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
天邊盾來兩道靛青色的光。
兩個身穿道袍的老者出現在了阮幸的面前,一個手持拂塵,眉心有一顆紅痣,一個白髮垂髫,如小兒般帶着一金環項圈。
其中一人笑容和煦,“道友,恭喜你愛徒成功結丹,我們身爲東道主,既然觀了這一場禮,不得不做出表示,不如道友請到我六陽書齋做客幾天,讓我等儘儘心意。”
“這就不必了,貧道攜小徒只是周遊四方路過而已。”阮幸推辭道。
“哦?這真是我等的榮幸,南州邊陲,貧瘠之地,既無靈山秀水,又無福緣秘境,能讓道友你屈尊來此,更要以禮相待了。”老者笑眯眯的說着。
阮幸蹙眉,將無措的阮桃護至身後,“這麼說,你們是非要請我去做客了?”
不知是哪裡出了紕漏,來者不善,這兩人恐怕就是蔡文所說的元嬰修士,竟然會一起出動。
那兩人也知道不可能僅靠三言兩語就將阮幸騙回去,於是面色一變,高聲叫道:“道友,何必撕破臉面讓我等爲難!”
眼見着兩人來勢洶洶,阮幸冷笑一聲,“劍來!”
一把短劍憑空出現在了阮幸的手裡,她回身一甩,手中掐訣,渾身靈力涌動之下,身側赫然出現了萬道銀白劍光,若隱若現,似虛似幻。
手持拂塵的老者不敢大意,手中拂塵散開,白色的絲線如網一般,交織成一面圓形的羅網,萬道劍光落入其中,僅僅只是將少數絲線斬落!
他面色凝重,有些心疼拂塵上被斬落的白鬚,那可都是價值數千靈石的妖蛛細絲。
白髮老者取下金環項圈,輕輕一拂,項圈成一人多高的圓環,金色的光暈也成了霧狀,“去!”
金環穿過羅網的縫隙,快速襲向阮幸,阮幸此時手中劍光已經快要用完,便不再攻擊羅網,而是轉而凝成一束,飛向金環與之相擊,頓時,大片金霧彌散,發出濃油硫酸般刺耳的聲音。
拂塵老者隨即便收起了羅網,看着有些禿毛的拂塵面有怒容,罵道:“這賊子,一言不合就動手,一出手就全力!”
如此,他更能確定這陌生的中年道人心懷不軌了,有九成可能就是破壞結界的那個人,若不然怎會如此抗拒跟他回山門做客?
元嬰期修士打起來說是地動山搖都不過分,除非有血海深仇,一般不會這樣大動干戈,把人騙回去或者抓回去之後細細觀察蛛絲馬跡,纔是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而那人心裡若是沒鬼,跟他們回去真相大白後還能收穫一份重禮,六陽書齋不缺這點靈石。
因此即便覺得辱了他元嬰真君的身份,不高興要動手,也不會出殺招。
而阮幸卻完全不知道這些,因爲……她僅有的幾次和元嬰期打架的經驗,哪次不是你死我活?
更何況這些她本就對這些六陽書齋的人沒有好感,對方顯露出了敵意,那她下手自然是出殺招。
拂塵老者正打算上前幫金環老者一起,兩人速速拿下這中年道人押回宗門,忽然瞳孔一縮,驚叫道:“小心,他還有幫手!”
然而他說晚了,一個純白的身影出現在金環老者的背後,一手屈指成爪直取他的心窩,金環老者身上金光一閃,半數靈力屏障破碎,鋒利的指甲陷入肉裡,留下深深的血痕,只是劍來在怎麼用力,也無法寸進碰到對方的心臟,他漆黑的眼珠微微轉動,手上便多了些綠色的血液。
老者吃痛之下,回身將收回的金環打在純白人影身上,如此近的距離下,劍來的身影如流星般快速下墜,身上的關節幾乎全部錯位,但他依舊面無表情,落地後迅速一個翻滾,整個人再次融入進了空氣中。
而金環老者在回身的一瞬間,驀然睜大了眼睛。
“爆!”
一時間,地動天搖!
阮幸甚至沒有回頭看,而是一把抓起阮桃的胳膊,手一招劍在她的腳下,使出全身的靈力運轉御劍術逃離這片地方。
這可是小男孩三號!
元嬰期的徐勝平做成的自爆傀儡!
她就這麼一個元嬰期傀儡,還沒試驗過,自己也不知道威力到底有多大。
剛剛在動手的前一秒,她就已經在心神鏈接裡面吩咐了劍來,利用隱匿通道隱蔽性,將小男孩三號送到了兩個元嬰修士的後方。
隨即阮幸使出自己目前所會的威力最大的術法,抽空了半身的靈力化出一萬道劍光,吸引了對方兩人的注意力。
只是那時候單憑拂塵老者一人就能抵擋她的攻擊,金環老者仍然身有餘力,這時候就需要她安排的第二步了,以劍來從背後偷襲金環老者,按照當時幾人的位置,其實偷襲拂塵老者更不容易被發現,不過那樣,金環老者很有可能提前發現小男孩三號,能夠多出幾秒鐘的時間做出應對,劍來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去進入隱匿通道。
所以,她是故意讓拂塵老者發現她有幫手的。
腳下的土地寸寸龜裂,山石樹木都像是在攪拌機裡翻滾,阮幸拼命的駕馭飛劍朝着正前方和天空飛,卻仍然躲不過自爆的強大威力,小男孩三號造成的衝擊波速度很快便追上了阮幸。
她猛的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道袍的前襟,腳下的飛劍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歪斜,距離爆炸中心十里外的鎮子,也變成了一片廢墟。
飛劍迅速下落,阮幸有些疲憊的跪倒在地上,周邊的地塊泥土還在有些緩慢的顫動和掉落。
她心中思忖着,這次自爆波及的範圍是大了一些,但因爲這裡是無人管的荒郊野外,那鎮子也沒有城門和護城陣法,若是在六陽書齋的山門自爆,恐怕沒有這麼大的威力,畢竟六陽書齋有着護山大陣和結界存在。
心神鏈接裡叫了一聲劍來,感受到對方的迴應,她鬆了半口氣,劍來還在就好。
抹了下巴上的血,阮幸用靈力掃出三丈平坦的地面,調整姿勢坐了下來,隨即便拿出療傷丹給自己吃下一顆,又給阮桃餵了一顆。
看着阮桃,她心下一沉。
少女面色蒼白如金紙,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裡都不停的向外冒着鮮紅的血液。
甚至於剛剛餵給她的療傷丹藥,在喉中化爲靈氣後隨着不斷冒出的血液逸散出去。
阮桃只是剛剛渡劫修爲還不穩固的金丹初期而已,即便阮幸已經第一時間帶着她往外逃了,她還是扛不住爆炸帶來的震盪餘波。
她的靈骨……碎了。
甚至於,她經脈也寸寸斷裂,無法再用靈力療養身上的傷勢,如若不盡快做出補救,她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
可是,這是模擬。
阮幸的理智告訴她,現在想辦法救阮桃只是無用功,她應該把寶貴的模擬時間用來尋找對付六陽書齋的辦法。
可是讓她眼睜睜看着阮桃在自己面前死去,她又有些控制不住的難過。
“阿幸,我好像……還是沒能幫上忙……”阮桃咳了一口血,有些艱難的開口。
她身上軟軟的使不上力氣,阮幸連忙握住她的手,“沒關係的,姐姐,我會有辦法的。”
阮桃是她在這個修仙界裡唯一一點真情和羈絆了。
疼痛讓阮桃忍不住的皺眉,但她扯動嘴角,似乎還是想要微笑,“阿幸,你現在的樣子不好看……能不能還變成原來的樣子……”
阮幸怔了一下。
她現在的真身,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比阮桃如今的模樣看着還大一些。
她已經沒有阮桃熟悉的樣子了。
沉默了一瞬,阮幸使用幻形術,變成了那個八歲的阮幸。
一片灰燼廢墟之中,一抹金光破土而出。
過了幾秒,突然光芒大盛,金環出土,濺起周圍大量泥石土礫。
一個老者踉踉蹌蹌的爬了出來,他身上全是灰塵和血跡的混合物,糜爛的血肉外翻,眼睛也沒了一隻,頭皮半裸着,似乎能看到裡面的白骨。
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水,金環老者吃下一顆療傷丹,催動金環將周圍的廢墟清掃了一遍,隨後從他剛剛鑽出來的土坑中,將一個人形拉了出來。
拂塵老者傷勢倒是比前者輕一些,但看着也十分狼狽,他吃下療傷丹後,急忙掐訣,收回了一面木質雕花鏡子。
剛剛兩人便是靠着着須彌鏡才能直面應對一個元嬰期自爆的傷害,即便如此,兩人也是受了不輕的傷。
兩人打坐調息了片刻,金環老者睜開獨眼,其中滿是戾色,咒罵道:“不當人子的玩意兒!我們幹什麼了就自爆!這不是有病是什麼?那人究竟什麼身份,竟然能讓一個元嬰修士爲他毫不猶豫自爆!”
按照一些傳統修仙者的說法,元嬰期重塑肉身爲仙身,化神期返神煉魄爲仙魂,二者臻至圓滿,纔可從歸墟飛昇靈界。
剛剛那一場爆炸,他的仙身都毀了將近四分之一,還失去了一隻眼睛,心中自然是恨極了那陌生道人。
不過被炸了這麼一遭,他也沒了剛來時的狂妄心氣,反而開始覺得那人是不是有什麼不能得罪的背景,只能嘴上憤憤罵上幾句。
不過也不應該啊,他沒聽說哪個宗門中有這號人物,而且那人稱呼自己身邊那少女爲徒弟,也不像是西州宗族的做派。
拂塵老者卻是垂頭沉思後,緩緩搖了搖頭,“你不覺得奇怪嗎?即便是有須彌鏡,咱們兩個也不可能在元嬰期自爆的威力下全須全尾的活下來。”
“你的意思是?”金環老者疑惑的看着他。
拂塵老者篤定道:“自爆的那個人,他應當最多隻有正常元嬰修士七成的實力。”
金環老者沒太明白,“這應該也說明不了什麼吧,快速提升修爲的功法咱們宗門也有,我聽說西州那邊有秘法培養死士,可以速成高階修士,只是壽命比常規修者少了一半,況且,那人說不定什麼有缺陷或壽盡的修士。”
拂塵老者想了想,問道:“你剛剛的傷怎麼樣?”
“什麼?”金環老者愣了一下,才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應該沒什麼事,他並沒有破我內腑……”
一邊說,一邊伸手向後背一抹,看到暗綠色粘膩的血跡,才頓時消了音,面色陰沉下來,“是屍毒!”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都明白了什麼。
拂塵老者緊接着開口道:“而且剛剛我通過須彌鏡看到了他的身上,有須彌界禁制的痕跡。”
“一個從須彌界中走了偏門逃出來的老鼠,竟然讓他修到了元嬰期我們還未曾察覺,不能讓他活着離開這裡!”金環老者眸中閃過一抹狠戾,“元嬰期自爆他也躲不過去,此刻一定也受了傷,他身上定然沒有須彌鏡這種靈器,我們二人勝算不低。”
他說的話正是拂塵老者內心所想,略微一頜首,“他跑不了多遠,方圓二十里範圍內,追上便是,況且他身邊那個小徒弟,剛剛渡劫的金丹罷了,他要是不停下來給小徒弟續命,那她就死定了。”
“只不過你……”拂塵老者聲音中多了幾分憂慮,“南州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鬼道邪修了,屍毒難解,恐怕你要遭上幾十年的罪了。”
“是我大意了。”金環老者嘆聲道,“不過也好,至少已經可以確認那天晚上窺視國師宮的人就是他了,昨天在須彌界中抓到的那個惡鬼,應該也是他搞出來的,只要殺了他,須彌界的事情就不會再有閃失。”
“只是我卻始終想不明白,六千年前創立須彌界的師門先祖,在抓那些凡人的時候不是已經篩過一遍,須彌界中不可能有任何功法存在,怎麼還會出現一個元嬰期的鬼道邪修隱藏在內呢?也不知他這些年有沒有對王朝氣運做出影響……”
拂塵老者擰眉道。
金環老者有些不耐,“六千年前的事情誰能知道的那麼清楚?說不準就是那些先祖們辦事時出了紕漏,況且你我在須彌界中渾渾噩噩做凡人時,不是也沒有聽說過任何神鬼之說?別懷疑這懷疑那了,先跟我去把人殺了,多耽擱一會兒,那人就多調息一會兒,對咱們就越不利。”
“你說的是。”拂塵老者不再糾結,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污血和灰泥,“走。”
兩人朝着剛剛阮幸離開的方向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