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調不低不高、平平淡淡的,也聽不出是男是女。
烏烏這次反應出奇的快,蹭的一下已經竄出了老遠。
金佳子想抽回手,可卻感到異常困難,兩隻胳臂被大夥擠得緊緊實實的,乾脆就動彈不得,他只能戰戰兢兢的問:“您,您是…大哥?還是大姐?”
“姥姥。”那人說話沒有什麼語氣。
“你、你怎麼張嘴就罵人呢,我、我——”金佳子有點生氣,可一想到自己的要害徹底的暴漏在對方的面前,馬上又軟下了語氣:“您,您是鬼還是人?”
“不是鬼。”
金佳子總算吐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也不是人。”
金佳子馬上又吸了一口氣:“那、那你是——”
“姥姥。”
又罵人!
金佳子着實有點忍不下去了,卻見旁邊的木哥“啪”的打亮了一隻手電,四處照了照,終於找準了金佳子的方向,衆人有些驚慌的朝電光看去,見金佳子的大腦袋正使勁兒的往後躲着,側着眼睛,好像不太敢直視身前的那張臉——木哥的手電終於照上了那個人的臉,灰白乾澀,毫無生氣,滿臉的皺紋好像用鑿子刻上去一般,絲毫不會因爲表情的變化而變化,何況那張臉好像根本就沒有表情,如果不是眼睛偶爾一眨,人們真的會把那當成一具死屍,小司機和莫業玖有些害怕,兩隻蛇妖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安,他們都紛紛的往旁邊靠,這麼一動,金佳子的胳膊一下鬆動了,連忙抽回手,做了一個防禦的姿勢。剛想說話,卻被木哥打斷了,木哥對着那人和氣的說:“是、是姥姥吧?”
那人點點頭,這麼一動,大夥才發現她腦袋後盤着一個髮髻,原來真是個老太太。
“我猜剛纔就是您讓我們進來躲避的吧——”木哥笑道:“您可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我代表大家謝謝您老!”
老太太“嗯”了一聲,眼珠都沒動一動。
木哥卻不在意,又笑着問道:“姥姥,你貴姓?怎麼稱呼?”
“石。”老太太好像惜字如金。
“石姥姥您好!”莫業玖突然把話搶了過來:“我們想找到能離開這裡的路。請問您老知道麼?”他顯得很着急,好像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這裡。“我也想知道。”老太太往莫業玖那邊看了一眼,好像能穿透黑暗看清他的臉。
“那、那你知道哪裡有水嗎?”白龐也問道,“能喝的那種。”
老太太搖了搖頭,不知道意思是沒有還是不清楚。
“有住家的麼?”金佳子把那老太太當成了老年癡呆,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成房子的形狀,“裡面住了人的——老公公,老婆婆…大人,小孩兒?”
老太太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說出了兩個字:“進城。”
“進、進城?!”金佳子聽後先是一呆,隨後就是一陣狂喜,城!縣城!原本以爲能找到個小村子,填補填補肚子、充實充實行囊也就行了。卻沒想到這附近竟然有個縣城!這就預示着他們不止可以祭足五臟廟,甚至有可能再次僱到汽車,從而省去了一大半兒行路的麻煩。
老太太說完了就推開房門往外走,衆人這才注意到。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房頂的“沙沙”聲就已經不見了,他們藉着門縫往外看。“沙雨”果真停了,萬里碧空,一片雲彩都沒有,太陽倒有些毒,散發着惱人的火熱,陽光鋪灑在沙地上,返起陣陣熱浪。
一場“瓢潑沙雨”讓沙地的“沙位”又上漲了十幾公分,人們踩在沙子上,深一腳淺一腳的,倒真有點像在暴雨後的泥地裡行走,只不過每走一步,大大小小的沙粒就倒灌進鞋窠裡,磨得兩隻腳生疼生疼,反倒比泥地還要難受。
莫業玖是文人,可能平時也沒遭過這種罪,走了幾步就受不了了,卻也不聲張,拿過自己的揹包,在裡面一陣翻動,竟然找出了一雙靴子,套在腳上往地上一踩,陷進沙地幾分,鞋沿兒卻剛好高過沙子,試探着走了幾步,還真挺適合,一顆沙粒也沒掉進鞋裡,登時臉色一喜,大步的往前走去,卻沒發現木哥和金佳子一直在他背後看着,兩人若有深意的相互對視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穿着灌滿沙粒的鞋走路,是一件異常痛苦的事兒,別說跋山涉水走他個百八十里,就是近在咫尺磨蹭個百八十米也是不成的,那能讓人活脫脫扒了一層皮,腳上硌的、磨的全是大泡,一沾地就嘶嘶啦啦的疼,雖然不至於無法忍受,可架不住“舊傷未結疤,新傷又起痂”,一顆沙粒足能造成成片的傷處,何況是滿滿登登的一下子,最後還是金佳子做了榜樣,乾脆脫下鞋,光着腳走,沙地燙是燙了點兒,不過適應了倒也有些舒服,有那麼點兒足浴按摩的感覺。
“石姥姥,這地方叫什麼名字啊?我過去怎麼好像沒太聽說過?”木哥追上了健步如飛的老太太,邊加快腳步,邊詢問道。
“沙石頂。”老太太走得這麼快,卻一點也不變色氣短,語氣依舊十分平淡。
“沙石頂?”木哥重複了一遍,“嗯,很貼切的名字,姥姥,這地方一直就這麼怪麼?天上不下雨水,會下沙子。”
“一個月前。”老太太說話簡明扼要。
“您是說從一個月前開始的?”
老太太點點頭。
“那您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老太太沒有說話,但卻終於有了一個很明顯表情變化——她皺了皺眉,顯得有些憂心。
木哥當然不會漏過這個細節,他馬上再追問:“姥姥,請您告訴我吧,是不是和某些妖類怪物有關?”他已經確定了一點,老太太肯定不是尋常人,這從她的幾個表現就能看得出來,比如:獨自出現在這片荒漠、淡定的面對“沙雨”、擁有穩健輕巧的步法以及對這裡相當的熟識等等、等等,這些都讓木哥感到驚奇和疑惑,但他這次不比以往,竟然沒有太多的猜忌,好像本能的感覺這個看起來冰冰冷冷的老婦人不像是惡人。當然了,直覺是直覺,木哥防人的戒備心還是有的,所以他必須讓老太太說出更多的話,並以此挖出事情的真相,或者找出她的漏洞,總之,這是一個絕對有價值的突破口。
可老太太還是讓他失望了,隨後任他怎麼問、問什麼,老人都是哼哼哈哈的應付,直到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兒,讓她的話更少了——
當時木哥正在她旁邊問有關“蟲潮”的事兒,老太太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皺起眉頭往後看。
後面幾人的步子雖然不大,不過也努力的跟上來,除了莫業玖和蘭瀾,其他人都效仿金佳子脫去了鞋,大夥本來走得都很辛苦,可卻發現一個讓他們感到奇特的現象——
白龐自洪壽光了腳之後,就躲開他很遠,離得稍微近些的小司機和莫業玖也突然捂住口鼻,加快幾步,拉開了很遠的距離,才鬆開手一陣急喘,不用問,肯定是被洪壽的臭腳薰的。
正當衆人想明白了緣由,都紛紛繞開洪壽的時候,金佳子卻驚奇的發現,洪壽每一腳踩下去,地面上的沙子就嘩啦一下“主動”向四周散開,直接露出下面的實地,後面一腳邁過來,也是一樣的情形。
“是沙靈——”蘭瀾在後面說道,“每顆沙粒都能像動物一樣感知周圍環境。”
金佳子明白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腳下的沙子沒有眼,但是能看,沒有耳,可是能聽,沒有鼻,卻能、能聞…
金佳子一邊驚愕於“沙靈”的奇妙,另一邊也在暗暗驚歎洪壽腿下那兩隻“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連沙石都倉皇退避,這傢伙,絕了!
石姥姥回頭一直看着洪壽腳邊的沙子,眉頭越皺越緊,木哥見狀忙問是不是有什麼不對,老太太就說了兩個字“快跑!”,隨即轉身便向前衝去,木哥向身後衆人招呼一聲,也跟了上去,一行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他們之前經歷的太多,現在個個都宛如驚弓之鳥,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全神緊張起來,也不多問,連跑帶顛的加快了速度。
大夥頭上頂着大太陽,個個又是口乾舌燥,這下一跑起來更感覺渾身發熱,大汗蒸騰,就在衆人都有些頭昏眼花的時候,突然聽到金佳子驚喜的大喊道:“有、有樹林!”
沙漠裡的樹林一般被稱作綠洲,而有綠洲的地方就意味着有水源,尤其當衆人看到遠遠的前方那一片翠綠被大團白霧繚繞的時候,他們顯得更加興奮了——有水氣化成的霧,有“專家級”的水族,水,還能沒有麼?
木哥臉上也掛着笑,可無意中看了眼石姥姥,卻發現她的神情凝重,臉上的冰冷之氣越來越濃了…
“繞過去!”石姥姥黑着臉說,可這話說出來的時候,衆人已經超越了她,狂熱的向他們的“希望之地”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