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線索之後我就不再猶豫什麼了, 一邊陪着巫瑞治眼,一邊讓玉丹幫我調查一下顧家。
更準確一些來說,應該是讓季鴻卓幫我調查一下顧家, 玉丹天真純善, 倒不是說他這般不好, 只是他心性稚嫩年幼, 若讓他做這些事, 恐怕一絲頭緒也沒有。季鴻卓則不同,他生來就是個人精,聰明絕頂, 年紀小小便叫他爹孃都困他不住,若他願意幫我調查顧家, 自然是事倍功半。
不過信寄出去後, 我忽然又剋制不住探望玉丹的念頭, 雖然他給我的來信一直開心快活的很,然而我們分別了這麼久, 我心中實在是頗爲思念他。這些時日來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雖很快沉冤得雪,然而事情畢竟來得匆忙,之後又有樂逸親事截了胡,便也沒有太怎麼跟玉丹聯繫。
心念一起, 便怎麼也剋制不住了。
這些天來事情似乎都在變得更好, 巫瑞的眼睛也漸漸的好轉起來了, 他已經從開始那一點微末的光, 慢慢到能夠看清楚物品的輪廓了。眼睛變好了, 他反而覺得稀奇了許多,只不過他眼睛好轉這段時間最忌諱多用眼, 便又用浸過藥草的布矇住了他的眼睛,叫他重新墜入黑暗之中。
“有趣……”巫瑞摸着眼上的藥布苦笑道,“明明快好了,卻還要再‘瞎’一回。”
我摸了摸一條換洗的乾淨藥布,將它拿起來矇住了自己的雙眼,密不透風,鋪天蓋地的黑暗立刻侵襲了我的世界。我坐在椅子上,卻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茫然而不知所措,便不由伸出手去抓住了把手,感受着巫瑞曾經一度感受的一切。
約莫是久未聽我出聲了,巫瑞忽然問我道:“慕丹,你在做什麼?怎麼不出聲了?”我摸索着抓住巫瑞的手,攀着他的臂膀撫摸過他的脖子,手指悄悄蔓延上了他的臉頰。入手只覺得一片柔軟與冰涼,巫瑞的眉骨最明顯,眼窩也有些深,鼻子高挺,微微下陷的嘴脣中心捲起了一層薄薄的皮,摸着有些粗糙。
巫瑞挨着輕輕吻了一下我的指側,低笑着問我:“怎麼了?”
我彎下身湊過臉去,抓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臉頰上,啞着聲音輕輕說道:“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的感覺。”
巫瑞很久都沒有說話,我蒙着眼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模樣,只能感覺到他的手指不停的在我鬢間與眉眼之間流連遊移,像是一條纏膩粘人的蛇。他的手指很緩慢的揭下了我眼上的藥布,那些被繫緊的布結像是流水那樣盡數散落了開來,輕輕落在巫瑞的掌心裡,我看見他的面容上滿是歡喜快意與悲憐的複雜神態,交織變換。
“你不必這麼做。”巫瑞道。
“你就不能誠實一些?”我微微掩住口,藏起那一絲笑意。
巫瑞似乎斟酌了一會,半晌才猶豫着微微說道:“……我很開心,慕丹。我……我很開心。”他似是再也止不住笑意,面容上漸漸露出叫人忍俊不禁的笑容來。
真是個傻人,這本就是我該受的苦,他替我受過了,竟無半分怨恨不說,還心甘情願受着;我不過是同他一塊兒蒙片布,竟歡喜成這個樣子。我本不是什麼多情幽怨之人,然而見他如此癡樣,卻也忍不住覺得開心又傷懷……
天機無論給我帶來多少困惑與轉變,在巫瑞面前也都不值一提了……
我到如今都不敢想象,若我當初並未踏出那一步,也如天機所述一般與巫瑞徹底有緣無分,那將會錯過什麼……說不準生活依舊是那般安生平靜,但一定少了一些叫我貪戀而又能使我變得鮮活的東西與人。
“我還記得……你那一日賜福,用冰霞泉的泉水在我額心畫了一個符號,透骨的涼。那是什麼意思?”我問他,帶着笑意與一些好奇,“這個問題藏在我心裡很久了。”
巫瑞‘噢’了一聲,忽然幽幽道:“其實那是……誰也得不到你的意思。”
他的神色太過認真嚴肅,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身體也因他的語氣有些發冷。
“嚇着了?”巫瑞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扶着椅子扶手笑的直抽氣,“我騙你的!那符號的意思是……是……”他的兩頰忽然生出紅暈來,慢慢低下頭去。
“是什麼?”我鍥而不捨的追問道。
巫瑞抿了抿脣道:“請你傾慕我,我早已對你思之如狂……”
“那我……”我愣了愣,回想起自己把額頭貼在巫瑞眉間的樣子,他似乎落了淚,我原以爲是錯覺,沒想到是真的。
“你那一日將賜福分我一半,我的確萬萬沒有想到。”巫瑞苦笑道,“那一日我既開心,又難過。你不知道那符號的含義,自然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可笑的是,哪怕我知道那隻不過是你一個普通的舉動,並不明白其中含義,卻仍舊叫我我又重新燃起無可救藥的希望與開心來。”
我輕輕嗤笑了一聲,忽然覺得這件事簡直又有意思又好笑的很,便對巫瑞道:“可你瞧,這賜福確實是成了,你與我不是在一起了嗎?更何況……”我慢慢蹲下身來,半跪在巫瑞面前,擡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他一會,然後笑道,“我如今再說一次,巫瑞,我傾慕你,已對你思之如狂,愛之入骨。”
“所以……你的賜福,的的確確成功了。”
我們倆沉溺在安靜又叫人過分沉醉的氣氛裡好一會,巫瑞才忽然出了聲音,低低抱怨道:“你怎麼說的我好像是個江湖裡裝神弄鬼坑蒙拐騙的的術士神棍一樣。”
“哎呀,那原來不是你的副職嗎?”我故作驚訝道。
巫瑞無奈的搖着頭,卻笑出了聲來:“你呀……這麼說我真的好嗎?若我是個江湖術士,那你是什麼?誌異怪談裡頭報恩的妖精嗎?”
“嘖,那我倒是第一次見報恩的妖精被除了收妖道士以外的人追了十年的。”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