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鎖在憤怒的人潮裡被四處推擠着,她低頭按着額頭,抱緊懷裡的包,也不敢蹲下身子怕有踩踏事件,有人攫住她的胳膊,大力地將她從人羣裡往外拉去。
遠處有警笛的聲音,她出了人羣,感覺到了四處一片混亂。
有人來碰她的額頭,她渾身一縮,後退了一步。
凌生看着她被血染紅的手和灰藍色的襯衫盡是血漬,頓時怒吼道:“喬鎖,你他媽腦子被驢踢了是吧,你有腦子嗎?”
凌生的怒吼聲和罵聲半點沒入耳,她按着額頭不吭聲,只覺得疼的厲害。
在凌生的怒氣中,一干人等都被帶到了警局。她的傷口被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在警局錄口供。
這次的靜坐因爲有人受傷從而導致事件升級,喬鎖坐在警局的辦公室裡說了一下當時的情形,給她錄口供的警局小哥見她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傷的也不輕,讓她在口供下面簽字,示意她打電話讓家人保她出去。 ωwш• тTk ān• C ○
喬鎖聞言有些愣住,她找不到人來保她,喬家只剩下喬謹言,而他們兩人昨晚才鬧翻,喬臻不在國內,她愣愣地坐在警局的角落裡看着那些七嘴八舌吵鬧的抗議人羣,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這個年紀最容易被輿論誤導,做出衝動的事情來。
一些犯事的陸續被家人保釋出去,也有一些跟她一樣等在警局裡的。
她低着腦袋尋思着要不在警局待一夜吧,反正她最近不是很想回家。這裡怎麼招也是管吃管住的,還免費提供教育。
“走了。”她垂頭喪氣的時候,凌生沒好氣地踢了踢她的腳,叫道。
她立馬站起來,看向頂頭上司,凌生經過這一鬧精神倒是不錯,依舊生龍活虎的,她看向他後面站着的女子,徹底愣住。
凌婉?
凌婉朝着她微微一笑,走上前來,柔柔說道:“喬鎖,你還好吧,我來保你們出去。”
凌婉也算是公衆人物,依舊穿着改良的修身旗袍,長髮挽起,反倒是像民國時期生活在舊上海的富家小姐,氣質獨特,別有一番風姿。
喬鎖不自覺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簡單的襯衫和窄裙,上面的血跡已經乾枯,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來,她臉色微微蒼白,低低地喊了一句:“嫂子。”
她在她面前不自覺地自卑起來,忽而覺得喬謹言的選擇大概是全天下絕大多數男人的選擇,她和凌婉,他們選擇的肯定是內外兼修的凌婉。
凌婉的助理跟警局辦完手續後回來說可以走了。
凌生大跨步地出了警局,凌婉等上喬鎖,淺笑道:“喬鎖,阿生是我弟弟,他脾氣從小就暴躁,你在他手下要是覺得辛苦可以跟其他律師實習。”
凌婉試探着喬鎖的口風,她內心實在不安,不希望凌生跟喬鎖有任何的牽扯,凌家可就阿生一個男孩,喬鎖在喬家又是一顆不定時炸彈,這兩人在一起,凌婉總是難安心。
喬鎖已經猜到了兩人的關係,這個世界真是小,她實習上班的地方也是跟喬謹言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的。
喬鎖搖了搖頭,說道:“嫂子言重了,凌律師是個出色的律師,我跟着他學到了很多的東西。”
凌婉點頭,見喬鎖似乎想繼續跟着凌生實習就轉了個話題,細細地問起她的傷。
喬鎖的額頭是被硬物所傷,當時場面混亂,這些靜坐的人原本是要丟水袋潑狗血的,也不知誰丟了個硬物出來正巧砸在了她的額頭上,而狗血還來不及潑,警察就已經到了,算來這一次大部分都是小傷,唯獨喬鎖站在凌生的身邊被誤傷,流了血。喬鎖不冷不淡地跟凌婉說着話,客氣有禮保持距離,這位嫂子再好,她想她們也不可能做朋友。
出了警局,凌生要回事務所,給喬鎖放了半天假回去梳洗整理,凌婉則是回公司。
衆人分開。凌婉目送兩人和事務所的其他人離開,轉身吩咐助理開車先走,她則走到警局後面的樹蔭下,拉開車門上車。
車內喬謹言正在看文件,見她上來低頭沒有說話,眉眼很是沉竣。 шшш ⊙тTk án ⊙C○
“你既然擔心你的妹妹,爲什麼不自己去警局保釋她出來?”凌婉上了車,吩咐john送她去公司。
喬謹言沒有說話,薄脣緊抿。
凌婉見狀,搖頭淺笑,自言自語道:“我說這孩子也真是實在,那麼多人就傻乎乎地衝上去,額頭被砸個正着,流了不少血呢。”
妹妹,凌婉暗笑,她說這話時連自己都不相信,喬謹言哪裡會拿喬家人當兄弟姐妹。
喬謹言的喉結動了動,他將手上的文件合上,按了按太陽穴,阿鎖一貫就是個傻孩子,比誰都有正義感、單純,這幾年過去了她似乎沒有看到一點人心險惡。
“傷的重嗎?”他終究是按耐不住,聲音有些沙啞,昨夜他徹夜未眠,處理一些文件,中午便接到電話說喬鎖進了警局。他暫時不想看見她,便打電話讓凌婉出面保釋他們出來。只是他不知道阿鎖還受了傷,該死的,事務所那些男人都是死人麼,還讓一個姑娘受了傷?
凌婉看着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流了一些血,最好去醫院包紮傷口,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來,女孩子臉上要是留下疤痕總不好嫁人的。”
喬謹言沒有吱聲,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阿鎖嫁人的問題,上次那個什麼部長也不過是喬東南一頭熱,被他臨時捉來做緩兵之計的,有他在,阿鎖絕對不會嫁人。
“你弟弟凌生最近接了喬建的案子,你回頭告訴他注意一些,這事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還有我很不喜歡他的態度。”喬謹言說道,聲音依舊很是平靜,沒有波瀾。
凌婉心中卻是疙瘩了一下,知曉凌生那個臭脾氣定然是哪裡惹了喬謹言,依照喬謹言的性情,能說出來定然是內心有些不悅了。
凌婉尋思着,阿生一直以來對喬謹言都是不怎麼客氣的,喬謹言都沒怎麼放在心上,最近是因爲喬鎖進了事務所,整日跟在阿生身後的緣故麼?
“我會提醒他的。”凌婉低低地說道,已經意識到喬謹言不想開口說話了,頓時也沒有作聲。她從包裡取出設計圖稿開始忙自己的事情,車子很快便到了公司樓下,凌婉收拾好圖稿準備下車。
喬謹言睜眼,突然說道:“婉兒,莫冬勍回來了,你還是搬回喬家來住吧。”
凌婉沒有心理準備,手上的圖稿灑落一地,她回頭看向喬謹言,喬謹言依舊斯文俊雅,面容波瀾不興,眼中卻有着深不見底的思量。
凌婉慌亂地撿起地上的圖稿,下了車,站在原地看着喬謹言的車駛進車流中,這才身子有些發軟,她並不知曉,莫冬勍也回來了,她原以爲他永遠都不會踏足這塊土地了,凌婉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雙眼有些酸澀。
喬謹言是知曉她那段過往的吧,不然不可能會找上她。凌婉努力扯了扯脣角,露出一個微笑來。
喬鎖出了警局便被凌生拖去了醫院包紮傷口,傷口有些深,絞了四針,醫生說額頭可能會留下疤痕,凌生問着醫生能不能祛除,而她則抱着包坐在一邊沒有說話,留下疤痕也好,反正她是無所謂的,好看或者醜陋終究不過是副皮囊,女爲悅己者容,倘若那個人永遠不可能屬於她,這些都成爲了浮雲。
醫生開了一些藥,凌生全都打包給她塞進了包裡,然後跟個老媽子似得囑託她要記得吃藥。
喬鎖看着眼前這異常囉嗦的黑麪神,脫口而出:“凌律師,其實你是個好人。”
凌生被她一句話嗆住,險些吐血,恨不能撬開她的腦袋看她大腦是什麼構造,這妞是個缺心眼的傻帽吧,因爲他的緣故被砸,縫了四針反過來說他是好人,每天沒被他罵夠是吧,不過這話聽着受用的很吶。
凌生看着她蒼白的小臉,陽光從玻璃窗裡折射而入,她膚色白皙近乎透明,雙眼烏黑,瞳孔沒有焦距,眉眼間似乎縈繞着一層淡漠的情感,凌生微微愣住,他第一次意識到喬鎖是個漂亮的有些過火的女孩子,不是五官美而是骨子裡說不出來的韻味。
“走了,回去換衣服,今晚加班,調查案件。”凌生回過神來,掩飾着那一瞬間的失神,沒好氣地嚷道。
喬鎖回去洗澡換了休閒的罩衫和短褲,在喬家吃過晚飯,然後坐地鐵跟凌生匯合。
匯合的地點還是那家夜場“青春的腰。”
喬鎖到時,凌生已經在裡面喝上了,跟夜場的工作人員聊着李心甜的事情。
“你說果兒啊,真是可惜,那麼漂亮的姑娘,說沒就沒了。”
“我看喬建那渣就是個混蛋,強姦了不算還殺人,他媽的這世間還有公道沒有?仗着個便宜老爹爲非作歹,真令人噁心。”
“我看這事懸,沒準果兒就白死了,喬家你們也知道是什麼地方的。”
夜場的輿論也是一邊倒,沒有任何人相信喬建是冤枉的,都是罵着這世道不公,罵着官二代富二代,罵自己怎麼沒有個便宜的乾爹,罵這個拼爹的時代。
凌生謊稱自己是記者,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喬建的辯護律師,上午的事情還心有餘悸在。
“記者,你們想挖點什麼出來?”夜場的經理良子走過來。
喬鎖認出他來,她跟夏侯來過一次,不過好些日子沒來,良子倒是不認識她了。
“你們可不能亂寫,這些天老是有記者亂寫,雖然這也算是免費的廣告但是你看都出了人命了,影響總歸是不好的。”
凌生點了點頭,問道:“我瞭解,我也是看不慣這世道,什麼有錢有權的就囂張跋扈,我們就想了解一下果兒生前的事情,給她做一期專刊,讓人意識到這一弱勢羣體。”
“這個想法不錯。”良子點頭道,“你們想知道什麼?”
“最好是她私人感情的一些東西,這類容易讓人產生同情心。”凌生忽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他長得很是正直,給人感覺良好,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
“咦,那可以寫果兒的男朋友啊。”一個夜場的工作人員在一邊插了一句說道,“果兒死後,你們都不知道趙林連魂都丟了。”
“你瞎說什麼呢?”良子怒斥了一句。
凌生和喬鎖對視了一眼,趙林?沒有人知道李心甜還有個男朋友,之前強姦案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李心甜出庭的時候都沒有人提及這個男人,正牌男友趙林也沒有出現,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哥們,你放心,不該寫的我絕對不會亂寫,話說這個趙林是什麼人,怎麼沒人提到他?”凌生反應過來,朝着服務員打了個響指,繼續叫酒。他一連串點了不少的酒,良子見他面生,瞧着可能是個潛在的大客戶,便壓低聲音說道:“那傢伙不是個好東西,果兒一直想跟他分手來着,你呀就別問了,說出來給果兒抹黑。”
凌生目光雪亮,跟着良子又閒扯了幾句,良子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便離開了。
凌生將面前的酒喝光,示意喬鎖拿出筆記錄晚上得到的消息,然後拿起包起身出去。
“老大,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喬鎖問道。
“去找趙林。”凌生終於露出一個微笑來,他找到了這個案件的一些蹊蹺之處,如果不出意外那麼喬建的案子即將有重大的進展。
凌生給趙警官打了個電話,說是有了新的線索,那邊回覆馬上帶人過來,示意凌生和喬鎖不要打草驚蛇。
兩人一邊等趙警官,一邊溜達到了趙林居住的那一帶小區。
那一帶魚蛇混雜,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因爲環境混亂相對的房租也便宜的多。凌生帶着喬鎖找了一家人流量很大的大排檔,點了一鍋牛排又點了點下酒的菜,吃了起來。
喬鎖因爲在家中吃過了,便看着凌生吃。
“怎麼,吃不慣外面的大排檔?”凌生見喬鎖不吃,想起她出身喬家,便諷刺道。
喬鎖搖了搖頭,她近年來低調很多,不然定然會告訴眼前這個金牌律師,她從小便吃苦,被送走讀書的那幾年,別說大排檔了,時常會三餐不繼,能吃飽便是福氣了。
“這家的口味不錯,你剛受了傷,吃點補一下。”凌生給她盛了一大碗排骨湯。
喬鎖見狀,愣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喝起湯來。
這家大排檔的生意很是火爆,來往的人很多,凌生吃着就跟老闆閒扯了起來。
“老闆,你們認識這附近叫做趙林的人嗎?就那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那個?”
老闆是東北人,很是熱情直爽,見凌生這一問,叫道:“他啊,你們該不會是來找那小子討債的吧。”
凌生點了點頭,說道:“大哥,你不知道,我馬上要娶媳婦了,他前年找我借的五萬塊錢至今還沒有還給我,不追債不行啊。”
喬鎖喝湯時噎了一下,猛地咳嗽起來。
老闆看着他們兩人,一副過來人的表情眯眼笑道:“瞭解,你們說現在什麼不貴,物價飛漲,你們小年青人也不容易。不過趙林那小子可不是什麼好人,最近瞧着也不知道上哪裡發了橫財,穿金戴銀,走路都搖擺了起來。你們現在找他去追債還有點希望,要是哪天輸光了,你們就沒轍了。”
喬鎖這纔看了凌生一眼,知道凌生爲何要來這家大排檔吃飯,這裡是趙林平常生活的小區,能蒐集最真實有效的資料。不過她滿臉黑線,不知道黑麪神說起謊來一套一套的,這律師其實可以媲美實力派演員了。
喬鎖聽着凌生跟老闆的談話,漸漸地也理出了思緒來。
如果喬建沒有殺人,那麼李心甜的命案就是另有兇手,警方懷疑喬建殺人後僞裝成入室搶劫的現場,如果那不是僞裝呢?沒有人知道李心甜有個前男友,連警方都沒有查出來,想必兩人的關係很是隱秘,沒有多少人知道。
喬鎖皺了皺眉,想來應該是喬建倒黴,警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反而忽視了其他的線索。
凌生見她發呆,敲了敲她的腦袋,說道:“發什麼呆,吃飯。”
喬鎖悶着頭吃飯,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她看着屏幕,意外的發現居然是三哥喬臻的電話,連忙走到外面接聽。
喬臻那邊的有些吵鬧,應該是在外面。
他低低地笑着,聲音很是沙啞柔軟:“小鎖,聽見了嗎,風的聲音。”
喬鎖聽着他的聲音,內心突然寧靜了幾分,聽着電話裡傳來的呼呼風聲,想起這些日子來她經歷的這些沉沉浮浮之事,雙眼微紅,笑道:“三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有些想你了。”
喬臻在那頭有些吃驚,很是開心地笑着,喬鎖歷來內向,從不輕易表露感情,她從來都沒有說過想他的話。
“手術結束了,但是醫生說恢復不容樂觀,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事情了,說給我聽聽。”喬臻在電話裡說道,提起自己的雙腿時,已經恢復了平靜。
喬鎖咬了咬脣,想起喬家最近發生的事情,喬東南想將她嫁人,喬建的命案,她和喬謹言徹底鬧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糟糕的方向發展,但是這些東西又無從說起,她低低嘆息,說道:“我只是在家裡過的有些難受,沒有什麼事情。”
“恩,要是不想住在家裡就搬出來,住我的公寓。”喬臻說道,“家裡的事情你先忍忍,等我回來,放心,小鎖,以後誰都傷害不了你。”喬臻在電話裡說道,他的語氣有些奇特,喬鎖沒有在意,她深深呼吸,看了看天空,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這座城市到處都是人造星星,哪裡能看得到真正的星星。
喬臻又問了一些她的境況,喬鎖避重就輕地回答了,突然想起上次打他電話沒有通,急急問道:“三哥,你是不是知道家裡發生的事情?”
喬臻在那頭沉默許久,點了點頭,說道:“恩。”
那麼凌生說的話便是真的了,真的是喬臻委託事務所接手喬建的案子,可三哥不是在美國治療雙腿嗎?
“三哥,你知道了喬建的案子,你怎麼會相信喬建的?”她握緊電話,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三哥一貫是很討厭喬建的,怎麼可能會出資爲喬建辯護。
喬臻的聲音沉穩了幾分,說道:“小鎖,喬建的案子鬧得那麼大,我在這邊都知道了,畢竟是喬家的事情。暫且不論他有沒有殺人,這次事件的影響是非常惡劣的,我找朋友替喬建辯護是老爺子授意的。”
老爺子?喬鎖微微吃驚,喬家老爺子,她那個素未謀面的爺爺?當年只有喬謹言結婚的時候老爺子回來過,可是那時她已經被家族所棄,她不知道喬建的事情居然連老爺子都驚動了。