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息了,修鬼道和吞噬之道的魔修明明是最不受待見的兩種,卻偏偏因爲他們實力強大,接連兩代聖魔君都是出自於此。
謝逢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不露聲色。
樂呵呵的跟着阮幸到了無序城。
無序城中,陰冷靜寂,比着上次模擬中見到的情景,更寂寥了些。
阮幸忽然心中一動,好奇問道:“謝逢,這些已經走火入魔神智不全,半瘋的魔修,你會吞噬嗎?”
謝逢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
“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連洞府裡的石桌石凳都沒剩下,你覺得我會挑食麼?”謝逢語氣古怪的說道,他感覺阮幸提起這些是在讓他憶苦思甜,珍惜眼下的生活。
“不過,我沒去仙台之前,其實也看不上這種貨色。”謝逢有些惋惜,“費力氣不說,還要花時間去除雜質,免得影響了我的神魂,除非走投無路,我是不會吃的,當然現在嘛……我覺得都無所謂了,所以,能開飯了嗎?”
他一臉的躍躍欲試。
卻被阮幸擡手婉拒了。
她帶他過來可不是爲了讓他有更好的環境吞噬壯大自己的。
她點開實景模擬以後,給自己換了個容貌,修爲掩蓋成化神初期,爲了不讓謝懷再次從細枝末節上認出自己,她痛定思痛,穿了一身平時自己絕不會穿的紅色長裙,隨後朝着記憶中地宮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她倒是能感覺得到了。
地宮通道中並不是空蕩無人,有許多的氣息,都溶於縫隙的陰影之中。
雖然看起來修爲都不高,只有金丹左右,但他們這功法不錯,竟然能夠瞞過之前元嬰期的阮幸。
通道牆壁上綠瑩瑩的藤曼蜿蜒了滿牆,看上去詭異瘮人。
當她近前的時候,一個魔修從陰影中走出,沉默的看着她。
阮幸主動開口道:“我等乃南州風靈月影宗門下弟子,奉宗主之命,前來拜見聖魔君。”
魔修的眼神撇了一眼身後的藤曼,隨即回到了陰影中,讓開了道路。
果然,她上次就懷疑這藤曼不僅僅是照明裝飾的東西,更是謝姚的眼睛和耳朵。
只是不知道她這是什麼術法。
三人走進了通道之中。
沈靈雲低着頭,一副有些不適的模樣,而謝逢則收起了不着調的模樣,像是沉默忠誠的侍衛站在她的身後。
阮幸將此情形盡收眼底,心想着下一次可以把沈靈雲收進儲物袋再來,反正北境這一趟不需要她出什麼力,有謝逢就夠了。
只是謝逢爲什麼變化這麼大,她只在模擬中問過他一次謝姚的事情,回到現實後便再沒提起過,總不能是害怕見老熟人吧?
走到一半的時候,名叫水玲瓏的魔修女子在通道前伸出了手,攔住了他們前進的方向,高傲道:“聖魔君有令,只准一人拜見。”
阮幸無語。
她之前來的時候也沒聽說過有這個規矩啊?
哪次不是屋裡一堆人。
這回就只准一人進入了,還不是想借機爲難她,給她一個下馬威。
不過也無所謂,畢竟是人家的地盤。
阮幸好脾氣的笑了笑,回頭道:“你們兩個就在這裡等我。”
跟在水玲瓏的身後,兩人穿過了綠色的帷幕,進入了謝姚的房間之中,水玲瓏俯身拜過後便退了出去。
阮幸感知了一下,屋裡只剩下了謝姚和她兩個人。
隔着半透明的薄紗,阮幸看到謝姚朦朧的人影,慵懶的半躺在上面。
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夾雜一點羨慕,怎麼每次見她都是在躺着,她也好想每天躺着享受人生。
可惜她總是閒不下來。
嘆了一口氣,阮幸低頭道:“風靈月影宗門下弟子邢軟軟,拜見聖魔君。”
謝姚問道:“風靈月影宗派你來,是想做什麼?”
“上一次,宗主讓您的人給您傳話,需要中州上空仙台遺址那兩座地方。”
謝姚眉宇間染上一絲不耐,“催我?急什麼,畢竟是三大宗門之一的中州玄冰宗,本座難道不需要準備的時間麼?”
阮幸輕咳一聲,“當然不是催您,只是,我們宗主那邊又有了新的研究成果,我們還需要一樣東西。”
“新的進展……她倒是比之前那個廢物有用的多,才接手幾年時間,已經有了不少起色。”謝姚神色和緩了一些,“說吧,還需要什麼。”
阮幸誠懇道:“鴻蒙紫氣,也就是氣運,區別在於,之前失敗的原因是用的人爲培養出來的氣運,畢竟沾染了人的雜念,又經過修士干預,氣運不夠純粹,而鴻蒙紫氣則是那些即將成型的小世界自然生長出的氣運,比之前者更加精髓,自然效用要好許多。”
“這次應當不會再失敗了吧。”謝姚支着頭,美眸中的疲憊感毫無遮掩。
她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失敗這麼多次了,連對手和搭檔也全都熬死了。
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下一次了,她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阮幸的身上。
可她真的能成功嗎?
謝姚自己也不確信。
罷了,無論她能不能成功,這場仙魔之戰是一定要打的。
“宗主說了,有九成把握。”阮幸一臉自信。
能不能成不知道,先把人騙進來再說。
她比謝姚要從容的多,這次失敗了,她還有五千多年的壽命可以尋找下一次機會,謝姚就不行了,她沒剩幾年了。
“好。”謝姚換了個姿勢,垂眸思索道,“你說鴻蒙紫氣需要到快成型的小世界中尋找,哪裡有這樣的小世界?”
“這就是需要聖魔君您來做的事情了,我們風靈月影宗人員稀少,光是仙台樹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精力,無暇他顧。”阮幸一臉慚愧道,隨即又將小種子所說的那番關於小世界的理論告訴了謝姚。
謝姚思忖了一會兒,便道:“也罷,這件事我派人去找,等我消息便是,還有其他事嗎?”
阮幸這次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分散謝姚的實力。在模擬中,她知道魔修的總體實力是高於仙修的,幾乎都快要佔據了半片仙元大陸的地盤,把仙修的徵北盟逼得無處可去,若非西州因着某種神秘的原因,沒有遭到魔修大範圍的侵襲,否則西州淪陷也是一兩天的事。
如果她能通過尋找小世界,並且讓謝姚派人去這些小世界中探路拿走鴻蒙紫氣,豈不是一舉多得。
她需要讓謝姚攻打下中州,得到仙台遺址的兩座島嶼。
但不能讓她佔領仙宗大面積的地盤,讓仙修夾縫生存。
否則,仙元大陸將會生靈塗炭。
雖然大多數仙修也並不是真正一心修仙心無旁騖的樣子,但他們至少願意表面上擡高自己裝的道貌岸然。
“沒有了。”阮幸說道。
“既然正事說完了,咱們也該說說私事了。”謝姚微微勾起脣角,“我派去了兩個人,卻只回來了一個,這筆帳該怎麼算?”
這件事阮幸早有準備,謝姚作爲一個掌管了北境幾千年說一不二的聖魔君,自己殺了她手底下一個走狗,拂了她的臉面,她當然會覺得不悅,只是畢竟她最後的希望仙台樹還在阮幸手裡,所以之前都沒有表現出來。
而這次,阮幸主動送到她的手裡,她當然要好好討一討這筆帳了。
阮幸擡頭笑道:“所以,宗主給聖魔君準備了禮物權當賠罪,您若是心裡不爽快,將我那兩個隨從殺了便是。”
伸出手掌微微向前一抓,謝逢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前。
她用神通之術把謝逢帶了過來。
隔着薄紗也能感覺到謝姚的震驚,她猛然坐起了身。
不僅僅是因爲阮幸在她面前用出了她看不懂的術法,更因爲她抓來那人,有着讓她熟悉又陌生的面貌。
謝逢之前進了地宮以後,一直低着頭沉默着呆在沈靈雲的身後,看似像是呈現保護姿態,坐實自己隨從護衛的身份,實則是借沈靈雲的身形遮掩自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沒想到卻猛然被阮幸拉到了人前。
他甚至沒有掙扎,只是身子瞬間便僵住了。
阮幸一臉歉疚地單手拿着謝逢的肩膀,說道:“聖魔君請看,這份賠罪禮,可滿意否?”
謝逢低着頭一言不發。
他從未想過再見昔日故人時,是如此狼狽的模樣。
即便在幾千年前,他和謝姚的交情也沒有多麼深刻。
心中還是升起了一股難堪。
謝姚靜靜的看着他們,平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後,回答道:“很好,把禮物留下,你可以走了。”
“不不不。”阮幸連連搖頭,“聖魔君誤會了,宗主給您的禮物是他的命,而不是他的人,若您願意收下,之後他的屍體也不會髒了您的地方,我會帶回南州,您看,是您親自來,還是由在下代勞呢?”
此時此刻,謝姚看到阮幸那張甜美嫺靜的臉上,謙卑的笑容是如此的刺眼。
而阮幸也終於確定了,兩人的確認識,可能還有過不太一般的關係。
現在只看謝姚肯不肯殺謝逢了。
雖然謝逢覺得自己狼狽的樣子被故人看到十分尷尬,但如何得知謝姚不是同樣感覺呢?
五六千年前,謝逢是化神期的魔君,謝姚只是一個剛剛突破金丹的螻蟻,他們是同門師兄妹,可謝姚並沒有享受到來自師尊帶給她的庇護和福利,師尊就被謝逢給殺了,只能浪跡四方,在魔修中掙扎求生。
看現在謝逢的性格,應該也能猜出來他從前是什麼樣子,對自家的師妹也不會有什麼憐惜之情。
那時候的謝姚卑微低賤的模樣,也存在於謝逢的記憶裡。
謝姚會介意嗎?
不過對阮幸來說,她殺不殺都不要緊,因爲幻形術的關係,只要謝逢不主動顯露陰氣,謝姚是看不出他不是活人的,而她現在心思很亂,恐怕也想不明白謝逢沒有到歸墟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她殺了,正好可以藉此懲罰謝逢,反正傀儡本質還在,到時給他換一具新身體就是,痛苦他一分不少的承受,至於換了身體以後消耗了他的陰氣和神魂之力,降低了他的傀儡境界實力,那也正合阮幸的意。
她若不殺,那就更有意思了,阮幸可以想到更多拿捏這位聖魔君的辦法。
謝姚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偏過頭不看兩人,又躺了下去,“阮幸,阮宗主……我記住了,代我感謝她的誠意,不過,眼下諸事繁多,正是用人之際,你剛剛又說風靈月影宗人員稀少,我便不給阮宗主添麻煩了,此事,便算了吧。”
“多謝聖魔君的慷慨。”阮幸一臉喜色,低下頭道謝。
卻看到,薄紗的後面,謝姚躺着的那張軟榻上,除了妖獸皮毛的灰白色以及軟榻主體的淺綠色,又多了一抹蜿蜒的紅。
她將其悄悄記在心裡,不露聲色的告退。
謝姚似乎很累的模樣,都沒有回頭睜開眼看看他們,只是隔空擺了一下手。
阮幸拎着謝逢的衣領,穿過淡綠色的帷幕,在進入時安安靜靜的帷幕忽然變化成一根根珠串串聯起的簾子,慢慢開始蠕動,簾子的下端微微翹起,是一個個吐着信子的蛇頭,用冰冷的黃色豎瞳盯着他們。
等在門外的水玲瓏示意跟她走,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感慨了一聲,“把聖魔君惹的心情忽上忽下,竟然還能活着出來,你們風靈月影宗的人,真是有幾分本事。”
“若沒有本事,怎麼敢來拜見聖魔君。”阮幸笑道。
看來地宮的魔修,多數都知曉,綠色藤曼的變化和聖魔君有關。
她轉頭看向另一條通道的拐角處,一片白色的衣角露出後又匆匆藏起。
只有謝懷不知道。
水玲瓏並沒有發現,還在用一種驕傲的語調描述聖魔君的偉大之處。
只是謝懷的氣息在衆多陰影中的魔修裡,像是一盞黑夜裡燃起的燈。
太顯眼了。
一下子就被阮幸找到了藏身所在。
不過……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並沒有任何代表‘阮幸’兩個字的標誌之處。
爲什麼謝懷又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還這麼偷偷摸摸的。
唯一讓阮幸有些驚訝的地方是,距離莫辭君來北境才過了不到一年,謝懷就元嬰了。
對了,莫辭君呢?
阮幸忽然想到了他,他現在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