,就是我沒辦法面對我自己。”
她看了一眼在場的衆人,接着說道:“沒人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他要自殺,我明知道這個消息,卻沒有通知你們,我心裡覺得對不起你們蕭家,雖然不是我殺的人,不過我真的跟你們說了,爸或許就不會死了,但我答應了爸不說,也確實這麼做了。”
客廳裡寂寂無聲,好像連呼吸都要異常小心,只有鐘錶聲滴答滴答走的十分勤快。
蕭老太爺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五味陳雜,卻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後悔,女兒怎麼會做出來那種事情呢?
他還沒梳理好整件事情,顏雪染卻又笑了一聲,他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那你知道我現在爲什麼說了嗎?因爲我欠你們的這條命,我的兒子已經幫我還了,所以你們之前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折磨,我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爺爺,你現在滿意了嗎?你要的真相我已經給了,是不是悔不當初?不是我毀了蕭家,是你們每個人都在作死。”
原來那些和睦的假象都是這些孩子做給自己看的,原來老幺竟然是這種爲了錢什麼都能做出來的人!
是啊,不是她顏雪染毀了蕭家,能毀了這個家的,只有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