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姥姥站在隊伍最前面,金佳子離她最近,快步走到了石棚跟前,看着裡面一排排、一列列的石馬,他挑了挑眉頭:“姥姥,您不是想讓我們騎這玩意兒過去吧?活的我都玩不明白,何況這還是石……”他還沒說完,就見木哥興致沖沖的湊了上來,對着石姥姥說:“老人家,您是想用‘醒魂丸’吧?”
石姥姥果真拿出那幾顆黃橙橙的小石子,點點頭道:“這東西雖然不能給族人吃,但是卻可以用在這些牲口身上,只是可惜,好好的幾隻‘石靈’就這麼毀了。[.”說完,臉上竟有了悲慼之色,狠了狠心,把那些石頭丹丸拍進了幾隻石馬的嘴裡……
風,從人們的臉上吹過,像鋒利的刀子,颳得皮肉生疼。
十幾匹高頭大馬一字排開,橫穿過東城門,轉眼就消失在茫茫石原之上。
在他們這些人裡面只有莫業玖騎過馬,他小時候生活在鄉下,也真巧了,家裡正是養馬販馬的,所以自然與馬匹接觸多了一些,而且別看他那時他年紀小,駕馬的速度卻是相當快的,連他的爺爺都笑着誇他:“我的小孫兒生晚啦,這要是放在古代,肯定是一員馬上大將啊!”當時莫業玖就在想:爲什麼騎馬快能當大將?這個問題一直糾結了他三、四年,直到後來有一天,鄰居家的同齡小孩兒追着他打的時候,他終於想明白了——所謂大將,那都是經過無數場大仗打出來的,而馬騎得快,有兩個優勢,第一,最先衝進敵營裡,這樣都能活下來的。那肯定就不是一般人,當然有當大將甚至元帥的潛力;第二,在戰場上失利的時候,也最容易擺脫危險,敵人的箭還沒到呢,人馬已經竄出了射程,而敗軍之中還能衝殺回來的,自然讓人不敢小覷,只要不被認作逃兵,早晚也是升官發財的命…莫業玖相通了。在人生後來的日子裡,雖然沒做成“馬上大將”,但也撈到了一個類似的諢號——“馬上大糨”。取意爲“被人當馬騎在上面,大打一頓,揍得滿腦子都是糨糊…”
這些往事在莫業玖的腦袋裡一一閃過,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現出了那些欺侮過他的人,那一張張可惡的臉,一雙雙陰毒的眼…他就這樣胡思亂想着,不敢太過注意身前身旁。因爲饒是他精於騎術,現在也很是驚心於胯下大馬的速度,這馬太快了,甚至快過了他此前接觸過的任何一匹。甚至根本就聽不到馬蹄的聲音——當馬蹄鐵沾到地面的時候,聲音還沒傳過,就已經被遠遠的拋在了後面,他聽到的。也只是別人騎馬的聲音…
別人騎馬的情形可比莫業玖要難過多了,他們大多都是第一次坐在馬背上,可大馬沒有因爲他們是“菜鳥”而給他們增加適應的時間。這些馬出人意料的神奇——它們不用人來操控,也不用人去喊號指路,只跟着石姥姥的頭馬疾衝疾躍,更出奇的是沒有人從馬背上掉下來,因爲無論馬匹跑得多麼快,地面的路況怎麼樣,人們坐在厚厚的馬鞍子上,感覺就好像坐在了穩穩當當的汽車之中,偶爾那麼一兩下的起伏,也大多被屁股底下的一種鬆軟的石頭所化解,當真奇妙罕聞…
馬鞍上下雖然穩,可衆人個個還是都懸着一顆心,這種風馳電掣的速度他們不是沒感受過,但那是在轎車裡,有剎車、有風擋、有安全帶,可現在除了有風就什麼都沒有了,就好像把大排量的摩托車開到了一百四、五十碼,而又不戴頭盔…
大夥心裡都很怕,可越關注速度,情緒上的緊張就越難以控制,在連連唸了好幾次“醒神咒”之後,木哥才總算穩住了自己的情緒,他想找個話題讓大夥分分心,可剛張開嘴就灌了一肚子風,噎得他半天沒喘上氣,等過了兩分鐘終於緩了過來,這回學得拐了,把腦袋測到一旁,對身邊並駕齊驅的石姥姥說道:“……”
金佳子就在木哥的馬後,樑姍姍和他並列挨着,他見女孩兒的臉色有些蒼白,知道她也是嚇壞了,想了想總算找出了一個話題,說道:“……”
後面跟着的是兩隻蛇妖,他們雖然合騎着一匹大馬,可是速度卻一點兒都不慢,見到前方二人的只張嘴兒不出聲的怪異舉動,他們有些奇怪,也說道:“……”
誰的話都聽不見,因爲速度太快了,空氣的傳播已經跟不上了人的耳朵。
石姥姥看了看身旁身後的人,一揮手中的石杖,杖頭突然冒出一團淡灰色的光暈,將衆人完完全全的罩了進去,隨後她說道:“好了,你們想說什麼?”
“我們說——喂,金大師木大師,你們這又是什麼暗語?新發明的麼,怎麼幹嘎巴嘴兒,也不說話呢?”兩隻蛇妖模仿着剛纔的情形,大聲喊道,這回大夥都聽清了。
金佳子發現樑姍姍一聽到有人說話,注意力就被吸引過去一些,因驚嚇而變得有些蒼白的臉總算恢復了一些血色,他馬上趁熱打鐵,重複剛纔想到的話題:“姍姍,其實我是想跟你探討一個問題。”
“什、什麼問題?”樑姍姍說話還是帶着一點顫聲。
“就是剛纔石姥姥說的那件事兒——”金佳子想往樑姍姍身邊湊湊,可胯下的馬卻不聽話,他連喊了一遍“嘚駕喔籲”,那馬都沒有絲毫的反應,最後他無奈的抱怨了一聲“臥靠!”,那馬竟然把身子一躍,就貼近了樑姍姍的旁邊…
後面兩個蛇妖看傻了,愣愣的出着神兒…
樑姍姍見金佳子歪打誤撞竟然蒙對了操控石馬的口令,不由莞爾一笑,金佳子也跟着笑:“看來‘石頭城’的人脾氣都不太好,馴馬竟然用這些詞兒。”石姥姥回頭瞪了他一眼,金佳子馬上又嘿嘿的賠笑:“玩笑,嘿嘿,開個玩笑。”
“剛纔你想說什麼?佳哥。”經過金佳子鬧出來的一個小插曲,樑姍姍的注意力又被轉移了一些,這會兒氣色已經好多了。
“哦,就是姥姥剛纔提到的,說能變成他們族人的那件事。”金佳子說。
“啊?佳哥?你有這個想法?”樑姍姍一驚。
“嗨!我怎麼會動那個心思呢?變成冷冰冰的石頭人有什麼好?嗯,的確,壽命是長了不少,可是——”金佳子還想往下說,可發現石姥姥又轉過頭惡狠狠的瞪過來,他馬上改口道:“可是這就夠了呀,人有生老病死,但是做了石妖就沒有了這麼多麻煩,整天還能吃到別人咬不動的‘乳石包子’、‘瑪瑙烤肉’,喝進別人喝不下的‘脂玉牛奶’、‘水晶啤酒’…這豈不是樂哉美哉,嚯嚯,呵呵,哈哈哈——”只聽那笑聲,就知道他有多麼假,石姥姥又白了他一眼,夾了一下馬肚子,喊聲“介介!”,大馬就往前竄了兩步。
金佳子一見老太太騎遠了一些,心裡總算鬆口氣,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對樑姍姍說:“妹子,我不是想變成石妖,而是在想,如果姥姥說的是真的,那‘石頭城’其實也是個不錯的所在。”
“哦?”樑姍姍一奇。
“當然了,這是對某一部分特定的羣體而言——”金佳子小聲道:“比如那些因爲絕望而想自尋死路的人,如果能把他們送到這裡,或許他們的生命會以一種新的形式延續下去。”
“嗯…聽起來好像有些道理…”樑姍姍想了想,“至少能徹底打消他們厭世的念頭。”
“那、那跟死了還有什麼區別?”莫業玖突然在後面插了一句。他見木哥回頭看過來,本能的心裡好像有些怕,不過還是微微擡了擡頭。
“莫老師又有什麼見解?”樑姍姍回頭問道。
“見、見解不敢當——”莫業玖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就是覺着,人,如果沒有了記憶,那就像一張美麗的圖畫被洗了白,一卷好聽的磁帶被擦了空,即便它們還在,可最美好的東西已經失去了…”
木哥聽了這話,心裡“咯噔”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金佳子,發現他撇着嘴,好像毫不贊同。
樑姍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卻聽金佳子道:“小莫老師,您這當老師的可最會把人往裡繞了,我可聽出來了啊,您這叫‘偷換概念’!我說的是那些絕望的人,他們的心裡面估計沒有什麼美麗的畫兒和好聽的音樂,被抹淨、擦下去的也大都是痛苦陰暗的一面兒,所以,讓他們失憶,那就相當於重生!”
“金大哥說得很有道理,這些我也能想通…”莫業玖眼睛看着金佳子的背影,可目光沒有交點,直從他的身上透了過去,很明顯有些出神兒:“不過,有一點我還是不敢苟同——”
“嗯?莫老師,您快說說!”樑姍姍道,看到木哥正好也回過頭來,甜甜的笑道:“原來木哥哥也和人家一樣,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呢,嘻嘻!”
這撒嬌撒錯了——木哥已經感覺出了不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