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情況比阮幸剛剛進地牢的時候更加慘烈一些。
在心神感應中,她的那些傀儡和三角旗中的惡鬼也陣亡的差不多了,只有劍來,在她的吩咐下一直暗中隱匿,尋找齋主的蹤跡。
假山中碎石蹦泄,原先的通道已經辨認不出模樣。
她心下思忖,若是再多耽擱一些時間,恐怕拂塵老者他們兩個就要回來了,她這次模擬還想試試齋主的實力呢。
於是便對崔玉容道:“你的陰氣既然用不出來,我要與人打鬥也不方便帶着你,自己找地方躲避吧,如果我贏了,再回來找你。”
“好,恩人小心。”崔玉容有些慚愧的點頭。
恩人又救了她的命,只是她卻還是沒幫上什麼忙。
阮幸沒有在意崔玉容的想法,而是通過心神鏈接詢問了劍來,得知了齋主所在的位置。
那層糖漿一樣焦黃冒泡的結界將山上和山下隔絕開來,外門弟子都在外面,只猜到了內門似乎出了什麼事,但也不敢近前,他們在六陽書齋的地位僅僅只比僕役們強一些,哪會爲了宗門拼命。
而未到金丹的內門弟子都各自找地方躲了起來,那些有戰力的弟子從一開始被自爆傀儡驚個措手不及損傷了幾條性命外,其餘人很快便察覺到了自爆傀儡單一的戰鬥模式,招惹過後便迅速躲進周邊有防護功能的建築物中。
也有一些弟子在混亂開始後,就第一時間退到了主殿,尋求齋主這個主心骨的帶領。
阮幸便裝作後者其中一員,慌慌忙忙提着劍跟人一起往主殿後面跑去。
齋主神色凝重的看着六陽書齋內的景象,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似乎也被幾個自爆傀儡給波及到了,身上有些輕微的傷勢和灰塵,看上去有些狼狽。
一個弟子面色焦急道:“齋主,現在該怎麼辦?要不我們打開結界出去求助附近其他宗門吧?”
“不可!”另一個弟子高聲制止,“現在那個未知的敵人本身應該還藏在宗門之內,他只放出了一些不人不鬼的東西來搞些偷襲,若是打開了結界,那人趁機逃了出去,纔是後患無窮!”
“這可怎麼辦,剛纔我過來的路上已經看到了好幾個師兄弟的屍體了……”
“慌什麼!有齋主在,那賊子還能打到跟前不成?只要我們撐住等到兩位長老回來,就無虞了!”
“好了,噤聲!”齋主低吼了一聲,鎮定道:“現在不打開結界纔是最安全的,結界會吸收金丹爆開的力量,削弱它的威力,一旦打開結界,這麼近的距離下,我尚且不敢保證自己無事,你們又如何保命?”
齋主沒說的是,附近的宗門實力還不如他們,以前還有個南州玄冰宗能有元嬰真君,現如今就只有一個金丹長老,至於其他紅衣閣之類,又沒有交情,憑什麼來?更何況來了也是送人頭,還容易走漏消息暴露須彌界。
幾個金丹弟子頓時偃旗息鼓,悻悻然收聲。
這齋主分析的倒是挺好,只是他不知道,阮幸手中一共也就六個自爆傀儡,現在都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使命。
而如今製造混亂的是那些三角旗中的惡鬼,它們本就有相近於金丹期的實力,且不懼怕大部分物理攻擊,普通金丹修士手中若是沒有剋制的法器,那還真是拿它們沒什麼辦法。
只是齋主等人從一開始就聚集在一起,阮幸給傀儡的吩咐又是往人多的地方炸,自然吸引了好幾個傀儡的自爆襲擊,因此覺得傀儡數量很多,彷彿源源不絕罷了。
阮幸心中一動,召喚了劍來過來。
自己也混着幾個弟子狀似不經意的靠近了齋主。
似乎是因爲她今日剛剛跟齋主稟報過兩件大事,齋主對她還有些印象,也沒什麼防備,只當她是驚魂未定尋求庇護。
這也正常,六陽書齋內就沒有一個是擅長打架的,未到元嬰期重塑肉身之前,大家個個都是六七十歲的老胳膊老腿兒,即便再怎麼保養不得一身病便是好的了,吃了駐顏丹也只是外表上好看一些,哪裡能比得上年輕修士。
更何況,大家都怕壽盡之前無法突破境界,爲了求得長生,反正也沒有瓶頸,便都悶頭修煉,少有精進其他的,能學一門劍法幾道法訣就已經算得上是涉獵頗多了。
未曾習慣修仙界的修士,就還是凡人思維,人老了,哪有不怕死的呢?
對於這些修士阮幸能夠一劍一個,除了自身修爲比他們高和出手果決的緣故外,就是因爲這一點了。
阮幸忽然驚慌叫道:“齋主,小心!”
齋主心中一跳,回頭一看,一道白色的人影正直衝衝的朝自己飛過來。
那人影身上沒有即將自爆的震盪,但齋主也不敢大意,大袖一揮便想要一掌將對方擊飛。
誰料那白色人影快到他跟前時忽然消失不見,而身後卻傳來了一股寒意。
阮幸手中的劍閃着冰藍色的光芒,齋主後背的傷口凝上了一層冰渣,他又驚又怒,指着阮幸顫抖道:“你……原來宗門之中竟出了你這麼個內鬼……”
周邊幾個弟子都被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幕驚呆了。
幾秒後,纔有人反應過來,“快幫齋主殺了這叛徒!”
阮幸微微一笑,不再掩飾修爲,元嬰期的威勢從她身上爆出,瞬間將靠近她的幾個弟子擊飛了出去。
兩個金丹後期飛出去後還能勉強站立,其他幾人或是撞到柱子或是飛出老遠,落地後面容扭曲的吐着一口口鮮血。
“元嬰期……你不是李金甫!”
阮幸沒答話,而是讓劍來配合着跟她一起繼續攻向齋主。
趁他傷,讓他亡。
衆所周知,反派死於話多。
她現在可是一打多,而且結界之外還有兩個元嬰期在虎視眈眈呢。
不過還好,在她對敵的感覺上來說,齋主的實力是不如那兩個長老的。
論劍法阮幸目前只會兩套玄階劍法,但她通過模擬器把這兩套劍法都升到了滿級六重,打一個受了傷的齋主還是綽綽有餘,況且他本來就不如他。
讓阮幸都有種不真實之感了,她三年前剛剛從須彌界出來的時候,六陽書齋的齋主對她來說無異於盤桓在頭頂的一座大山。
忽然之間,天空中一聲長長的嘶鳴,聲音尖利的要刺破人的耳膜。
僅剩的兩個弟子驚喜道:“齋主!是黑鷹回來了!”
不外乎他們高興,黑鷹可以算得上六陽書齋內僅次於金環老者的戰力了,畢竟是妖獸,除了載人這個功能外,還可以鎮宗。
只是結界沒有打開,黑鷹飛不進來,無法落在廣場上,黑鷹着急的在廣場上空盤旋。
齋主則苦笑一聲,他們這些沒經歷過修仙界險惡的弟子哪裡懂,這可是元嬰期,把黑鷹放進來也不一定能打得過……
他只能期望着能多撐一會兒,等到另外兩人回來。
距離阮幸殺掉儒袍修士引起結界警示已經過去兩刻鐘了,她不禁有些焦躁起來,下手越發狠厲,很快本就不支的齋主身上又添了許多道新傷。
他一邊要應對阮幸,一邊還要提防神出鬼沒的劍來,不過片刻,已是節節敗退。
而那兩個金丹弟子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要敢上前,阮幸就能一劍把他們打成重傷。
“咳咳……”齋主吐出一口血沫,“你不會得逞的……”
“哦?”阮幸挑眉,“你知道我是誰,有何目的?”
“須彌界之事,只有六陽書齋和北境少數人知曉,你又是鬼道的魔修,我如何能不知?”齋主發出嘶啞的笑聲,“都打到家裡來了,卻只派了你一個人,看來這些年,北境也不好過吧。”
北境……魔修……
六陽書齋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正道宗門,竟然幾千年前就和魔修有勾結!
阮幸索性按照齋主設想的身份,試試能不能套他的話:“那你又怎麼能確定,是隻派了我一個人,而不是我是第一波呢?”
她臉上是故作輕鬆的笑意,“只不過是看到山上只剩你一個老東西,我覺得天賜良機,這才決定動手罷了,等你打開結界,你就知道先進來的是我北境魔修,還是你那廢物長老。”
齋主卻沒有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只嘴硬道:“我不會打開結界的……你會死在這裡,等你死了,一切都會明瞭。”
阮幸奇道:“怎麼,你要學我的手段,來個元嬰自爆麼?你就這麼想讓這結界中近百弟子爲我陪葬?”
阮幸實在想不到齋主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怎麼殺她。
她的傀儡自爆威力不大一是本身實力只有生前的七八成,二是被結界阻擋削弱了威力。
但是一旦齋主敢自爆,阮幸自己求生無門的情況下也不會束手等死。
到時兩個元嬰一起自爆,別說那些藏在角落裡的弟子們了,說不定整個山頭都得夷平。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轟開結界……阮幸還真有點想試試,她還沒用過這個死法呢。
齋主染血的嘴巴發出沉悶的笑聲,“不過幾個弟子而已,只要除掉像你這樣的威脅,過個三五十年,六陽書齋仍舊輝煌!”
嘶……他自己也不怕死的麼?
阮幸心下一沉,的確,按照六陽書齋這種三年築基十年結丹的平均修煉速度,只要須彌界還在,三十年之後又能有一大批金丹弟子。
他們收弟子也沒限制一定是高官才行,只要能活到致仕,且有靈骨,就算是五六品的官也符合要求。
一朝之中文武百官三四十年就是一個輪迴,他們有足夠的生源。
而她這一次模擬卻又走進了死路。
就算齋主不自爆,她殺了齋主以後打不開結界出不去,手中的自爆傀儡和三角旗的惡鬼又都已經消耗殆盡,等那兩人回來她勝算渺茫。
“好賊子!竟敢闖我宗門傷我弟子!納命來!”
一聲怒吼驚醒了正在沉思的阮幸,金環老者在結界外開始叫囂。
動亂髮生不過半個多時辰,他們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她連忙將插在齋主肩上的劍抽出來,抵在他的丹田上,“你還沒死,就是我的人質,有你在手,他們兩個能奈我何?若是敢動一下,我就刺穿你丹田內的元嬰讓你身死道消!”
齋主嗤笑一聲,“你知道爲什麼廣場和大殿都有防護法陣我卻一定要讓人聚集在殿後嗎?”
爲什麼?
阮幸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圍的石林山木,除了靈氣比其他地方濃郁一些,真感覺不到有什麼差別和危險,甚至連陣法也無。
然而這種她察覺不到的,纔是最可怕的。
抿脣加重了劍上的力量,劍尖微微刺進皮膚,枯如樹皮的小腹沾着斑斑點點的血跡,齋主忽然伸手抓住了劍,另一隻手握住阮幸的手腕,不容她逃脫,整個身子猛然向前,劍身頓時穿透了他的身體!
他的元嬰也在劍下掙扎了片刻開始消散。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
連樹林中常有的鳥叫蟲鳴都消失了。
阮幸開始防備的看着四面八方。
突然,腳下的地皮開始蠕動,周圍的樹木統統直起了身子,樹根從地底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像是觸手一樣朝着阮幸圍繞過來。
她心頭冥冥之中升起了一股戰慄感。
整個人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
那種被束縛被控制的感覺也越來越強——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念頭想要轉身奔跑跳上正殿後方的柱子。
只是短短几百米的距離,阮幸卻移動半步都困難。
灰褐色帶着泥土的樹根像是蛇一樣將她緊緊纏繞,短劍脫手,身上的骨頭也逐寸斷裂,胸腔中擠壓的那種極致痛楚讓她想要喊出聲來,只是張嘴便碰到苦澀的樹根和泥土,整個人都被埋沒在樹根裡形成一個繭。
血液從縫隙中緩緩流出,順着樹根環繞的形狀流淌,滴落。
最終,無聲的迴歸到了地下,樹林恢復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模擬結束。
阮幸睜開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種彷彿被蟒蛇吞到肚子裡慢慢擠壓消化的感覺,實在是讓人頭皮發麻。
而那種被控制束縛的感覺毫無疑問來自於世界樹。
這種無能爲力的體驗爲她的心頭蒙上一層陰影。
忍不住在心底裡發出疑問。
這世界樹到底是個什麼層次和來頭?
爲何凡人時期給她的禁錮到了元嬰期還有這麼強的威力,且它的本體不是在須彌界中的國師宮地底下嗎?間隔層層山隘可是有近百里的距離啊!
它的樹根怎麼能延申這麼遠,還能控制她,而這麼厲害的東西卻被六陽書齋得到了幾千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